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待到韩灵枢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檀斯年家客房的床上了。阳光透过窗檐照进房间里,洒在韩灵枢苍白的脸上,给他毫无生机的脸庞染上了难得的色彩。
他坐在床头,脑子一片混乱,若非唇齿间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昨晚做了一场梦,还是真的见了那个人一面。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檀斯年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端着托盘,里面放置着干净的白毛巾以及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问道:“醒了?还好吗?”
“我...怎么会......”韩灵枢抬头看向对方,眼神里充满疑惑。
檀斯年慢慢走进来,把托盘往床头柜上一放,随后道:“别误会,我下班回家发现你倒在家门口,于是就把你扛进来了,毕竟你要是有任何闪失,我没法交代。至于你为什么倒在家门口,那得问你自己了。”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韩灵枢抬头看向檀斯年,表情干净而纯粹,在这一瞬间他终于卸下了那层伪装出来的楚楚可怜,将自己原本的情绪展露无遗。
不得不承认,白矖在容貌方面有天然优势,稍稍展露出一丝楚楚可怜,便会让人萌生出怜爱之情。
即使是钢铁大直男、万年单身狗檀斯年,此时也在心头生出些许柔软。
“我......咳!没有。”檀斯年定了定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仍旧摆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态度,相当地公事公办:“我不讨厌你,真的,我只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虽然这人几天前刚过,自己不吃美人计、也不吃纯良无害这一套,但是仔细想想似乎真的没有过他讨厌韩灵枢这句话。
也不算完全脸——
“但是,你似乎在回避我。”韩灵枢静静地注视着他,深褐色眼瞳倒映出檀斯年俊朗的面容,表情异常认真:“我们曾经见过吗?”
这一问,仿佛给原本平静的湖面投了一枚石子,檀斯年的心中瞬间晕开了层层涟漪。某些断层的记忆在他脑海里若隐若现,使得他原本清明的眼眸变得有些恍惚。
茂密的梧桐树呈现出一片耀眼夺目的红,映的树下人一身白衣都显出了绯红。他低头抚琴,声音悠扬婉转,引得百鸟争先恐后地涌到他跟前。
为首的是一只通体金黄的凤鸟,它昂首挺胸,站在他面前,赤红色的眼眸锁定住他灵活修长的手指,随着琴声轻轻挥动着翅膀,发出清脆啼声。
“你又来了,也不怕他生气么?”他突然停下了弹奏,笑吟吟地看向凤凰。
凤凰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只是发出了咕咕两声,顺势往前走了两步,用自己的额头在他的指尖蹭了蹭,以示亲昵。
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凤凰的头,随后指尖迅速地在琴弦之间流转,像是山涧清泉流淌过心头,给这仅有一株高大梧桐树的山间院增添了异样的风采。
咚——
突然一阵巨响,将檀斯年瞬间拉回了现实,他剑眉紧蹙,眸光一凝,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白色的光凝成了丝带,缠绕着他的身体,将他紧紧包围。
看上去没用什么太大的力气,实则让他感到浑身酥软无力,越挣脱这种感觉也就越强烈。
“韩灵枢...”檀斯年抬起头,怒目而视,瞪着站在他面前的韩灵枢,那人一改刚才的无辜可怜,表情平静沉稳,与刚醒来时判若两人。
韩灵枢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一点点软弱无力下去,最终倒在了地上,喃喃自语般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檀斯年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清醒不让自己睡过去。
然而韩灵枢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走到他面前,冲他伸出了手,凝在掌心的光慢慢过渡到了檀斯年身上,汇聚在他的眉心,形成一条闪烁着银光的纹路,就像是他身上的经络。
檀斯年完全没想到自己能被眼前这个看似柔若无骨的治疗系神兽所控制,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愤怒,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韩灵枢掌控住自己。
“你......”
檀斯年刚出一个字,便随着身体的感应立刻明白过来对方此时的目的。他双手紧握成拳,却根本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片闪烁着耀眼光芒的圆片从他的身体里飞出,落入了对方的手心。
烛龙之鳞,这是数月前凌庭柯亲自交到他手上的东西。
那时,他们都以为在特案处存在感最低的情报组组长一定比任何人都适合保管这件至关重要的宝贝。
“你怎么知道,烛龙之鳞在我这里?”檀斯年问他。
韩灵枢将烛龙之鳞收入了自己的乾坤袋中,眼神空洞地望着檀斯年,轻声道:“因为它不在青龙和白虎手里,我不想伤害你,所以云雀绫在一个时以后会自动解除,你不用担心。那只类兽和他的弟弟我已经治好了,所以,我得走了。”
“韩......”
檀斯年还没完,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随后他直直栽倒在地上,陷入了昏睡中。
“时煊!!!谁准你这么做的!”
凌庭柯的怒吼声直冲云霄,惊得原本栖息于树梢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远了,带起了本就枯黄的纷纷而落。
时煊擦了擦嘴角的乌黑的血渍,唇色异常苍白,本人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有什么,这不是试试看嘛。”
“《特案处成员管理规章制度》第十章第三十五条,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使用明令禁止的禁术,你死了一回全忘干净了?”凌庭柯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留情道。
“哟,这可就要好好了。”时煊眼神里充满调侃意味,话间努力让自己起精神,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明显有所好转的姚沛舟,道:“我记得几个月前,某个人刚用了禁术把肉身与元神分离了,这怎么算呢?”
“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凌庭柯面不改色地反驳道:“要不是我赶到,你刚刚已经死第二回了。”
回想起来,的确有些惊险刺激。到了现在,岑泽霖都还在为刚才的时煊感到后怕。若不是他机智,悄悄传音给凌庭柯,恐怕现在既救不了姚沛舟,还搭上时煊这条历经坎坷的命。
“是是是,多谢凌老板出手相救。”时煊连连点头,靠在床头半闭着眼睛道:“但是你看,这不是把你的左膀右臂救回来了嘛,皆大欢喜。”
“你最好把这段经历复述给姚沛舟听,看他听完会不会选择原谅你。”凌庭柯懒得听他胡扯,冷冷地扔下这一句话,既而拽着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岑泽霖转身离开了房间。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时煊强起精神喊了一声:“喂!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哎,这崽子还敢冲我甩脸子不成?”
回应他的却是对方大步流星的脚步,而他也终于没力气耍贫嘴了,往姚沛舟身上一靠,倒头睡了过去。
临睡前还不忘嘀咕一句:“要是敢冲我甩脸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姚沛舟的手臂终于恢复了正常颜色,原本凝在上头的黑雾散开,血色也恢复了正常,那伤口渐渐有了愈合的趋势。而他的脸色,也远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时煊从未做过这么长的梦,在梦里他清晰地看见姚家两兄弟肩并肩站在他面前,他们相视而笑,仿佛生来便是完全分离的两个人。并非共生,也不需要牺牲一方来成全另一方。
“时煊,你还好吗?”姚泊舟的目光不知何时转向了他,眸光含笑,清澈而柔软。
久违的声音传来,令他感慨万千,即使是历经万年的老狐狸也在此刻有了哽咽与停顿。他脸色一沉,赌气道:“我不好,很不好,活得像个保姆。”
“胡,分明是他们照顾你比较多。”姚泊舟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你又知道了?”时煊嗤笑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姚泊舟认真地点了点头,深邃眼瞳倒映出眼前这一片青山绿水,而后道:“我一直都在的。”
时煊赶紧问:“那你在哪儿!”
“就在这里啊。”姚泊舟笑吟吟地回答。
随后他就不再话了,任凭时煊再怎么发问,这对兄弟仿佛成了一对活灵活现的雕像,静静伫立在山水之间,身后是曾经他们最为熟悉的亭台楼阁。
这里,是记忆中姚泊舟的家。
时煊曾无数次想要回到这个地方,但无从寻觅。它是姚泊舟用自身神力幻化而成的,因他而在,也因他消亡。
找不到,即不存在了,令他们不得不接受姚泊舟已经不在了这个现实。
而如今,它再次出现在时煊的梦境里,虽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让时煊燃起了希望,会不会它还存在于这世间的某个角落,与姚泊舟一起在等待他们去唤醒。
会不会所谓四圣的共生,不过是伏羲那个该死的老男人开了个玩笑,愚弄了他们这群人。
直到他醒来之际,他都能清晰地知道那是一场梦,就像是有人精心编织好这个梦一样的网,将他引入其中,待他去发现藏在其中的玄机。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原本应该躺在这个位置的姚沛舟已经不见了。他伸手摸了一把身边的位置——凉的。
窗外天光大亮,姚沛舟也不知离开了多久,仿佛最近这一周多的时光也是他熟睡后做的一场梦。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工整流畅,那是姚沛舟的笔迹。时煊经常想不明白,姚沛舟这么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青年,怎么活到如今还不善用智能手机这种通讯工具。
他一边忍住吐槽的心情,一边开了纸条,上面写着——“处里有事去一趟,晚点回,勿念”。
时煊没忍住笑了一声,努力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嘀咕道:“谁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