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同日夜晚,并盛。
在经历了一场可以称得上是型桌上战争的晚餐后,沢田纲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了二楼。
推开属于自己的房间门,第一眼就看到吊床上已经换好睡衣的婴儿,头顶戴着有些滑稽的粉红色睡帽,垂头背对的样子似乎是在擦拭什么东西。
“好快……到底是什么时候偷跑回来的啊?”
纲吉的惊讶了一瞬,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径直绕开正中央的矮脚桌,开衣柜从里面翻找起来。
吊床上,正细心保养自己那一行李箱非法枪械的里包恩停住了擦拭的手。
黑黝黝的眼睛沉邃无光,当他看过来时,即使是在提醒的话,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平静。
“不早点睡的话明天早上是起不来的哦。”
“是是,我知道。里包恩先睡吧,毕竟是婴儿,缺觉会很麻烦的。”
“那你呢?”
“我洗个澡就回来,不用给我留灯了。”
完这句话,纲吉拿着从衣柜里找出来的浴巾与睡衣,转身朝二楼尽头的浴室走去。
将推拉门合上,拧开浴缸的水龙头。在等待热水放满的时间里,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隔壁房间里蓝波与一平追逐闹的嬉笑声。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精力还是这么旺盛啊——棕发少年抽了抽嘴角,随即着哈欠,恹恹地坐到了盛满热水的白瓷浴缸里。
身体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纲吉伸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他抬起眼看向被水蒸气氤氲的天花板,在难得安谧的空间中,忍不住的走起了神。
阳菜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也不知道在医院有没有被那样子的笹川前辈给被吓到。
虽然看起来是没有的样子,但总感觉……
感觉……
他感觉到了什么来着?
纲吉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皮不自禁起了架,意识在热意薰腾下渐渐变得模糊。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或许是睡着前在想着女朋友的关系,就连梦境中也有阳菜的身影。
只是与下午分别时温馨的情景不同,在一片漆黑的梦境里,阳菜被明烈的火海包围,只能无助的将自己团成一团,埋头的样子仿佛在哭泣。
【阳菜!】
目睹这样的情景,即使意识深处隐隐约约告诉他这只是梦,但纲吉仍旧心中一紧。
他尝试着呼喊她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翻卷的烈焰宛如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将他想要接近的脚步隔开,只能站在原地焦急地张望。
【不行,这么下去的话会无法靠近——】
眼看着滚烫的火舌就要将阳菜吞噬,情急之下,他一脚踏进了火圈之中。
那一瞬间,从未有过的剧烈痛楚自脚下传来。就在被灼伤的刹那,少年徒然睁开了眼睛,蓦地从浴缸中坐直了身体。
呼、呼、呼——
耳畔是如鸣鼓般疯狂跃动的心跳声,纲吉在惊惧中急促的喘息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平复。
就连时间似乎都短暂的停滞了片刻。
是梦啊……
他有些迟钝地眨了下眼睛。一粒颤颤巍巍悬挂着水滴自睫毛滑落,无声地跌入水面。
而且是很奇怪的梦。
回想起下午与阳菜分别时所感受到的刹那的异样,纲吉抹了把脸,微微皱起眉。
是错觉吗?
果然还是被影响到了吧。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做这样的梦。
看来被吓到的根本不是阳菜,而是他自己才对。
甩甩头,把糟糕的梦境置之脑后。纲吉边自嘲边飞快地换好睡衣,擦着半干的头发回到房间时,却意外发现向来早睡的婴儿此刻竟还坐在窗边。
“里包恩?”
他顶着毛巾坐到自己的床上,奇怪地看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还没有睡。”
“嘛,得到了一点有趣的情报罢了。”
穿着粉色波点睡衣的婴儿从窗台上起身,朝他瞥去一眼,随即勾起唇角调侃:“脸色很差劲啊,不会刚才洗澡的时候在浴室里摔倒了吧。”
“哈?你在什么啊,这种事只会发生在蓝波身上吧。”
“是吗。可有人国二了还经常从楼梯滚下去哦。”
“那不都是被你害的吗!”
“好吧……”里包恩,轻轻一跃跳回的吊床,淡淡的接受了弟子的反驳,看起来是想结束这个话题了。
而纲吉的头发也已经干的差不多,他将毛巾随手丢向靠床的椅背。但是准头不太好,毛巾滑落下来,歪歪扭扭的堆积在座椅的一角。
正在他起身准备去关灯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婴儿的声音。
“起来,关于神秘团伙袭击并盛中学学生的事情已经有头绪了。”
“啊……”纲吉反应了一下,“是指了笹川前辈的人吗?”
“差不多吧,对方是黑曜中学的人。”
“学、学生!”
他诧异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回过头想要找寻与自己对话之人的视线。
然而里包恩却已经躺下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吊床上面起伏的弧度。
“领头人的真实身份是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叛逃者,界内失踪已久的排名风太似乎被他抓住了。”
婴儿十分冷静地分析着,“对方大概是从风太那里得到了某种排名。所以在按照排名的顺序袭击学生们吧。”
闻言,原本还因为知晓了幕后黑手是谁而生出了几分欣喜的纲吉。
顿时抗拒的倒回了床上,拿起被子捂住头:“所以又是黑手党吗!都了这种事情和我没关系,为什么还要特意跟我啊——”
“即使你身边的人已经因此受伤了也没关系吗。”
里包恩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想到医院里的笹川了平,纲吉沉默了一下。
然而还没等他理清复杂的想法,里包恩接着道:“那你就继续这样自欺欺人好了。等到出事的时候不要哭着来找我帮忙哦。”
焦灼的思绪瞬间都不见了,他恼怒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谁会那样做啊!”
——
如果时间可以退回十个时前,那么纲吉一定会选择把这句注定会脸的话吞回肚子里。
但可惜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毕竟也没人拥有可以预知未来的能力。
所以当第二天早上发现辻阳菜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出现在十字路口的时候,联想到昨晚刚从里包恩那里得知的真相,不妙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咦,辻先走了啊。”从后面跟上来的山本很明显想岔了,咧嘴一笑,调侃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不会是昨晚在我们走之后吵架了吧!”
“怎么可能!”
纲吉下意识回了一句。
如果是往常,他大概还会在这句后面跟上其他诸如我们看起来会随随便便就吵架吗的吐槽,可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
校门口值勤的风纪委员依然没有变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们的脸色好像比昨天还要糟糕,黑着脸的样子让不少学生退避三舍。
而这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也让本就忐忑的纲吉跟着紧张起来。
进了教室后,京子和黑川等人都已经到了,可阳菜的座位仍然是空的。
京子奇怪地看向他:“沢田君,阳菜ちゃん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纲吉一窒:“她没有来学校吗?”
京子摇了摇头,清澈的眼底带着疑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一直不都是和沢田君一起上下学的吗,今天怎么没有……难道是生病了?”
不好的预感成真,可真正的原因又不能对京子,纲吉只好哈哈干笑两声,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可眼看距离上课的时间越来越近,属于阳菜的座位却始终空荡荡的,他心慌意乱地坐在椅子上,眉头不安地蹙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不停探着头去看教室的两扇大门,祈祷着熟悉的身影出现。
只可惜事与愿违。
直到第一堂课的上课铃响时,辻阳菜依然没有来。
【领头人的真实身份是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叛逃者。】
想到婴儿过的话,纲吉不由咽了下口水。
艾斯托拉涅欧家族……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黑手党啊。
如果阳菜落到他们手上的话……
就在国文老师刚刚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有什么人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椅子划过地面,在安静的教室中发出突兀而又尖利的刺响。四周的同学都被这声音惊吓到,纷纷抬起头朝他望来。
就连讲台上的老师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扶住下滑的镜片,定睛一看:“沢田?你这是干什么!”
平日里最害怕被人瞩目的少年此刻微垂着头,略长的刘海遮挡住大半表情。
他似乎并没有听见老师夹带着怒火的问话,在众人或好奇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攥紧了垂落在两侧的手掌。
下一秒,少年抬起了头,清亮的棕眸迸发出格外耀人的坚定神采,宛如火星跌入平静的湖水。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他怎么能——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上课呢?
他必须立刻就去找她!
在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吞没前,纲吉冲出了教室。
上课时间,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耳畔只能听到自己奔走的脚步声,与跃动的心跳融为一体,杂乱而又彷徨。
就在他即将跑到楼梯口时,墙边的消防器材柜被开,从里面蹦出了熟悉的人影,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随随便便就逃课真的好吗?学生还是要有学生的样子吧。”
婴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而纲吉却并没有听清他在什么,只是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如同见到了可以依赖的希望般,条件反射地向他求助。
“里包恩——阳菜不见了,会不会、会不会是被你昨天的那群家伙给抓走了!”
相比起他几乎肉眼可见快被压倒的紧张与惧怕,里包恩对此则无动于衷,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冷静一点,阿纲。”里包恩,“就算现在想要有所动作的话,也并不知道他们的藏身之所不是吗。”
“都这种时候了,你让我怎么冷静啊!”纲吉痛苦地抱住头,紧闭上眼睛,“阳菜如果真的在他们手上,以那种残忍的手段……她会和笹川前辈一样的!”
他着睁开眼,咬牙道:“不行,我要快点把她救回来才行!”
就在他再次跑出去没两步,身后响起里包恩平静的声音:“虽然不想击没用的学生难得做出的决意——”
“但这是你一个人可以做到的吗?”
纲吉脚步一顿。里包恩趁机跳到他头顶,安稳的盘起腿坐下。
“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将阳菜救回来的话,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你难道想当电影里的英雄吗?”
纲吉茫然无措:“那我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走廊上响起另外的声音。
“十代目——”
“喂,阿纲!倒是等我们一下啊!”
他下意识回身,看着后面追赶过来的山本与狱寺,头顶的里包恩压低帽檐,微微笑了下。
——
并盛中学,天台。
堂而皇之翘了课的三人,此刻正如同在手工课上交头接耳的学生一样,圈成个圈围坐在一起,认真商讨对策。
然而比起满脸严肃的狱寺和笑呵呵的山本,纲吉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频频不安地四处量,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这种时候怎么能到这里来啊……要是被云雀学长发现了的话,一定会被咬杀吧?”
“如果你是在担心会挨揍的话……”里包恩,“那放心吧,云雀从昨天下午就失踪了,现在还没有出现在并盛哦。”
纲吉:“……”
用天真的语气了很可怕的话啊!
山本一愣:“什么意思,那个云雀竟然也失踪了吗?难道这也和抓走辻、而且上了前辈他们的家伙有关?”
“差不多吧。”里包恩,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不近人情,“但比我预想中还是慢了一点。已经一年多了,竟然现在才动手。”
纲吉:“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
里包恩没有理会他。
狱寺抵着下巴,蹙着眉的模样颇为凝重:“要是里包恩先生的猜测是正确的话,六道骸——这家伙确实有些棘手。”
“诶?狱寺君认识他吗?那个六道什么的……”
“嘛……也可以这么吧。”狱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六道骸曾经是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成员。但在某一日却将整个家族屠杀了,声称要报复黑手党,并从那之后就一直是被通缉的状态。这次越狱出来盯上十代目,应该也是因为十代目是彭格列家族的下任Boss吧。”
“宾果。不愧是超全能型天才,不管是记忆力还是推理能力都很优秀呢。”
“哪、哪里……”狱寺摸着后脑勺,难得谦虚地低下头,银发下的耳廓已经红透了,“里包恩先生过奖了。”
“所以还是和彭格列有关系吗?”纲吉崩溃地,“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要因为这种原因而被杀人犯给盯上啊?竟然还害阳菜也一起落入危险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里包恩顺了顺自己弯曲的鬓角,黑黝黝的眼底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语气平淡地:“既然要成为彭格列的十代目,那就趁早习惯吧。”
“怎么可能习惯?”纲吉顿了顿,有些反感地皱起眉,“而且黑手党首领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要做吧?不要自自话的就替我同意了啊!”
狱寺张了张嘴:“十代目……”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银发少年的神色蓦然坚定起来,握紧拳头凑了上去:“请放心吧十代目,我一定会把这个叫做六道骸的混蛋给倒、然后将那家伙救回来的,包在我身上!”
突然缩短的距离感让纲吉下意识朝后仰了一下,两只推拒的手掌已经举起,却在反应过对方是谁后又重新放了回去。
抬眼望去,狱寺祖母绿般的眼睛亮晶晶的,那种期待着得到他回复的表情真的很难让人出拒绝的话,只好含糊地应了两声。
“总感觉很有趣的样子,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吗?”
另一边,完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山本一如既往将这些当成了Maifa游戏,他左右看了看,脸上露出清爽的笑容,非常明快地做出决定:“那我也来帮忙吧,阿纲。”
“狱寺君、山本……”
这是纲吉过去从未享受过的、朋友间不求回报的帮助,他一时感动地望着两人,清澈的棕眸闪动。
然而很快他便回过了神。
“不对……虽然我很感激你们,但现在不是这种话的时候吧?”
“就凭我们几个真的能行吗,对方可是杀人犯啊——”他哀嚎着抱住头,将原本还算柔顺的头发彻底搓乱了,“到底该怎么办啊,里包恩!”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败六道骸了。”里包恩,依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在目光与他相对后轻轻弯了弯唇角。
“不要总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你不是想要救回阳菜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纲吉顿了一下,无意识摩挲着自己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同样的款式在阳菜那里也有一个,“既然连云雀学长都没有回来的话,那这么可怕的家伙到底该怎么败啊。而且我们连他长什么样不是都不知道吗,就算见到了也认不出来吧?”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再教你一下好了。”里包恩着,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什么递了过去。
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目露凶光,充满野兽般的杀意与战栗。
一头不羁竖立的黑色短发下,是右脸处两道显眼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大型动物抓伤过。
“情报战,也是制胜的关键一环哦。”
——
并没有过太久,向来在历史课堂上撑着书本呼呼大睡的沢田纲吉便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而这一次的情报战,以对方大获全胜告终。
虽然中途便敏锐地察觉到那个照片上黑发男人的异常,但这并没能令纲吉放松下来。
毕竟能够成功瞒过包括里包恩在内的这么多黑手党,通过精神控制塑造出一个假六道骸,真六道骸的实力恐怕只会更加深不可测——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实上,在见到一身军绿色制服、看起来完全和自己是同龄人的蓝发少年以后,他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原地。
“能和你相见,真是让人高兴啊。”
废弃影院巨大的银幕下,真正的六道骸笑容优雅,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手掌,“你不这么认为吗?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
即使亲眼见到了,可依然难以相信。
怎么会……
真正的六道骸,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和无辜的少年?
那不是个穷凶极恶、将自己家族所有人都杀死了的家伙吗?
出现在眼前的少年很明显不符合他脑海中预想过的形象。
“虽然演一出戏骗骗你也不是不可以,但重要的人质已经在我手上了,与其去看你得知真相后愚蠢的脸,倒不如期待一下其他的。”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六道骸悠然朝旁边走了一步,露出身后被半边阴影覆盖的老旧沙发。
虽然从自己的角度只能看见半个身体,可他依然一眼认出了对方是谁。
“你对阳菜做了什么!”
“只是请她看了点东西,顺便睡了一觉而已。”
六道骸笑着道:“起来,这次的事情对她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吧,她是被你牵扯进来的,不是吗?”
“明知道自己是彭格列下任首领,却还心大的放任重要之人乱跑,甚至连最基础的保护都做不到——还是,你本来就没想过要保护她?”
“我……”
自出事以来,心底深处最不愿面对的东西被无情挑破,让纲吉原本勃然升起的怒火一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什么。
“黑手党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彭格列十代目的身份很不错,等接管你的身体后,我会亲手让你看到它的覆灭。”
就像是故意在欣赏他此刻颓败的表情一样,六道骸含笑端详了一会儿,终于大发慈悲地抬起手。
与此同时,纲吉攥紧了拳,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
“我和黑手党没有关系,我来这里只是想把阳菜带回去——”
谁知听到这句话的六道骸却哈哈大笑:“天真,太天真了!你天真的想法,就让我来碎吧——”
话音刚落,纲吉心中顿时浮现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身体却抢先一步做出反应,踉跄着朝旁边扑去。
就在同一时间,夹杂着猎猎风声的尖锐武器深深楔入地板。
他回头,只见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棕发棕眼的男孩,男孩空洞的视线没有任何聚焦,宛如提线木偶般将插进地板的三叉戟拔了出来,对准了他。
“本来想让你尝尝被心爱的女人亲手杀死的感觉,但可惜没能成功。”六道骸笑了下,“既然如此,也就无所谓动手的是谁了。”
“什么!”
话语中传达的信息量一时让人难以接收,纲吉一翻身,惊骇地躲过男孩再度刺来的戟尖。
本就因与兰兹亚战斗而破损过的衣服此刻更是沾满了灰尘,脏兮兮的看不出先前的颜色。
里包恩将先前迪诺赠与的鞭子丢给了他,冷静道:“再不赶紧反击的话,你可就要败在这里了。”
鞭子掉在地上没人去捡,纲吉狼狈地闪躲着,于间隙中难以置信地拔高声音:“对方可是孩子啊,我怎么下得了手!”
里包恩哼了一声,似乎对他这句话嗤之以鼻。
他站在原地并没有出手的算,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反倒是六道骸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哦呀,你倒是让我没有想到。”蓝发的少年,低眉再次轻笑起来,“那就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吧。你努力隐瞒的那些黑手党的真相,我已经悉数传递给她了——”
“用这轮回之眼所创造的梦境。”
闻言,原本没什么感情波动的婴儿突然皱了下眉,纲吉敏锐的察觉到家庭教师的反应,下意识看了过去:“里包恩?”
“不妙啊……”里包恩,音调比起刚才沉下去很多,无端便有了严肃的感觉,“幻术本身就是对大脑的一种干扰,将幻术直接投射在大脑里,严重的话是可以破坏一个人的精神的。”
并没有任何反省的姿态,六道骸并没有反驳他的话,以一种默认的语气笑着称赞:“不愧是彩虹之子,确实见多识广。”
“只是恰好认识和你一样的幻术师罢了。”里包恩淡淡道。
听完二人的对话,本来只是因男孩攻击而惊慌的纲吉心中徒然升起无明的怒火,也许是因为六道骸,又也许是因为他们语气中事不关己的漠然与轻视。
向来温暖的棕眸被这火光点亮,他一把抓住朝自己插刺而来的三叉戟,第一次以自身的力量正面抵挡住男孩的攻击。
保持着这样僵持的姿势,他扭过头,望着灰败银幕前的高挑少年,在从未有过的愤怒下扬起声音,怒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明白吗?这样弱的你什么都保护不了!”
六道骸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不管是朋友、恋人、乃至至亲之人,他们都会因为你而变成这样,就因为你是彭格列的十代目!”
“黑手党从来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纲吉怒道,“现在在伤害他们的人——是你,六道骸!”
“哼……哈哈哈!哈哈哈!”
如同被这样的言论给逗笑了一般,在短促的气音后,蓝发少年放纵地大笑起来。
“所以我才你天真啊。”
血雾与冰河交织的异瞳之中,象征不详的黑字变换为一。
六道骸站在被尘埃洒满的晦暗房间里,笑着朝一身狼狈的少年伸出手。
“来吧,把身体交给我。让我来代替你,血洗黑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