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A+A-

    接连不断下了好几天的雨,直至今日才雨过天晴,岚城的温度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步入了深冬,新年也在众人忙碌奔波、命悬一线之际悄无声息地来临。

    按照规定,处里要从月初就开始整理一年以来的大案件以及各类档案,将所有的资料和信息收集归纳,然后存入后勤组的档案室里。

    这也是后勤组每年最忙碌的时候,忙到身为组长的棠遇霜每天都躺在床上谋划如何请病假。

    “楚啊,柏木那案子的结案报告印出来了吗?我跟你......你在干嘛?”焦头烂额的棠遇霜急匆匆走向时煊的工位,却发现后勤原本的“祖宗”正和新来的“祖宗”凑到一块盯着手机屏幕目不转睛。

    出于好奇,棠遇霜凑近了些,而这两人完全没发现他的靠近,眼睛里倒映出屏幕上酷炫华丽的技能特效,风盈缺还时不时发出惊呼,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上班时间,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这俩人竟然公然游戏?!

    棠遇霜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却是敢怒不敢言。

    一个是隔壁外勤二组老大的人,自带团宠buff,人见人爱,即使不干活也不会有人他,相反还怕这些活累着他;另一个是神鸟凤凰的转世,天生尊贵,如今还有情报组老大罩着,来后勤本来就是养老的。

    他不过是个卑微工仔,哪里敢指使这二位祖宗干活。

    时煊感应到了他的愤慨,在一堆游戏特效中慢慢抬起了头,一脸茫然无辜地看着棠遇霜,问道:“霜哥,怎么了?”

    “你......”棠遇霜顿了一下,想要的话被堵在了嘴边,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干嘛?”

    “我在完成凌老板交给我的任务啊。”时煊笑了笑,扬起手机道:“凌老板让我带盈缺先适应好现代生活,这不,先从认识现代社会最有用的工具开始。”

    棠遇霜:“............”现代社会最有用的工具最大的作用是游戏?!

    “这样吗?”棠遇霜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后问出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这事儿不交给檀斯年自己干呢?”

    “他不愿意。”时煊指了指身边坐着的风盈缺,后者迅速抬起头来冲着棠遇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风盈缺很配合地:“不要他!他教的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

    也不知道耐心教导了好几天如何使用各种电子产品、如何掌握手机通讯方法的檀斯年听人这么,究竟作何感想。

    “行吧,好好玩儿。”棠遇霜无奈地叹了口气,抚着额头拿着那一叠资料绕过他们去寻找下一个劳动力了。

    待他走后,两人相视一眼,随后又埋头继续开始新一轮的奋战。

    “所以,你们封印了凤凰关于风少英的那段记忆,以免他不愿意跟你们回来?”坐在办公室里的凌庭柯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在一片氤氲雾气中抬头看向姚沛舟。

    “是,当时的他太过于激动。”姚沛舟回答道,他看了檀斯年一眼,随后继续道:“我们绝对不可能放任他在外流浪,毕竟这世间觊觎凤凰之眸的远远不止一个祝融。”

    “嗯。”凌庭柯应了一声,算是作出肯定,随后继续道:“这次也多亏共工出手,若不是有他,恐怕你们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姚沛舟问。

    凌庭柯迟疑了一会儿,随后才:“是我找到他,希望他能够出手阻拦昔日的同伴。”

    “你?”姚沛舟眼神里出现了一丝犹疑。

    “是的。”凌庭柯肯定地道。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姚沛舟有些心虚,毕竟这个计策还真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临出发前,时煊到他的办公室里来过,这个计策是前者当时提出的。

    “虽然我不确定,但是祝融这个人一定不可信,毕竟他连自己亲儿子的记忆都是封印就封印的。”时煊道:

    “在这种时候,能与他一战的除了你,恐怕也只有共工了,为了保证我们这一行能安全归来,凌老板务必要做好准备,关键时刻救我一命。”

    凌庭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道:“好。”

    “那可就交给你了。”时煊笑吟吟地道:“我已经死过一回了,你可别再让我死第二回,我很惜命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跟着去?”凌庭柯反问他。

    “为什么呢?”时煊无所谓地笑了笑,仰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回答道:“你就当我爱操心,瞎担心一个战力值比现在的我高出好几万倍的崽子吧。”

    “咳!”檀斯年的咳嗽声断了凌庭柯的思绪,前者抬头看着他,问道:“所以,你们算直接让共工坐镇国安局,顶替父...祝融原本的职位?”

    “是的。”凌庭柯回答。

    檀斯年深吸一口气,默认地点了下头,对于他来接踵而来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除了自我消化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了。

    祝融的行径无疑是违背制度的,即使千万年来天道的秩序早就随着众神的隐退而逐渐被遗忘,但总有人能够记得、也总有人会去维护和实践。

    凌庭柯是如此,姚沛舟是如此,整个特案处的众人都是因此而存在的。

    檀斯年亦是如此——

    他与祝融之间虽有血脉相连,却无亲情可言,后者当他是一夜风流欠下的糊涂账,若非他天赋异禀有神力加身,恐怕都不会认回他这个与人族女子生下的儿子。

    而后又因凤凰与他亲近,看到了他的利用价值才对这个儿子青眼有加,多看了那么几眼。

    神族,从来都是最薄情的,七情六欲在他们漫长到无边无际的人生当中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调剂,一旦失去兴趣,便弃如敝履。

    “需要给你提前放假吗?”凌庭柯问。

    檀斯年摇了摇头,慢慢叹出一口气:“不用,谢谢了。”

    随后,他推开门走出了凌庭柯的办公室,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回身望向窗外,眼神里夹杂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似是无奈又带着些不言而喻的悲凉。

    “檀斯年!”走廊尽头,风盈缺衣衫单薄,站在逆光处冲他挥手:“可以走了吗?”

    檀斯年回头看着他,瞥见后者身上那件单薄的衬衣,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边往前走边:“穿好你的衣服。”

    “什么衣服,你是那件厚的要死的棉袄吗?”风盈缺眼神里充满疑惑,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抱怨:“我才不呢,穿上它我连走路都不利索了,像一只熊!”

    “那也不可以,这里面是恒温,可外面是冬天,即使出太阳也是很冷的。”檀斯年完全不理会他的抱怨,顺手取了搭在衣架上的棉袄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风盈缺像是被裹进了棉服里的白猫,只露出一张巧精致的脸蛋,鼻子红扑扑的,抬头看着他,继续辩解道:“我们凤阳村以前是没有这样的季节的,只有一年下了暴雨,我穿了一件绒衫,还被...被......哎?被谁嘲笑来着?”

    到这里,风盈缺的表情变得十分迷茫,他微眯着眼一脸茫然地看向檀斯年,不知为何突然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眼眶都开始泛红。

    “被谁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风盈缺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闷,声音哑哑的。隐约间,他觉得这是他绝对绝对不可以忘记的东西。

    柔软的温度紧贴着他的发顶,仿佛通过这里传递进了他的内心。

    风盈缺抬头看向檀斯年:“你干嘛摸我的头?”

    “给你点温度,免得你想太多脑子变笨了。”檀斯年修长的指间在他头顶敲了敲,眼神里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

    “胡八道,我才不笨呢!”风盈缺哼了一声,拍掉他的手冲着他扮了个鬼脸,随后一路跑远了。

    目送着他远去,檀斯年眼底的笑容渐渐褪去。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也不知道有朝一日被风盈缺发现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我算发现了,有些事情不记得,反而会过得比较轻松。”时煊抱臂站在不远处,跟身边叼着鱼干发呆的岑泽霖道。

    岑泽霖一手托着腮,吧唧吧唧嚼着鱼干迅速咽下,随后把一条完整的鱼骨头吐出来,然后才道:“是啊,你看他,无忧无虑,什么都不记得。”

    “但是,我这个人呢,不太喜欢有人对我的记忆动手动脚。”时煊慢条斯理地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毕竟好与坏,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所以你才活得累!”岑泽霖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有的事情一记好几千年。”

    时煊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我?还是你自己?”

    “你......”岑泽霖一时语塞,迅速从口袋里摸了一条鱼干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道:“都一样都一样,我不过你。”

    “所以,若是有朝一日风盈缺知道檀斯年在他的记忆这块动了手脚,那场面一定会很精彩。”时煊眉眼一弯,分明是人鱼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眼神却狡黠如狐。

    他俩对视一眼,岑泽霖迅速收回视线,完全不想和这只老狐狸四目相对,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道:“走了走了,今天在叶听澜加搞团建,可千万别迟到啊!”

    “知道了知道了。”时煊冲他一挥手,转头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有的“工作狂”还在办公室里没出来,他不去恐怕下不了班。

    一切都在这农历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呈现出一派生机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