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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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时煊悄无声息地从客卧退出来,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躺在床上的姑娘已经睡熟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看上去格外静谧。

    时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再一回头便撞进了一个宽大柔软的怀抱里——姚沛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

    “她睡着了?”姚沛舟问。

    时煊应了一声:“孩子嘛,这个点早该困了。”

    “为什么祁舒阳要她来找我?”

    姚沛舟这话一出,时煊有些惊讶,他先是侧过头看了对方一眼,之后边走边问:“你知道是他?”

    “没有别人了。”姚沛舟回答:“除了他,谁会在那种情况下能雇人待在赵远希身边。他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时煊了个哈欠,进了屋子后直接拉开被子躺进去,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下次见面再问问他呗,反正他还会来找你的。”

    然而他并不是真的困了,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思考自他重生以后所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前两天在档案室里,他特意翻阅过特案处最近几年的案件卷宗,这频次很明显不对,今年比以往无论那年的频率都要高,就像是有人把这一系列串联起来推到了他们面前。

    先是桑海,柏木私立高中里有人告诉沈新辞如何使用姑射阵最后吞噬他所有修为、然后教萧郁用活死人祭耗尽校领导们心头血以及最后事情败露不得不将他俩射杀。

    还有那个借助男学生尸体引导他往下查的少年,他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随后是沧泉山,通过喻青枫卖给赵远希纯狐氏的阴牌,教赵远希以鲜血献祭,险些酿成大祸。白绣被杀真的只是因为当时是诛杀她的最佳时机,所以才擅自行动吗?薛致远的停职审查结果还得等到下周一,目前犹未可知。

    再然后就是松平,有人想趁盛尧渡劫置他于死地。先是破坏了他当年下的封印,放出他的仇家,随后又引费景行过去采风,想要以他作为筹码,逼迫盛尧就范,那么为什么一定要盛尧死呢?

    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从盛尧身上才能获得的。

    还有和那个人看似联手的三尾黑狐霍知眠,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到底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会甘愿被他人驱使。

    而这一切,又和五年前的桑泽山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时煊缓缓闭上眼睛,有些画面便逐渐清晰,连带着某些痛感一起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将他迅速吞没。

    相柳身上浑浊的气息,带着血腥味的风,以身献祭时那锥心刺骨的痛感,每一样都在此时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当年把这件案子拿到他面前的人是孟栩,棠遇霜的情报上是个普通的蛇族为了修炼在岭川地界作乱,当地接连有孩童失踪。按规矩,事关未成年一律规划到一组,理应是整组人员出动,按计划行事。

    可为什么最终出现在那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时煊努力回想了一下,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仿佛拉链卡在了某个位置,无论如何都推动不了。

    夜深了,人鱼这副娇弱的身躯根本扛不住熬夜这样的行为,想着想着时煊便开始犯困。姚沛舟总是习惯在躺下后把人捞进怀里,当然除此以外他没有任何多余举动,仿佛刚刚在电梯里得火热的不是他俩。

    也许是一种心照不宣,在被霍长宁撞破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个头脑发热、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彻底破坏了时煊周末双休要睡到自然醒的大计。他不耐烦地冲正在讲电话的姚沛舟砸过去一个枕头,翻了个身正要继续睡,就从姚沛舟和电话那头的对话里捕捉到了关键词。

    乔绾,死亡,薛致远......

    时煊猛地睁开眼,原本惺忪的睡眼在此刻变得异常明亮。乔绾在周五下班之前还是什么都没交代的状态,如今就宣告死亡,犯人死在了特案处的牢里,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处里有内鬼。

    而这个“鬼”早在这之前就已经被怀疑,甚至停职接受调查了。

    这分明就是幕后之人的一颗弃子,如今正大光明地摆在众人面前给他们看。

    时煊抬头看了姚沛舟一眼,他站在窗边,手里捏着时煊刚刚砸过去的那个枕头,在中表情显得有些凝重:“我马上过来,你把叶听澜给我看住了,别让他胡闹。”

    听这语气,时煊大概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能真正让叶听澜乖乖待着不胡闹的,也就只有跟在他身边将近五千年的钟浮玉了。

    周末的特案处要比平时安静很多,作为标准的周末双休事业单位,除非情况相当特殊否则一般不会有人周末到处里来。当然,还是会安排人执勤的,以备不时之需。

    时煊一进门,就看见了愁云惨淡的棠遇霜,这人印堂发黑,一脸倒了血霉的表情,不用多问这周末那个倒霉催的值班负责人一定是他了。

    要棠遇霜有多非呢?也就比查案总是召唤不出地灵的叶听澜好那么一点儿。

    过去他在情报组的时候,每次摇骰子决定任务分配的时候他必然能抽中最难的那一项调查;后勤以抽签方式决定谁去收尾的时候,十次有八次他是那个短签;单位过年前拿活动经费搞抽奖,每年都是陪跑,唯一有一年江珣看不过去了把中奖率提到了百分百,他老人家才中了有生之年的第一个奖。

    一袋洗衣粉——

    经费有限,中奖率一高,质量就得下降。

    “卧槽,我就拿了个外卖的功夫,真的!”棠遇霜手里还捧着一盒炸鸡,出事到现在他根本都没来得及拆封,这会儿已经有些凉了。他看见姚沛舟进门,就跟看见亲人似的热泪盈眶地迎上去,还没开口就被姚沛舟伸手制止了。

    姚沛舟边走边:“吃你的炸鸡去,别话。”

    随后马不停蹄地闯过走廊上了楼,朝凌庭柯的办公室走去。时煊站在楼梯口朝上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跟上去,他转回到棠遇霜身边,顺走了最上面那块沾满酱汁的大鸡腿,咬下一大口,开口问道:

    “所以,乔绾是怎么死的?”

    “你......”棠遇霜心疼地看着他手里那根肉质鲜美、健硕无比的大鸡腿,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没出口。

    如果这不是楚!他一定要发飙揍人了!

    特案处的监狱牢不可摧,进去以后就很难再出来,当然被关进这个里面的一般情况下也不可能再出来了。它位于地底五十米,由凌庭柯亲自封印,犯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哪怕只是米粒大的灵力波动。

    这也是凌庭柯尽管能力卓绝、修为境界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但只能作为处长镇守后方,绝不可能出现在外勤现场的原因,因为困在特案处正下方的那些凶神恶煞需要他镇压,他离开太久或者太远,封印极有可能松动,后果无法估量。

    乔绾更是如此——

    凌庭柯感应到灵力波动的那一瞬间就迅速赶到了现场,只可惜那时乔绾已经断气了,化作原型倒在封印里,另一头倒下的是薛致远,他被青龙封印震伤,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薛致远呢?”姚沛舟冷着脸问。

    凌庭柯回答:“死了。”

    “死了?”姚沛舟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神色凝重,继续问道:“他明明在停职审查期,为什么会进入地牢?”

    停职期间是会上交所有证件的,除了大厅和会议室,其他部门根本去不了,更何况是机关重重的特案处地牢。

    听到这话,凌庭柯的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姚沛舟,然后道:“他偷拿了叶听澜的证件,而这一份是他的审查结果。”

    凌庭柯一边着一边将材料递给姚沛舟,后者接过后伸手翻开扉页,越往后看表情就越凝重。审查是由局里的人做的,细致入微地将薛致远至进入特案处至今的所有事宜做了份汇总,事无巨细。

    看表面,薛致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份报告最终呈现的结果是他是清白的;但这才是问题所在,他既然能够成功躲过局里的审查,又为什么还要冒险杀乔绾彻底暴露自己。

    姚沛舟看完后将这叠废纸扔在办公桌上,问凌庭柯道:“为什么?他既然躲过了审查,为什么急着暴露自己?”

    “谁也不确定你们能不能从乔绾的口中问出什么东西。”凌庭柯双手环抱在胸前,仰起头看向姚沛舟,继续道:“而他已经险些暴露了,与其在特案处提心吊胆继续作内鬼,不如让他干脆做一枚弃子。”

    一盒炸鸡见底,棠遇霜嗦着手指头上的酱汁意犹未尽,眯着眼睛感叹:“所以啊,信错了人是真的致命,你看叶听澜,他那么信任薛致远,到头来呢,这人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叶听澜人呢?”时煊问道。

    棠遇霜指了指二楼,:“楼上呢,和江副在一块,击挺大的,要不是钟浮玉哄着,怕是连特案处都被他掀翻了。”

    叶听澜这个人不光表面上是个孩子,内心深处也有那么点儿稚气未脱,偶尔会有很多成年人无法理解的脑回路;在对待他的组员上尤其如此,他为了维护薛致远,甚至不惜因此跟姚沛舟大吵一架。

    而薛致远,一方面曾为了保护叶听澜险些丧命;另一方面又彻底辜负了后者的期待,甚至利用这份长年累月建立起来的信任盗取了叶听澜的证件,杀死了原本应该继续接受审讯的乔绾。

    时煊疑惑地眯起双眼,如同喃喃自语般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明明顺利通过了调查,可以继续在处里埋伏下去,还可以利用叶听澜做更多的事情。”

    “哎———”棠遇霜长长叹出一口气,开可乐罐子灌了一大口,然后继续道:“当年我误传了情报也停职接受过调查,之后呢被调到了后勤,也许是因为他怕自己会被调离原岗?”

    “这样吗?”时煊半信半疑,他抬头看了棠遇霜一眼,既然对方把话题转移到了当年的事情上,他就正好顺水推舟问一句,也不至于被怀疑:

    “霜哥,当年你为什么会误传情报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年吗?”棠遇霜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现在想想,当年的我可能是中了幻术,不然怎么会认不出相柳呢?这件事情我查了这么多年,一点毛都没摸着,完全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你到现在还在查?”时煊问他。

    棠遇霜轻轻点了下头:“我翻遍了整个藏书室,古往今来,精通幻术到这个程度的人不多。有的已经不在世间了,有的极少现世,例如开明兽,上一次有文字记载还是千年前,此后从未有现世记载。”

    “也许还有。”时煊道:“只是并没有相关记载。”

    “你的也有道理.....”棠遇霜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的确有可能是那只狐狸自个儿欠下的私人恩怨,风流债什么的,别人来寻仇,那我就真的无从查起了。”

    时煊:“.........”天地良心,他没有欠过这种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