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三分剑灵
归墟山深处, 谢煊快步穿过一层层迷雾,远远看到唐欢的背影时,脚步一滞, 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此处的幻境无孔不入, 仅是走神刹那, 回过神后眼前就已是另一番光景。
“成日修这些邪门歪道,也有脸自称高僧?!”谢煊咒骂一声, 不等远处的“唐欢”转身,焚天剑飞射而出, 一剑将其射了个对穿。
撕碎幻境,他再次迈入云雾,后方被捅穿的“唐欢”却并未和其他幻影一般消失,而是捂着胸口, 又惊又怒地目视着谢煊离去。
踢它一脚就算了, 又捅它一剑!
什么人啊?是人么?!!
这道身影明明是他心中所念, 他竟看都不看就动手?!
被长剑刺穿的身体转瞬愈合, 欲之灵愤愤瞪着谢煊离开的方向, 决心要给这家伙一点教训。
欲之灵本体并未苏醒,这只是它沉眠前留下的一缕神识,主要用来在沉睡之所周围布置幻境。
按照三界之人的法,也可以称为试炼之境。
所以, 谢煊其实冤枉了灵虚寺,灵虚寺从未在归墟山设下迷幻阵,归墟山的幻境全部来源于欲之灵。
欲之灵,一眼就能看透世间欲望的剑灵。
归墟山有进无出, 欲望之海无穷无尽, 来者甘愿沉沦幻境, 只因欲之灵沉眠期间,需要有人为它源源不断地提供欲望碎片罢了。
恶欲爱怒喜哀惧。
七道剑灵中,欲之灵排行第二,比爱之灵更强,爱之灵掌握了一处灵气秘境,而它则占据着整座归墟山。
唐欢知道欲之灵躲在归墟山深处,但原书欲之灵出场时,已然跟在佛子李青岚身边了,所以他还真不清楚欲之灵的试炼是什么,只知道这只剑灵...很不好惹!
而得罪死了欲之灵的谢煊,此时正浑然不觉地赶着路。
短短半柱香的路程,他先后经历了十余个幻境,个个都是十八层地狱中的酷刑。
一开始,谢煊肌肉紧绷,身临其境般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不过只是瞬息之间,他便恢复清明,粗暴撕裂一重重幻境,继续朝前赶路。
他边走边骂:“没完没了,早晚宰了这群秃驴!”
跟在后面的欲之灵脸都绿了。
这人怎么回事,区区元婴,为何意志力如此强大?!要知道它的幻境足以困杀分神境的大能。
有人捡剑灵靠脸蛋,有人捡剑灵靠天命,还有一种人,捡剑灵靠的是拉仇恨。
欲之灵困杀谢煊无果,又回到原点,企图把谢煊拖进欲望的深渊供它采补碎片,又幻作唐欢迷惑对方。
...于是谢煊寻找隐居地的一路,顺手杀了无数道挡路的“唐欢”。
水流声越来越近,谢煊穿过最后一处密林,终于寻到流水所在,却忽然迈不出步了。
不是溪水,不是湖水,那清灵悦耳的潺潺水声,竟来自于一汪碧波荡漾的灵池。
水何澹澹,是鱼跃水面,是脚尖拨动清波,是莲花瓣飘落。
池塘边的石阶上放着脱下的鞋袜,青年懒散披着雪色长衣,一双玉足正漫不经心地撩拨着池中荷花与锦鲤。
似是感应到有人闯入,青年杏眸微扬,分明是柔情似水的轮廓,眼底却清冷如霜月。
谢煊瞳孔微缩:“唐欢?!”
“回来的好慢。”
看见是他,青年抱怨了一声,眼中冰雪顷刻消融,留下两汪潋滟波光,“我等你等了好久。”
“...你在等我?”
青年眯起双眸,猫似的瞪着他:“我们不是约好了么,你不会忘记了吧?”
“三天之期,你一天就下山了。”
“山上只有一群无聊的和尚,一天还看不够么,他们又没你好看。”
谢煊定定看了青年半晌,忽然回头望去,依旧是刚才穿过的树林,这次除了突然出现的唐欢,周围景色没有丝毫变化。
握剑的手指绷得极紧。
谢煊皱眉思忖,迟迟没有出剑砍人。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一阵水声断了他的思绪,凤眸一转,便见一只纤细莹润的脚拨乱池水,迎着月光抬起脚尖。
青年趾高气昂地睨着他命令:“过来帮我穿鞋!”
谢煊执剑的手一抖,看向唐欢裸露的双脚,僵硬如雕塑。
青年敏锐注意到他喉结滚动了一圈,心中窃喜的同时,又有些轻蔑。
欲之灵无聊了上千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样貌绝佳又独具个性的试炼者,它眼冒绿光,定主意要玩他个三天三夜!
至于让人帮忙穿鞋什么的,这倒不是欲之灵的爱好,它能洞察世人深埋心底的一切欲望,此事便是谢煊心底深处不可告人的欲望之一。
变态!
欲之灵摇晃着白嫩脚丫,一边暗骂,一边隐隐兴奋了起来。
它舔了舔嘴唇,急不可耐地催促谢煊:“快点!”
谢煊沉默一阵,挪步走了过去,步伐依旧僵硬,比起刚才却要好上许多,似笑非笑地:“出谷两年,宫主就毫无长进?萧长离把你养成了废人一个,除了修炼,可是碰都不准我们碰一下。”
欲之灵只能看透欲望,不能看穿所有记忆,它听不太懂,闻言敷衍道:“那是你们没用。”
“...也对。”
谢煊低笑一声,在青年脚边半蹲下身,大片黑袍沾染地面:“老子突破分神之日,第一个就去把他宰了,呵...长欢宫那些蠢货根本不懂,和萧长离相比,晏翡算个屁!”
谢煊在长欢宫足足待了七十年,除了姬尧,他来的最早,而姬尧是个没长脑子的蠢狐狸,除了对着唐欢流口水外别无他想。
唐欢以为原主和谢煊没多少交集,殊不知只是随着十八洞府逐渐充盈,近些年两人才逐渐疏离罢了,在数十年前,长欢后宫寥寥无几时,两人也有过夜夜双修的时候。
谢煊回忆般提起过去:“一旦修炼结束,萧长离会亲自来接你,为你整理衣裳,为你挽发穿靴,嗤!好一副主仆情深,亲近的令人作呕,你猜老子旁观时想的什么?”
欲之灵大概能推测那副情景,眼珠转了转,搭上谢煊的肩膀,“你想替代他?”
“替代他?”谢煊呲牙一笑,笑得意味深长又畅快淋漓,“他恐怕更想替代我!”
“屁的主仆情深!他不过是在检查唐欢夜里有没有被碰过,老子只恨不能留下点痕迹,撕碎他虚伪恶心的假笑,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无比。”
着话,谢煊抚上青年的脚踝,细腻的皮肤一触即红,被印有薄茧的手指来回摩挲,红晕开始弥漫,逐渐浸透全身,带着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
欲之灵眼中清冷不复,湿漉漉的双眸媚眼如丝地看着谢煊:“撒谎!不想代替他,你还摸我干什么?”
谢煊没理会他的话,修长手指一路滑至脚心,又惹得青年身体一阵战栗。
谢煊问:“唐欢,你念念不忘的人究竟是晏翡,还是萧长离?”
青年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吐气如兰:“现在是你。”
谢煊嘲弄一笑:“呵...你睡觉时可没喊过老子的名字。”
“你亲亲我,我梦里梦外都唤你。”
谢煊顿了顿,凤眸抬起,唇角微勾,邪魅的眉眼又迷得欲之灵一阵头晕目眩。
欲之灵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可恶的家伙虽然捅死了它几十遍,脸蛋却实在好看。
“那萧长离很强?”欲之灵问。
谢煊淡淡道:“看起来是元婴巅峰,谁知道呢。”
欲之灵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越看越眼馋,针对谢煊的试炼,它反而被勾出了欲望,而这也正是通过试炼的条件之一。
欲之灵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欲望道:“你以后若是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帮你杀了他。”
“你?”谢煊蓦然笑出了声,他垂着头,胸腔随着笑声震动,肩膀也耸动不已,“真会话,我都快舍不得杀你了。”
欲之灵一怔。
时迟那时快,就在它愣神的瞬间,脚踝突然被一股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道钳住,下一秒,欲之灵只觉一阵飘忽,视野翻天覆地。
扑通!!!
谢煊抓着青年的脚踝,毫不客气地丢进水中,池塘霎那间水花四溅,鸟惊鱼跃。
谢煊站起身,双手抱肩冷眼望着欲之灵在池中扑腾,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
待欲之灵狼狈不堪地从水中爬起,怒火彻底爆发:“你这混蛋!我杀了你!!!”
欲之灵浑身湿透,薄薄衣裳紧贴皮肤,衣下风光若隐若现,这般艳光如画的风景,池旁的黑衣男人却像是看着具死人般幽冷森然。
那双凤眸阴鸷看着水中的妖丽青年:“再妨碍老子,老子就去把你的本体剁成肉泥!”
欲之灵惊呆了。
它一个实力排行第二的坠天剑灵,何时被人这么威胁过!
这道留下的神识不算太强,所以谢煊只把欲之灵当成了归墟山成精的妖,就在一人一灵僵持之际,唐欢和萧长离步入了归墟山深处。
顾不得与谢煊算账,欲之灵陡然转向北方。
极强的气息!
欲之灵脸色大变,化作神识钻回本体,金黄色光晕的圆球瞬间躲入谢煊识海。
它动作太快,即便谢煊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回神后气压骤降,当即就要将欲之灵丢出。
“滚出去!”谢煊大怒。
感受到谢煊识海的排斥力,欲之灵恨得牙根直痒,强忍住弄死谢煊的冲动,又惶惶看了一眼北方。
整个归墟山都是它的沉眠处,它能清楚感应到萧长离和唐欢在不断靠近,眼见就要被谢煊赶出去,欲之灵狠一咬牙,竟当场认主!
认主的刹那,谢煊火浪翻滚的识海骤然金光大盛,山中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化作云朵悬浮于识海苍穹。
距离谢煊几里之外,萧长离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意味深长地望向远方,惋惜道:“动作真快啊...”
“快什么快!我了不去不去,萧长离!你果然不把本座放在眼里!”唐欢抓着他的手往后拖,用上吃奶的劲儿也没拖动分毫,都快被这不省心的属下气哭了。
再转身,萧长离又换上了那张笑眯眯的脸:“宫主笑了,属下来迟了一步,欲之灵已经认主了。”
唐欢一愣,心中先是大喜,很快又转为疑惑。
李青岚都死了,欲之灵这是认谁为主了?俞初阳难道来归墟山了?
不对啊,俞初阳不是在地界么。
唐欢一肚子疑惑,刚才还一心想离开,此时却是对前方的情况有些好奇。
结果他想过去查探,萧长离反而不想去了。
萧长离随意抓住一缕朝前方涌去的云雾,那丝雾气竟宛如有了神智奋力挣扎起来,若是雾气有表情,唐欢都能想象出它脸色惨白牙齿战的模样。
唐欢疑惑看了眼萧长离,有那么吓人么?
萧长离注视那缕雾气须臾,轻叹一声松开手指,忽然道:“归墟山也不安全了,宫主还要继续在人界历练么?”
唐欢顿了顿,敏锐地崩起了神经,抓着萧长离的手也骤然收紧:“...什么意思?你要离开这?”
“属下要回长欢谷一趟,待两年后不死主持出关,属下再来灵虚寺“取”经。”
唐欢紧张得没心情吐槽:“你不留下保护我?”
萧长离想抽手摸摸唐欢的头,结果一只手执扇,另一只则被唐欢抓得极紧,他动作微顿,唇角微不可查地抿了抿。
“属下回宫后,会命左鹄伐来保护宫主。”萧长离道,不等唐欢反对,又温声补充:“当然,宫主也可以同我一起回宫。”
“回长欢宫?”唐欢有些恍惚,他没想过这个。
“嗯,回长欢宫。”
萧长离最终收起了折风扇,空手抚上唐欢的头顶,淡声道:“宫主失忆太久,这次回长欢宫,不定能想起一些往事。”
这话的似乎有些深意,唐欢不禁抬眸望去,发现萧长离话中含笑,黑润的眼眸却沉寂的吓人,隐隐约约流露出一抹他看不懂的情绪。
就好像既怕他想起过往,又怕他真的彻底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