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暴雨天的周一,被雨水冲刷的早高峰让今天特案处迟到的人数陡增,人挤人地等在卡机面前卡签到,轮到岑泽霖时数字已经从九点半跳转到了三十一。他了个哈欠转过头去看跟在他身后的棠遇霜,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
“别了,超过半时了,了也没用了。”
作为一个相当人性化的事业单位,特案处的考勤记录里明确规定——“每个月有三次机会,只要迟到不超过半时,九点半之前卡还是算全勤的。但如果超过半时了,那么这个全勤就算泡汤,因此现在他们没卡性质都一样了。
棠遇霜无精采地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办公室那边走,似乎对自己今天迟到这件事情毫不在意。
这并不符合他的人设,毕竟他是一个抠门儿到加班费必须精确到分钟进账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因为一分钟误差损失整整三百块大洋!
岑泽霖觉得奇怪,一脸狐疑地跟上去,凑近了一看,发现这人顶着两个巨大无比的黑眼圈,眼袋比眼睛还大,登时吓了一跳。
他一把将人按住,满脸关切地询问:“霜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啥事没有。”棠遇霜摆了摆手,比窗外阴沉着的天显得还要丧一些,随后继续顶着他那张惨白的脸推开了后勤组办公室的门。
后勤组的其他人都已经来了,完全心不在焉的棠遇霜含糊地了一声早,像是行尸走肉朝着自己专属的办公室游魂一般飘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咚地一声撞上了办公室的玻璃门。
“嘶——”他疼得蹲下来捂着脑门儿倒吸一口凉气,这才勉强清醒了一些,一转头发现后勤组众人正用怜惜又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在关爱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弱智。
跟在他后面进了后勤组大门的岑泽霖一脸无语,跟一旁站着的时煊咬耳朵:“有鬼,绝对有鬼,棠遇霜是不是撞鬼了?”
棠遇霜也不知道是怎么听见这句话的,他抬起头,脑门通红,眼神迷离,冲着岑泽霖缓缓一点头,干巴巴地道:“你的对,我真是遇到鬼了。”
八卦时间到——
众人互相对视,交换了彼此的意见,配合默契地搬好板凳围坐在棠遇霜身边,听他开始自己的表演。
“你的意思是,你要送她去上麓山书院?”凌庭柯端着一杯咖啡,用难以置信的眼神量着姚沛舟,仿佛对方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然而后者却不以为意,只是轻轻一点头,回答:“是,我已经联系好了。”
“她为什么会来找你?霍知眠到底想干什么?她到底是不是霍知眠和泊舟的孩子?”凌庭柯问道。
“我非常确定,她是。”姚沛舟的语气异常坚定,话间调整了一下坐姿,与对面的凌庭柯四目相对:“我不知道霍知眠想干什么,她一直以孩子的师父自居,从来不允许霍长宁叫她妈妈。况且她一直和我们最近接手的这几起案件有关,所以我也不想让孩子继续跟在她身边了。”
凌庭柯仍旧保持怀疑:“可这孩子修行不足五百年,而泊舟离开已有八千年了。”
“我知道,可我真的确定,她一定是泊舟的孩子。”姚沛舟道。
麓山书院专门针对人族以外的学生开放,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统一管束。特案处里有些已婚已孕的组员就把孩子放在那里寄宿,这所学校常年有防护结界笼罩,外人想要进去难于登天。
这些修成人形的异族孩子想要偷偷溜出去,也几乎是没有可能的;把霍长宁送进去的的确确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能保证她短期内不会到处乱跑。
凌庭柯又问:“那这孩子跟祁舒阳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据她自己,她离家出走后太饿了,盯着路边的烧烤摊发呆,算趁人不注意偷偷抢了做晚餐,还没行动就被人逮住了,那个人就是祁舒阳。”姚沛舟到这里微微眯起眼,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
“祁舒阳这个人......有点问题,但我不上来。”
“至少他暂时没有明确的恶意,就别去管他了。”凌庭柯放下咖啡杯,回头看向窗外,瓢泼大雨冲刷着这座城,风雨飘摇,远处的建筑都被笼罩在烟雾缭绕之中,完全看不清楚。
他的眼眸深邃,表情凝重,只听他继续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不好的预感了,沛舟,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五千年前。”
五千年前——
姚沛舟回忆起那个遥远的时间节点,一股寒意油然而生。那是创世以来最为黑暗的一段时光,也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段过往,如果这段过往即将卷土重来,那么他能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将这一切扼杀于摇篮。
“不会有事的,是你多虑。”姚沛舟道。
凌庭柯一颔首:“但愿吧。”
“对了,泽霖最近怎么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姚沛舟问。
凌庭柯顿了顿,神情凝重:“他不肯,于是我趁他睡着时进入了他的识海,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过去,始终不肯往前迈一步。”
“这怎么可能?”姚沛舟狐疑道:“他明明早就迈过了这道坎,你我都清楚。”
“可盘古斧还在他体内。”凌庭柯的语气加重了一些,握着咖啡杯的手也也随之加重了力气:“他一天不愿意取出来,一天就存在隐患,就像是埋在他身体里的炸弹。”
“深水炸弹?!”岑泽霖的声音有些夸张,他来来回回将面如土色的棠遇霜量了好几遍,没忍住砸了砸嘴发出感叹:“没看出来啊霜哥,有点东西。”
棠遇霜一摆手:“别!别讽刺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乱喝酒了!”
“喝酒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去对地方。”时煊没忍住插话道:“怎么能去到gay吧呢?霜哥,你不知道那地方是干嘛的吗?”
棠遇霜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要是知道那是gay吧,我还能进去?我一睁眼,人都傻了!这是谁家啊?我怎么睡这儿了?这也就算了,我身边怎么还躺着一个男人啊?这叫什么事儿!现在国产肥皂剧都不兴这个了好吗?!”
“然后呢?”岑泽霖对接下来的部分表现出十足的兴趣,他两眼放光地盯着棠遇霜,继续问道:“你穿衣服了吗?他穿衣服了吗?”
“这就是最离谱的!”棠遇霜拍了拍桌子,语气也加重了些:“我就穿了条裤衩子!可他居然穿戴整齐!这人——什么毛病!”
“......你很失望?”岑泽霖问他。
棠遇霜正色道:“我没有。”
“那你在痛斥什么?”岑泽霖继续逼问:“听你这意思,我觉得你对他这样的君子行为相当失望。”
“我呸!什么君子!他有病!”棠遇霜相当不屑地怒斥道,忍无可忍向所有人陈述了自己周日一整天的惨痛经历:“他一整天都跟着我,我走哪儿他跟哪儿!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要求我昨天晚上去他家里住!凭什么?我不去,死都不去!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变态竟然弄到了我家的住址,堵在我家门口!什么玩意儿?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冯颜颜听到这里,一下子就来劲了,她咬着豆浆吸管凑上来,冲棠遇霜挤眉弄眼:“霜哥,走桃花运了呀?还是个帅哥呢!”
“桃什么桃,就是他有病!”棠遇霜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将人哎呦一声拍坐了回去。
岑泽霖又问:“所以呢,你让他进门了吗?”
“咳!”棠遇霜咳嗽了一声,表情稍有些不自然,停顿了一下后道:“进了,老在门口堵着像什么话,邻居都看着呢,丢人。”
众人一副“我们都懂,不用解释”的表情,令棠遇霜感到十分头疼。但只有时煊仿佛注意到什么不同寻常的细节,在听他描述时脸色颇有些凝重。
“他为什么要跟着你,你问过吗?”时煊开口问道。
“鬼知道!”棠遇霜翻了个白眼。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突然有这么个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人刻意接近棠遇霜,实在不得不引人深思。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目的,无论出于哪方面考量都应该调查清楚。
“霜哥,”人鱼摆出一副纯良无害的嘴脸乖巧地叫了一声,在对方目光中继续开口道:“今天下了班去你家坐会儿好不好,我帮你把把关!”
“.........啊?”棠遇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子短路了一阵,重新连接以后只是艰难地蹦出一句话来:“把什么玩意儿?”
等到下班以后,这活动就从“楚遇”单人把关变成了集体行动。棠遇霜看着齐刷刷出现在区里的三个人,相当无语地开口道:“您几位......来搞团建来了?”
时煊要去,混进后勤组摸鱼的岑泽霖也要去,下班的时候姚沛舟要去给霍长宁办入学,原本要回家的凌庭柯就被岑泽霖拽上了贼船。
几个人上了电梯,棠遇霜给他们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我先清楚,我家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三居室,又又穷酸,各位有钱的爸爸贵脚踏贱地,千万不要嫌弃。而且那神经病他有可能今天不在,就是昨天喝多了酒抽风,如果不在,那么你们……”
还没完,棠遇霜迈出电梯第一眼就看见了靠着他家门口的墙站着的男人,他惊掉了下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出来。
周令殊穿着一身西装,显得笔挺有型,他抱臂站在大门口,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一行人,表情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棠遇霜,临了冷冷吐出两个字:“开门。”
还挺拽,也不知道这是谁家。
直到准备进门时他们才发现这人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包,长方形,棱角分明,看上去还挺重,似乎不太像行李。时煊好奇地瞥了一眼,周令殊却下意识地将包往身后藏了藏,对时煊表现出几分戒备。
八十平米的居室,一下子容纳了五个大男人,稍微显得有些拥挤,就连沙发都坐不下。
岑泽霖在地毯上席地而坐,跟棠遇霜吐槽:“霜哥,你也该换大房子了,你你,好歹是个组长,工资也不低,平时也不用钱,怎么对自己也这么抠门儿呢?”
“你懂什么!”棠遇霜一边任劳任怨地给各位“大佬”斟茶倒水,一边道:“钱得花在刀刃上,我的钱是要攒着娶老婆的。”
“呵呵...”岑泽霖笑了,目光转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周令殊:“娶老婆?”
棠遇霜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你......”
“闲话就不多了。”凌庭柯断了棠遇霜,冰冷的目光投向周令殊,眼神里充满审视:“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周令殊重复了一遍。
“是,目的。”凌庭柯重重地咬字:“我这个弟弟比较单纯,偶尔脑子不太好使,有人突然接近他,我总得问清楚来意。”
棠遇霜:“.........”谁脑子不好使!
特案处的编制属于保密级别比较高的,在普通人面前他们都会稍微隐藏一下身份,就像所有人都称呼处长凌庭柯为凌老板一样。
因此凌庭柯在此时并没有以棠遇霜的上级身份跟人交涉,不着痕迹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转换为兄弟。
周令殊并不知道其中的关卡,对此也并不关心,开口道:“我想,你们可能误会了。”
着,他把自己手边的包开。漆黑的包里装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檀香木匣子刷了黑漆,上面还有烫金的纹路。时煊定睛一看,觉得这纹路似乎有些熟悉,像是古代某个国家的图腾。
匣子被他开了,冰冷的剑光映在他的脸上。众人目光汇集过去,只见匣子里静静躺着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身细长,剑柄上雕刻着怪异的纹路,刻了一串晦涩难懂的古文。
“这是......?”棠遇霜几乎看呆了,如果没记错,他好像在书里见过这把剑。
“凶剑——太阴幽荧。”周令殊的眸光冰冷,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或多或少露出了错愕与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