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的成绩、财产、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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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今驰发现自己最近容易走神。

    总是不自觉就想起过去两年里, 最苦、最难受的日子。

    工作上过不去的坎,严苛父亲的斥责否定,所有令人痛苦的事, 而发生这些事件的那些日子里, 当他沮丧自闭的时候, 莫七景一定不会缺席。

    她会拎着他爱吃的东西过来, 提醒他再难过也要注意身体,她还会体贴地陪在他身边, 接而温柔地一些能抚慰他的话。

    以前, 他对于这些苦事,就只记得苦, 只记得父亲是如何的冷漠决绝, 而如今, 他记得的全是当时开导他时莫七景温柔的笑脸。

    如微风, 似暖阳,可惜那风不再轻抚他,那暖阳不再普照他。

    可惜,她已经再也不对他这么笑了。

    江画集团内。

    莫七景正在讲舞蹈分解动作, 排练的员工认真学着, 江今驰则在旁边倒开水。

    他下意识看向莫七景那边。

    工作的时候向来认真,跳舞的时候那么自信, 身段和舞姿也漂亮, 令他移不开双目。

    一个走神,滚烫的开水尽数洒到手上。

    江今驰发出一声呼痛, 很快,在他身侧的员工和助理都围了过来。

    陈浩赶紧擦干了还遗留在江今驰手上的开水,行政的人员关切地询问他有没有事, 某个同事连排练都没练了,从队伍最后面跑到他跟前,提醒他,要赶快处理。

    江今驰被簇拥着,他还没开始动作,行政的人已经去取医药箱了。

    江今驰看了眼烫得不轻的手背,他下意识越过簇拥他的人群,隔着十来米的距离,看向莫七景。

    莫七景停下讲解了,她也往他这边看,看起来也知道这边发生了突发状况。江今驰有些期待地注视着那个身影,然而好半天过去,她依然没有过来,只是远远地站在原地观察什么。

    很快,她似乎确定了这个突发状况不大,转身跟员工:“好,我们继续。”

    含着期待的瞳眸不着痕迹地暗淡了下去。

    周围员工那些吵吵闹闹着帮他处理烫伤的声音,江今驰一时听不到了,他不自觉想起以前。

    以前,他也是烫过一次的。那时的莫七景如临大敌地拉他去冷水那边冲洗,心翼翼地帮他处理,还担心地反复问他要不要找医院处理。

    不是这样的。

    江今驰想,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行政的人速度很快地拿了冰水给他,陈浩也拆开了药膏,一群人围着他处理,但江今驰始终越过他们,看向那边专心讲课的莫七景。

    有什么东西郁结在心头,堵得江今驰难受。

    他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陈浩没擦上药,有几分担忧地叫江今驰:“江总,看起来很严重,不处理一下吗?”

    江今驰还是看着远处的莫七景,他一动不动,只冷声道:“死不了。”

    手背到手指全部被开水烫过,此时疼到发热,已经红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痛感自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她真的,不过来了。

    ——————

    莫七景下课的时候,看见江今驰低着脑袋,沉默地站在一边。

    她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七景。”身侧传来江今驰的声音。

    莫七景回头。

    低沉的声音问她:“你是不是……没有看到我被开水烫了?”

    莫七景默默量着跟前的人,如实陈述:“看到了。”

    是江今驰猜到的答案,却不是江今驰期待的答案。

    胸口起伏,仿佛在压抑什么。江今驰眼神里闪烁着什么,喉结微微鼓动,接而低声问:“真的不愿意过来了吗?”

    “用不上我吧?”莫七景答得十分理所当然,“一群人围着你,帮你处理,绝对能处理得很好吧。”

    江今驰动了动被烫伤的手指,仿佛心口也被烫得发疼。

    他沉默地看着跟前的人很久,然后惨淡地点了点头,像是给莫七景听的,又像是自言自语:“好。你可以不关心我,不在乎我,我接受了。”

    莫七景沉默了,这话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接。

    “但是,七景。”江今驰抬头,目光沉沉地凝视她,像是鼓起了足够的勇气,才问道,“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罪犯都能服刑出狱,改过自新。

    他现在不敢奢求她还像以前一样,但至少,可不可以不要彻底关上对他的大门?

    莫七景无奈地量起江今驰。视线从他的脸,扫到他的上衣,再到那垂着的双手。她猛的注意到,那只手的手背依然发红,赫然一大片,而他似乎,没做任何处理。

    莫七景声音不大地叹出一口气。

    还真是,一发生不顺心,就只会自己折磨自己。

    ——————

    没人的场地内,莫七景坐在江今驰身边,拧开药膏。

    “你知道吗?离开六年,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整个人比读书的时候还要紧绷还要自闭。我其实很为你难过。”莫七景把药膏涂到江今驰手背,声音很轻,“当时我想,你的家庭环境这么糟糕,周围没有人能温暖你,没有人教给过你温暖,于是奢求你无师自通做一个温暖的人,那是对你不公平的。”

    莫七景拧好药膏的盖帽,偏头看跟前表情沉重,且始终沉默的人:“所以,我自认为我这两年,对你来算得上非常宽容。宽容到,同样的事情如果换个人,我可能一次都不会容忍,更别两年。”

    莫七景合上医药箱:“跟你闹掰,最开始我真的挺气的,气到整个人都很不好。但现在我发现我还好了,对你没什么期待以后,我也不生气了。”

    江今驰始终低着脑袋:“我可以改的。”

    莫七景摇了摇头,她把医药箱推到一边:“以后别做这种折腾自己的事了,越是没人照顾你,越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才行。”

    着,莫七景起了身:“我走了。”

    江今驰赶紧站了起来,仿佛生怕她走一般,紧跟了上去:“七景。”

    手不自觉拽住她的衣袖,但是担心她生气,又松开了。

    他的嘴张开,又合上,好半天才恳切道:“我是意识得晚了一点,我努力在挽回了,就给我一次机会,要是还不行,你再这样也可以。”

    “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莫七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认真看向江今驰的眼睛,“我们两个,早结束了。”

    江今驰的瞳孔微微缩放,这句话如同刀子一般扎进心里。

    她第二次迈步子,手腕却又被人拉住。

    江今驰低着脑袋,声音很:“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人生里,苦里唯一的那点甜,就这么多。

    如果这个唯一会给他甜的人也离他而去,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了。

    生活会变得很没有意思,做什么都没意思。

    然而,不管什么,手心的手还是抽走了。

    长长的走廊,莫七景没有回头地离去。江今驰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意识到什么,很快又往她那边追去。

    他不知道还能什么,好像什么都没用。

    绝望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编织这张网的人,不愿意给他机会。

    江今驰跟着跟着,前面的莫七景突然回头,喝止了他:“别跟了。”

    江今驰被这突然的警告弄得一怔。

    莫七景解释:“他在外面,你跟出去会排异的。”

    这声以后,江今驰生生止住了脚步。

    莫七景,还是只留给他这样的背影。

    他站在楼内,远远望外面。

    隔着一整条街,【江今驰】等在街道的一个角落。或许是担心被公司其他人认出,他还戴了口罩。

    他目睹着莫七景竟然主动往【江今驰】那边走去了。

    江今驰沉默地看着。

    莫七景在见了那个自己时的眼神是柔软的,唇角还抿着些大概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那个自己,似乎非常厚脸皮。

    他伸手,轻轻牵起莫七景的手,握进手心,但很快被莫七景甩掉。

    可他不气馁,悠悠哉哉地跟上她,牵她第二次,但还是被莫七景甩掉。

    接而他凑到莫七景耳边了什么,莫七景竟满脸无奈,瞪着他看了好半天,但最后竟任他牵着,再没松开了。

    寒冷的冬天,漫长而冰冷。

    江今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相牵的手。

    莫七景在笑,【江今驰】在笑。

    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身处冬天的。

    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章法的痛苦,在心内无限蔓延。

    江今驰想起了江胜立过的一些话。

    ——————

    街道上,莫七景无奈地看着自己被【江今驰】拉着的手,开始反思。

    她也太好话了点吧?!再这样,身边这人非得继续得寸进尺不可。

    但是想想身边这人,他毕竟刚刚遇到那么沉重的事……

    算了,随他吧。

    手心,暖暖的。

    十指相扣,【江今驰】的体温温暖而舒适。

    莫七景的心跳有些不听话。

    当然,她没注意到,看似游刃有余的【江今驰】也有着同样的紧绷。

    慌乱,僵硬,喜悦。

    这轻松愉悦的氛围止于【江今驰】的一次蹙眉。

    他的脚步突然停下,下意识扶住身侧的路灯。毫无征兆的,剧痛的排异痛感迅速升起,随着什么由远而近,越来越强烈。

    莫七景察觉到这个变化,赶紧扶住【江今驰】。她以为是江今驰刚好出门,不心触发了排异,但很快,她在十来米开外发现了江今驰的车。

    那台黑色的车是直奔他们而来的,并不像碰巧路过。

    很快,那辆车稳稳地停到两人的跟前,两人抬头,看见了车内驾驶位的江今驰。

    莫七景眼见【江今驰】因为排异而苍白了脸色,忍痛的表情也令她心惊胆战,她几乎下意识就冲车里的人呵斥:“你做什么?!”

    隔着下的车窗,江今驰静默地看着【江今驰】,又看了眼莫七景。

    眼底几度变换,他最后带着几分轻微的恼意问道:“七景,你是不是真的糊涂了?我爸妈都一眼认出来他不是我了,我也跟你讲得清清楚楚了,结果你还在被他蒙骗?”

    莫七景本来脾气就不好,此刻一步上前就如同拍桌一般拍了下江今驰的车窗框:“我不管你要什么,在排异,你赶紧走!”

    江今驰没回应,而是淡然地扭头,看向什么都没有的道路前方:“我不会走的,想不痛的话,要么你上车,要么他上车。”

    “江今驰!”

    【江今驰】拦住暴躁的莫七景,自己拉开车门,满不在乎地笑着对莫七景道:“行了,他不就这驴脾气嘛,八成有事找我。”

    着,【江今驰】自己进了车子后座,没有力气地躺在椅子上,偏头嘱咐车外的莫七景:“回去心,安全到家后给均宁报个平安。”

    ——————

    上车以后,江今驰并没有开太远。

    本来【江今驰】以为江今驰会开去没人的地方,没想到车子就停在了他上车的200米之外,某个人山人海的广场边。

    周围都是人,【江今驰】有几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周遭。

    长时间的排异导致身子开始颤抖,升级的痛感宛如有人在拿着刀子,一片一片地割下他身上的肉。那刀子还似剧木一般,在木头里反复拉扯。钻心的,没完没了的,带着可怕的伤害力穿透着整个身子。

    意识到不对劲,【江今驰】挣扎着推开车门,决定自己远离江今驰。

    由于没有力气,他差点摔到地上。

    莫七景的背影还在很远很远的前方,【江今驰】勉强起身,试图往那边走,一步一步。

    由于排异,这段距离走起来比平时要慢很多。

    然而很快,步子被阻隔。一道熟悉的,他很久都没见过的无形屏障赫然竖在了他的跟前。

    【江今驰】怔愣地看着,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往莫七景那边靠近一步了。

    不是都讲好,两个人不要再搞这些了吗?

    【江今驰】不解地看向身后,那里,江今驰冷着脸,仍旧站在他不远处,始终没回避。

    体内的痛觉如影随形,【江今驰】的眼睛也闪过一些凌厉,冷声问他:“你做什么?”

    江今驰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低头看他,好半天才:“爸得果然是没错的。”

    他也没管眼前的人痛不痛,继续他的:“你的动作太多了,不是骗我就是给我使绊子,一直妄图跟你和平共处的我才是真的天真。”

    “我们俩哪有什么和平共处?”江今驰嗤笑一声,又垂眸看他,“哪有什么一辈子共用身份,共用财产,共用一切?”

    着,那眸中升起一些恼怒和怨恨:“你背着我夺走七景,我就什么都没了。而爸推测,世界之所以偏向我,是因为我这边才是历史正常走向的主世界,你那边,恐怕只是个意外BUG导致的分支。是BUG就早晚会被修复的,我为什么要跟一个BUG分享本来就属于我的一切?甚至被一个BUG抢走我最重要的人?”

    “所以,我不会分我任何东西给你,你记得——”

    【江今驰】抬头,看见冷风吹动江今驰的衣服和头发,他的脸色冰冷,居高临下。

    他。

    “你的成绩、财产、亲友,一切都是我的。”

    “莫七景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