第44章 第四十四章、贵客 是他愚笨,竟把蛟误……
“林夫郎, 老朽虽不才却也研究了这香道二十载,你的这香,我真是闻所未闻啊。”
林洛离拿出怀中的青玉, 上面还残余了些霍衍身上的味道, 道:“请掌柜的品鉴, 不知可能回忆起什么来。”
“额。”
那掌柜的以手掌轻扇了两下, 残余的香气有些飘忽,但还是能得些原本得清质凝神的效用, 沁人心脾。
“却是有些熟悉。”掌柜闻香露出了些许疑惑,“但这香定然不是常见的物件。公子可否允我将这块玉佩带进内室让我夫郎闻闻,他鼻子灵,只要闻过得香都记得。”
林洛离点头, 空着脑袋在室外静坐了片刻,答案呼之欲出,他却还抱着侥幸, 希望是她又不希望是她。
“诶, 林夫郎,是了, 是了!”掌柜捧着玉兴奋地跑了出来, 满脸怀念之情,“正是滇南高杙族特产的白木香,燃起来格外带中蜜味,也不显腻, 滋味效用皆属上乘。不过这东西金贵,一年统共就产那么几两,有市无价。我们也是年轻的时候去滇南游历,被当地人带着闻了那么一回, 哎。”
“是吗?”林洛离冷静地抿着唇,问道,“那每年产的那几两一般流向何处呢?”
掌柜嬉笑一声:“林夫郎瞧您这的,稀有物件都是贡品,平头百姓自然是用不上,除了那天家还能流到哪儿去。”
她瞟了眼又放回桌上的玉,又看看林洛离略微发怔的模样。
陌家在晋阳怎么着也是个大户,逢年过节常在她家订货,更何况这东西沾皇带故的,她还是少为妙,就耷眉等着林洛离发话。
忽闻对面晋阳城里顶顶端庄的主君慢悠悠冷笑了一声,细白的两根手指捏起那块玉珏,看着令人胆寒,生怕他一个不心把这块价值千金的宝玉给摔了。
“好。”
他叹,冷漠的释然,在没有多余的情绪,慢慢呼出堵在心口那道浊气。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已经没有什么再好失去的,再差的境地还能落到哪般。
只怪他愚笨,误将蛟龙当作了一条毒蛇,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当作祭品送入了她口。
怪得了谁。
他又道了声:“好...”
玉石捏回掌心,在还有暑意的晚夏中午有一瞬间的冷意,直刺进心口。
被林洛离几声好弄得云里雾里的掌柜连忙起身送他出门,待他稳步走远才高声唤道:“林夫郎慢走啊,再来!”
林洛离万分正常的归了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该吃该睡,看俞虹拉着李二过来请安。
那一刻他仔细地量了一次李二,面容粗犷挺阔,腰板挺直霸气,受过苦却不似受过穷困,是主人身边精养的威风恶犬,被赏识的人,当然会善待。
以前猪油蒙了心,看什么都觉得再正常不过,心里眼里都是她关荇的好。如今明白了,竟皆成了一场蹩脚的笑话,破绽百出。
“公子。”
俞虹见他不接李二跪在地上敬的茶,以为他心里还有怨恨,就在一旁心提醒了句。
林洛离瞧他吃里爬外的模样,笑了声,淡淡接过了那杯茶:“既来了晋阳山庄就好好干,别辜负了俞虹。”
一语把俞虹闹得通红了脸,有些扭捏,李二心底却察觉到些不对劲,偷偷抬眼正与一双不带任何笑意的霜眸对上,心头一惊又赶紧低下头去卖乖。
主子喜欢的人果然也和她一样可怕。
“下去吧,带着李二去后舍安顿好。”
“是。”
俞虹朝李二招招手让她先走,自己则把刚炖好的药膳乌鸡汤端了进来:“公子这鸡炖了一下午,李二又帮忙配了点儿料,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你趁热喝,我把她安排好就来陪你。”
林洛离素日虽不忌口,更爱吃些清淡的东西。
如今为了肚子里这孩子不得不天天大补,俞虹更是为了他鸡鸭鱼肉地换着法子做,还得防着点其他人的手。
他低头看了眼碗里的油花,一阵恶心,蓦然干呕起来。
俞虹见状连忙替他抚背安慰,惊讶道:“公子之前什么动静也没有,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是不是这鸡汤不合口味?”
“没事,汤放着吧,我等会儿喝。你若是得空去大师姐的府上跟百里一声,让他明天过府一趟。”
“好,公子,我等会儿就去。”
俞虹虽疑惑也应下了,毕竟公子看起来挺正常的,最近也没出什么特别的事情,只盼望老天别再让他们公子受苦就是,好不容易日子才清净了一些。
入了夜,林洛离沐完浴,只裹一件绸袍,头戴常簪的白玉,坐在干净简单的黄木妆台前,开一架方镜。
室内没燃灯,妆台前向外开的窗户透进朗朗清辉,照得他姿容透白熠熠生辉。
他从来不需要另一个人的爱去证明他存在的价值。人到中年第一次动心,满盘皆输,一败涂地。
他遗憾过,痛苦过。
林洛离忽然记起了那本棋谱,离开钦州的时候因为太过仓促,忘在了凌云山庄。
而他本就不精于此道,生了兴趣不过是因为她,因为她看她喜,她在棋盘的排列布局上更是厉害了他不知道多少。他却不自量力地想成为与她手谈的对手,雅致风流,妄想做对神仙佳偶。
殊不知原来在她心里他根本不配,不过是信手把玩的棋子。
霍衍,霍衍。
连名字真容都不曾向他透露过一点,这女人的心机当真深不可测。
玉簪划过如瀑般散下的黑直秀发,落进了掌心。
林洛离唇角带讥最后看了眼这根簪子,不带一丝留恋地抛出了窗外。
跃得轻盈,弧线优美。
坠落锵鸣给他这份爱奏出个惨烈的尾音。
白玉染上泥尘,裂得四分五散,无人会去在意。
玉簪若不心从来都易碎,换了一根又如何。
从此他再也不带玉。
――
百里淇一大早就到了晋阳山庄,林洛离这般急着找他定然有什么要事,不定陌渊又闹出了什么事来。
刚一进门看见林洛离不紧不慢、光鲜亮丽的样子默默噎了一下,他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林洛离居然还有心情画眉点脂。
“找我何事?”百里淇没什么好气地踏进屋子,理了理早起没梳好的头发。今天看林洛离没了丧气寡夫样儿他帮忙的心情顿时没了前段日子那么理所当然。
也不是见不得他好,就是嫉妒林洛离在容貌上压了他一头,这出尘的气质也高不可攀,好似个天仙,隔得太远,没有人该有的情绪,永远把别人拒在心外头。
从钦州回来之后,林洛离好了很多,也与他亲近不少,今天又摆出这种浑身是刺的样儿,眼底少了几分世俗的光,看着唏嘘又不安。
“先坐下吧。还没吃饭吧,俞虹给他盛碗粥。”
“你今日居然带了根金的,不是嫌俗气?”
林洛离道:“一根簪子而已,玉戴腻了就换根金的,这还是你送我的。”
人长得好看当然戴什么都衬,百里淇无语地用勺子搅了搅粥散去几分热气,沉吟问道:“到底何事,若能解决我与蒋昶定会尽全力帮你。”
“看来我这些日子确实拖累了你们不少,我一叫你你便只想着要帮我的忙。”
林洛离抚开袖子,饮入一口清淡的茶。
百里淇皱眉,取过他手上的茶杯道:“对胎儿不好,俞虹拿杯水来。”
“不用了。其实这次叫你来确实是想请你帮个忙,送一剂胎药进来。”
“...胎药?!”
“公子...”
不仅是百里淇,连俞虹也愣住了。
“洛离,你怕是错了吧,”百里淇干笑,“不用担心,保胎药你这么快就吃完了?我这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你没听错,就是胎药。”林洛离冷静地重复了一遍。
对于这个孩子的去留他想了一晚,有万分的不舍,却与霍衍无关。
以前只道这孩子的母亲是个无权无势的土匪,即便在晋阳山庄,他尽力生下护它周全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行。
若这孩子的母亲是霍衍,牵扯便多了。
以后霍衍要袭爵要娶亲,这孩子都是个不得不除掉的障碍,他护不住。
更何况,他也不清楚现在的他能否能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依旧像他认为的那样爱它。
一个不被生母接受,不被父亲喜爱的孩子生下来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受苦罢了。
“你再...”
“以前是我执着,放不下。如今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姐夫不必再劝。之前因为这个孩子劳烦你太多,如今我却不想要了。来惭愧,竟是我先放弃了。”他苦笑一声,“先知会你一声。”
“你真决定了。”百里淇实在不解短短两天如何变成了这样,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沉着脸坐在一旁。
林洛离摸摸腹低叹:“它还,现在了也不会觉得难受。”
百里淇砰得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林洛离的指尖气得发抖:“它不难受你不会难受?算了,你的破事儿谁爱管谁管!这孩子死活随你!我可不愿做那刽子手,让你以后恨我!”
百里淇甩手一走俞虹也躲在门口嗫嚅着想劝,林洛离闭闭眼挥手让他带门下去。
谁又想做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刽子手。
他要保胎药难,找服胎药却轻而易举。只要透露个意思,陌渊那里立马能送来一碗。
房门被敲响,俞虹瑟瑟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二姐!二姐她回来了,就在大门口等着见你呢。”
“二师姐?”
想来这是最近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
“快快迎进来。”
林洛离面上浮出喜色,整整衣冠,步子轻快了很多。
一别十多年,不知二师姐是否清朗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