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骨肉 荇娘,我感觉它在离……
霍衍挂在林洛离身上撑着力, 又不好把所有的重量倚在他身上,怕他吃不住力。
坐地吐出一口含血的浊气,才缓回来几分精神。
黑暗中,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正紧张看着她, 于是侧头想摸摸他又被避了过去, 只能柔声安慰道:“无事, 你的伤如何?”
刚才陌烈那一掌结结实实拍在他背上,霍衍看得分明, 只是路上走得太急没顾得上问他情况。
林洛离背过身转向另一边,冷声道:“用不着管我...”
后又忍不住多了句嘴,“你快把伤给处理了,别耽误下山。”
周遭都是纷乱的枯草, 霍衍清出一块空地来,就地取材用火折子燃起一个火堆。
洞口有杂草遮掩,挡住了夜风, 也给了她们一个半密闭的安全空间。
折腾了一晚上, 天空已经朦朦有些发亮,陌渊她们也没追过来。
即便她们两个都伤得不轻, 也断不可能轻易折在刚才那两人手上, 不过甩脱麻烦了些。
昏暗的洞穴温暖亮堂起来,林洛离依旧背着身,将脸埋在膝上看不清神情。
霍衍看了他圆润的后脑勺一眼,见他看似无碍, 便收拾起自己来。
衣衫半开,用不着避嫌。
黑袍红衬,血染了一衣。
那胸口上原本就蒙着纱布,如今全被鲜血浸得红透, 渗着血水。
这个从后背贯穿到前胸的疮口实在太深,霍衍自醒了也没有好好修养过。反反复复裂了几次,炎症一直消不下去。现下看了伤情,着实让她有些头疼。
“匕首借我一用。”她对林洛离道。
人没回身匕首就被抛了过来。
只要和霍衍待在一起,他便会原形毕露,无时无刻不曝露出对她的舍不得以及自甘堕落。
林洛离将自己蜷得更紧,像一只埋在自己窝里的老鹌鹑。
如今两人闹成这种岌岌可危的模样,霍衍掂着手上的匕首伤口不觉更疼了点儿,故意弄出点动静想勾他看过来。
其实这种事情被林洛离发现也好,叫她亲口告诉他她的谎言,霍衍还真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正如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哄,只能装可怜惹他心疼。
若是叫她人知道了她在林洛离身边是这种词穷的模样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呢。
被割开的染血绷带随意扔到一边,已经全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好在伤口已经开始自己凝结且口子没崩太大。
霍衍取出随身的药包。
剩了半壶的酒全淋上了汨汨冒着血水的部分,沿着蜜色的肌肤纹理下滑清着疮口,逐渐显露出伤口原本的形态。
被铁爪抓开的伤痕不算太深,且那铁爪上也没淬毒,还算得上幸运。
对于像霍衍这种性命第一,不定哪天就在战场上被敌军取了首级的人,幸运往往意味着生和希望,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听到背后的轻笑声,林洛离转头看她,顺便瞄到了她胸口的伤。
圆孔外裂,刚刚已经清理过一番,狰狞却不吓人,上着几滴未曾擦拭的水珠,稀释了浑浊的血液,新长出来的肉显得有些粉嫩。
与这处相比,新出现的伤实在算不得什么。而霍衍本人除了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精神还不错,永远这样神采奕奕。
曾在他面前受的伤,如今该死的人好好地出现在他身边,继续阴魂不散地纠缠他。
霍衍就是关荇这个事实再一次下了定论。
林洛离只是发怔,身体与灵魂早就错开了半分,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对待这样的她,迷糊问了句:“你笑什么?”
他主动搭话霍衍自是欣喜,挑眉道:“自然是笑受了伤竟还有美人相伴身侧,不至于孤家寡人待在这深山里显得凄凉。”
她伤得这般重还油嘴滑舌,林洛离无言以对,想转回去,可霍衍怎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连忙喊住他:“可否劳烦你替我缝个伤口?不费事的。若你能帮我,我们还能快点下山。”
霍衍的话像是种诱惑,又想是情人间的撒娇。只是她明白,她无非是借着林洛离对她的心软,想看看他心里到底还有多少她。
药包递到他手上,林洛离接过的瞬间有些不知所措。陌烈那一掌用力迅猛,饱含着杀意,注进他脊背的内力涌窜了许久才被他强制压下。
他现在脑袋有些胀痛,隐隐的冰凉感袭进腹,却不愿也不敢去想即将会发生什么。
林洛离捏紧手上的布包,讷讷垂眼道:“我不会针线。”
不明真相的霍衍只当他松动犹豫,继而鼓励道:“随便缝缝就好,把这口子封起来再撒点药粉不让它流血即可,用不着绣出花儿来。”
霍衍得轻巧,林洛离本想拒绝,不过看她实在不便的样子,也不愿再无端闹脾气,抿唇挪到了她身边。
先是取出随身的帕子沿着伤口替她将残余的酒水和血水擦拭干净,接着一针一结,将那口子缝合起来。
针线刺进皮肉里,又不能入得太深,林洛离动作很仔细,但毕竟针线工夫不到家,歪歪扭扭的,并不太齐整。
重逢后两人极少有如此静谧又亲近的时光。
低垂的目光沿着林洛离的光洁的额角、挺翘的鼻尖,流连于他的唇。
干净美好,不染尘瑕。
她过无数遍要护他周全,最后伤他至深的人却是自己。
林洛离低头抿开那根线,露出纤长白嫩的脖颈,刚想退开,提针的手却被另一只牵住,不肯叫他离去。
“请霍将军自重。”
应该自重的人却将他握得更紧,吻着他的指尖叹道:“窈窈,你明知道我是谁。”
低沉的嗓音醇厚撩人,又带着无尽的柔情和讨好,还有些遗憾的失落。
针尖刺了手也不觉疼痛。
霍衍替他拿开,柔声道:“原来早就应该告诉你的。在青峰寨的时候,在钦州遇到的时候,每次话到嘴边我却还没做好准备,也不如你那般坚定。其实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于你于我都是个交代,不该瞒你那么久。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
她故作轻松地慨叹:“现在晚了几个月,还算得上及时。不知窈窈可愿意再原谅我一次,给我个机会?”
林洛离浑身无力,眼皮都没抬,勉力从精神逐渐离散的状态恢复过来,安静道:“关荇已经死了,而你现在是霍衍。”
他在提醒霍衍,也是在提醒自己,霍衍不可能再是关荇,他们也回不到从前。
无情挥开那只温热的手,林洛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霍衍虽心怀无奈却也没有再次招惹他,在伤口处撒上些药粉,再用纱布裹好,闭眼内力运行了一周,刚失去的几分血气恢复过来不少,至少带林洛离下山完全没有问题。
利落起身,霍衍推了推看似困倦跪倒在石壁边休憩的林洛离:“心别着凉。我带你下山。”
只见他幽幽转醒,眉头轻蹙,变得清明又面露惶惑不过短短几瞬。
霍衍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搂过他的肩背,握住他伸过来抓她衣襟的手。
凉得刺骨。
“荇娘...”林洛离有些慌张地睁开眼,恍若隔世的依恋,“我好没用,我好像保不住宝宝了。”
巨大的震惊砸懵了霍衍,满眼惊疑地望着林洛离,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决断。
“窈窈…”
林洛离牵着她的手放上自己的腹,鼻腔里带了些软弱的哭意,求援道:“怎么办,我感觉它在离开我。”
一道温热的湿意漫下裤,林洛离一阵瑟缩,埋在霍衍怀里颤抖,当这个孩子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可怕,像是在报复他曾经不想要它一样。
霍衍飞快撩开林洛离地下袍,胯部中心隐隐染上了几丝血迹,浸在柔白的裤子上醒目刺眼。
没有时间再做停留,霍衍飞快横将人抱起发足奔下了山,直奔晋阳医馆而去。
林洛离待在她怀里,随她奋力奔跑的动作颠簸,反没了之前的激动情绪,环住她的脖子额头抵上她的肩,忽然道:“荇娘,我好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霍衍狂奔的脚步有一瞬的不稳,却没再犹豫,边跑边低声安慰道:“不想要便不要,以后我追着你跑,不会让你再受累。”
意识渐失,林洛离也分不清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在这个怀里他目前感觉不到任何危险,索性捂着腹逃避般闷头睡了过去。
晋阳医馆的主人刘文恩原来在太医院当差,后来年纪大了皇上特赐她返乡开间医馆养老。
霍衍抱着人到的时候,医馆还未开门,硬是靠身份闯了进去,从床上把刘太医给拎了起来。
“刘太医,人怎么样。”霍衍焦急地候在一边,这大夫却不紧不慢地把脉施针。
刘文恩暗忖,背上的一处暗伤虽重却不至于伤及腹中,应当是忧思过重再加上胎本就不稳,一掌加速了孩子的下坠位移,带出来的血。
“不知将军的是大人还是孩子。”
“当然是大人!”霍衍虽喜她与林洛离有了个骨肉,不过现在什么都比不得窈窈的性命重要,遑论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那刘太医原以为又是她在外胡乱惹下的一笔风流债,不过看她如此上心紧张,不得不对床上这个人夫扮的男人高看一眼。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敢带着五皇女掏光皇宫所有鸟蛋的霍衍露出这样心慌神情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铁血女儿也有为美人折腰的一日,算得上佳话,也可能是孽缘。
刘文恩又往床上看了眼,她认识这位是晋阳山庄的主君。便也不再趣她,只道:“将军放心,这位夫郎把胎护得紧,我先施几针缓了内里窜动的真气,再叫童熬两幅药过来,应当暂无大碍。不过,我观他脉象,近来心神不属,有事扰心,这才导致了腹中胎儿有落产现象。当是少看些烦心的人事,免得扰了心情,一伤再伤啊。”
霍衍闻言站不稳般向后跌退了半步。
刘文恩又道:“我观将军的伤情也不轻,不如先到大堂等候,我找童重新替你包扎一遍。将军?”
“不用,”霍衍回神,静默走到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男人,“诊金我等会儿唤人奉上,这屋子先借我用几天。”
“当然,将军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