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 68
“当然不是戏言,我反倒是担心林太郎在逗我玩,骗我呢。”
赤松源双手交叠抵着下巴,微微向前躬身,宝蓝色的双眼炯炯发亮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森鸥外同样向前躬身,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紫红色的眸子凝视着赤松源,只是眸中的光泽同六年前相比,更加深不见底:“怎么会,我什么时候骗过源呢?”
“林太郎骗过我的次数还少吗?”赤松源微笑着反问。
对于这种质疑,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诚实可信,森鸥外当即提议道:“啊,啊,该怎么让源相信我呢……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区役所填婚姻届?我们之间迟到了六年的婚姻届。”
如此大胆而直接的话语,赤松源在怔了一下后,却是轻笑出声:“别闹了。你是港口黑手党首领长期以来所信任的私人医生。而我是首领新聘请来的为他料理身体的药剂师。
如果我们现在突然结婚并且被发现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的话……对你想要做的事情,不怎么有利吧?绝对不符合你的最优解理论。”
她才不相信这个大脑宛如AI、永远崇奉理性分析得出最优解的男人,会在这种时候做出为爱情昏了头的事情。所以他刚刚的今天就登记结婚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不别的,光那位如今极端癫狂又满腹多疑的首领老头子要是知道掌控自己身体的两个人勾结在一起了,怕是立刻就让她和他下地狱去做一对鬼夫妻了。
今天签字结婚,明天就黄泉相伴、生死与共,这种浪漫谁爱要谁要。
“我想要做的事情?”森鸥外的语气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玩味,嘴角也扬起一抹带着几分狡黠的微笑,“源觉得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将这个问题的皮球又踢回到了赤松源的脚下。
而赤松源也回答得颇为巧妙:“我可不觉得,林太郎甘愿守着那么一个枯槁癫狂、脖子都已经埋土里的老头子,就只是为了赚取作为首领私人医生的高工资。”
手中捏着咖啡搅拌勺,轻轻在一杯不加任何糖分的黑咖啡中搅出一个漩涡,森鸥外眼眸低垂,属于上位者的气场若隐若现着:“源会觉得我是个贪图权力、财富、虚荣的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吗?”
“人心中存在这些欲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而区别只不过在于对这些欲望的执念有多深,以及能够把这些欲望克制到哪种程度。
我相信始终都在依照绝对理性的逻辑来行事的森鸥外先生,不会沉溺于本能的欲望中,你当下的野心,一定也是你经过理智判断后,所得出的最优解。”
赤松源同样以理智冷静地态度予以对方回复,只是随即神情又在平静中柔和下了几分,双眼中的光泽,也仿佛从晶亮却又冰冷的蓝宝石,化为了虽不够温婉却足够包容他的水流。
如同久远记忆中的莱茵河一般,那是森鸥外最喜欢的一片蓝色。
“而且,我也相信,林太郎曾经过的想要一起找一座喜欢的城市、开一间诊所的愿望,也是真的。”
话音落下时,手上传来一抹温度。
他的体温偏低,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从他的手心传来的隐隐温热。
赤松源低头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耳畔则听着他向自己发出的邀请:“源,你愿意帮助我一起完成一项名为三刻构想的计划吗?”
……
安静地听着森鸥外将三刻构想这个计划的原委讲述完后,赤松源大致也明白战争结束后的这六年里,这人在忙些什么了。
“如何,源,要和我一起吗?当然,如果你选择拒绝的话也没有关系。毕竟一旦开始这条路,就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回头了是吗。”源理奈直接接过他的话头,微微仰头,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一番思考后,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并且写满了深思熟虑后的认真,“人生本身不就是一条向着死亡这个必然结局进发的没有回头的路吗。既然如此,何不寻找一条自己所选择的路呢。
然后抵达那场能够让自己无憾的死亡……过去这些年,我在东京一家研究所终日做着了无生趣的研究,已经受够了啊。”
也许就在这一刻,她心中终于彻底坚定了自己那个大胆的想法。
不仅仅是因为对森鸥外的感情,更是为了她自己。
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更是为了想要真正为自己而搏一把,不再是任何人、任何组织的提线木偶。
真正的木偶没有心脏,所以被提线行事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她不是,她终究……是个心脏跳动着的人啊。
即使最后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只要最后自己所迎来的,是一场能够让自己无憾的死亡,就足够了。
还是那句话,毕竟,怎样都不会更糟糕了,不是吗。
“谢谢,源,还有……对不起……”森鸥外原本犹豫着的卡在喉咙里的道歉话语,终究还是了出来。
“为什么要对不起?”端起手中的咖啡杯,将最后一口咖啡喝尽,和森鸥外偏爱不加任何糖分的黑咖啡不同,赤松源喝咖啡时喜欢加糖,而且是非常多非常多的糖。
是啊,为什么要现在就对不起呢……森鸥外笑了笑,开口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只是觉得,先预支一个对不起吧。毕竟我们未来要走的路不会很容易呢……如果将来我有什么地方让源生气了,到时我的歉意加上这个预支的对不起,希望能够让你稍微消消气。”
也许明白了他话里潜藏的意思,也许并没有理解,也许是清楚却装作糊涂,赤松源只当这是维持夫妻间和睦相处的窍门。
毕竟夫妻不是情侣,日子过着过着就会过成一张床上躺着的队友:“那么,我也先向你预支一个对不起。不然到时候只有我轻易就消气原谅你,也太狡猾了吧。”
对于这番讨价还价,森鸥外自然是笑盈盈地尽数接收,接着又提议道:“不过,要起在喜欢的城市开家诊所这个愿望,其实我现在也算是实现了,我在横滨的确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诊所。
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一下,顺便见一见不久前招募到的一位我的助手……不,现在应该是,我们的助手。”
“助手?”
“嗯,没错,一个长得很漂亮也很聪明伶俐的孩子,我相信源你也会喜欢的。”
“林太郎,你的这个癖好还真是从来没变啊,不要仗着现在有港口黑手党成员的身份护身,就无视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判罚,真是个糟糕的大人。”
“不,不是源你想的那样啊……这次是个男孩子,而且已经十四岁了,完全不在我的狩猎范围。”
“又出糟糕的话了啊。”
“唔,源……”
你来我往地半开玩笑斗嘴了几句,在离开咖啡馆前,赤松源终于还是忍不住向森鸥外询问起与谢野晶子的下落。
后来,究竟怎么样了……
“虽然没能让与谢野的能力再次成为我的助力,不过……源应该会对此很开心吧。放心吧,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也很适合她的地方,一个能够接纳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使用她的异能力的地方。”
……
确定周遭没有任何来自港口黑手党的眼线后,森鸥外开车带着赤松源离开了横滨市中心地带,驱车前往近郊处他那间外观看起来稍显简陋的诊所。
大概是汽车停下时的熄火声让诊所里呆着的那位助手知晓了这里主人的归来,已经在屋里无所事事闷了大半天的助手主动开诊所大门迎接,语气丧丧的,和他那只露出的耷拉着的左眼一样丧:“森先生,你今天好慢啊……”
抱怨的话才刚刚出口,在看到森鸥外今天带回来的人时,怔住了,耷拉着的眼皮也一点点瞠圆,眨巴了几下。
而看到眼前这个披着件过长的黑色大衣,宛如偷穿大人衣服的漂亮少年时,赤松源同样也愣了下。
就在她即将下意识地唤出那个名字时……
“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
太宰治已经率先一步开口,重新介绍着自己,以太宰治的身份。
绷带缠绕包裹住了右眼,单单露出的左眼则是微笑着眯成了月牙:“非常高兴见到您,美丽的女士。不过,善意地提醒您一下,您最好还是远离您身旁的那位欧吉桑,会变得不幸的。”
“太……太宰君!”虽然知道这鬼不好对付,但森鸥外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发动满嘴毒液式攻击。
源理奈却是抬手制止住森鸥外,饶有兴致地微微弯下腰身,微笑着平视眼前的少年:“会哪种不幸呢?”
只见十四岁的少年一脸纯良地道:“(哔——)生活会不幸哦,发际线倒退可是肾虚的证明,您看看他那发际线吧,那像是一个三十二岁男人的发际线吗?”
森鸥外是真的想捂住太宰治那张喷毒液喷得越来越欢的嘴了,然而还没来得及伸手捞住这个东西,东西便相当鬼灵精地如泥鳅般躲到了赤松源的身后,轻轻拽着赤松源的衣角,一副柔弱可怜又无辜地样子道:“你看,不仅如此,还有暴?力倾向……我刚刚的明明都是实话嘛,果然,大人总是喜欢活在自我欺骗的谎言中呢。”
不想在赤松源面前太过失态,森鸥外努力维持住自己的风度,心中默念着不跟孩子计较,尤其还是个很有用的孩子,微笑着道:“太宰君,还请不要在我的未婚妻面前太过诋毁我啊。”
原本正沉浸在自己柔弱可怜人设中的太宰治听到某个关键词后一秒钟出戏,难得大脑断片了一下:“未……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