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大结局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这雨天也是……
手术室的灯亮起, 又熄灭。
医院像个永动机,无论白天黑夜,永远有奔走的医护人员, 穿梭的病人家属, 有形形色色或伤心、或焦虑或麻木或欣喜的人。
此时, 天色是一片彻底的黑, 安静的楼道里有清洁工推着车的回声。
江今驰睁开眼,看到的一切, 跟自己高三记忆里的画面十分相像。
还是医院病房, 还是吊着个输液瓶,还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以及站在他病房的父母。
真是不好的征兆, 这场面, 仿佛下一秒, 站在那边的父亲就会过来甩他一个足以让他耳鸣阵痛的耳光。
“醒了?”江为峰注意到他的苏醒, 缓步走过来,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刚刚从外面的热水,轻轻放到了他的床头柜。
梁梦惊喜地扑过来,庆幸的神色不加掩饰, 她帮江今驰理了理被子, 没控制住地抹了抹了眼泪,喃喃道:“太好了。”
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景象令江今驰有些发怔。
所以他……还活着?
那七景呢?
这个担忧令他挣扎着坐起来, 但还没真的起身, 他已经被江为峰给按下:“不能起来。”
唯恐对面无法接受到自己的急迫,江今驰连连道:“得阻止七景!”
她已经换掉了江定使用的物品, 开始跟周围所有人宣示江定不是“江今驰”,现在这个时刻,七景肯定也已经拿到江定的身份证, 暗地里把不该做的一切都做了。
江定本来就已经以“江定”的名义跟江为峰在外地生活了很长时间,生意顺利,邻里和睦,而七景在江定更换身份期间,一度出现了两次别人无法看见她的迹象,那是彻底消失前的征兆,只差一次就会被彻底抹去,那足以证明江定当时的身份稳定已经到后期,或许就差临门一脚的事。现下莫七景只要稍微操作一番,用不了多少时间,没准儿就成了。
可是……如果江定不再使用“江今驰”这个身份,彻底成为江定,七景是会消失的啊……
她是已经忘记这个规律了吗?还是,即便自己有危险,也想护着江定?
不同于江为峰的沉着冷静,江今驰已经焦虑到没办法好好躺着,他伸手拽江为峰的衣袖:“为峰老师,您得去劝劝七景,一命换一命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
“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办法。”江为峰语调平平道,他低眉跟江今驰对视,“那你之前还那些用你换江定的傻话?”
江今驰被问得一顿。
梁梦提起这个也生气,顿时抱臂看向他:“今驰,下次不准让爸妈这么担心了。”
“爸妈”这个形容词,令江今驰下意识看向江为峰。
实际上,他知道江为峰是自己另外一个父亲已经很久了。但是他能意识到,自己跟江为峰之间仍旧有着无法忽视的距离感,绝对不同于江定和江为峰的相处气氛。即便在江定消失,世界上只存在一个“江今驰”的期间,也没有任何改变。
可能,为峰老师从未把他当过儿子。
换句话,若为峰老师有身份的话,他的认同恐怕必然是全部给江定的。
思绪一飘远,又变得消极沮丧。江今驰跟自己,没关系,反正他早就不奢望父爱一类的东西了。
梁梦在病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一直跟江今驰话,江为峰则安静地呆在一边,不太参与母子的对话,只不时给梁梦个下手,明显带着对江今驰相对的距离感。
江今驰想,算了,能有这种程度,对他而言已属奢望了。
思考完自己的问题,心中仍旧是满满的担心。
可如果……他就这么活下来了,江定怎么办?
又或者,江定和七景总有一个可能保不住。
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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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江定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消失过一次,很清楚消失前会出现的各种症状会在什么时间范围内发作。
最开始是越来越频繁的半透明迹象,接着就会出现别人看不见他的情况,待短暂消失的征兆出现三次以后,便会彻底被时空抹去。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没有出现任何征兆,甚至连最初的短暂透明迹象都没有发生过一次。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为什么?
本该是个好事才对,可镜子前,江定一边洗漱,一边拧着眉,心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会不会……他忽视了什么关键信息?
正疑惑着,手机响了起来。
江定按下接听,是通讯公司的推销广告,大致内容是他现在这手机号可以享受套餐优惠,问他要不要办理。
江定本没注意,只例行礼貌地算拒绝,但他在跟对面通话时猛然察觉到不对。
推销人员叫他……江定?
他原来以江定名义办的那个电话号码,他自然是不敢用的,担心一旦用起来,影响到景那边。
这次回来后,为了在没认同的时候方便联系,他才让景以她自己的名义再办一个号码,实际是给他用,相当于他一直在借用她的电话,那样便不必用座机或问路人借了。
但景最后竟然……是以“江定”的名义办的?
察觉到不对劲,江定立刻开手机,去检查里面各种软件的注册账号。
他在使用的社交软件、应用软件、游戏账号几乎全是以这个号码为账号名注册的。之前遇上要实名认证的时候,他就递给景操作,让景帮忙绑定她的身份证。当时没引起注意,不疑有他,如今特地翻出来才发现,这些他每天使用的账号绑定的都不是景的身份证号,而是“江定”的。
想到什么,江定快步迈入自己住的客房。
开衣柜,他翻来覆去找了无数遍,都是莫七景最近给他买的衣服,而自己之前属于“江今驰”的那件已经没有了踪迹。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表。他记得很清楚,这条表带内测应该有一条很细的划痕,但如今,戴在自己手上的这块却光洁如新。
瞬间,这半个月的疑惑忽的有了清晰的轮廓。
恐惧弥漫在江定的心头。
起来,前几天父亲还告诉他,之前在A城的一个邻居电话来过,死活要给他个对象。
前两天跟景出门,也偶遇过之前在A城的一个客户,那个客户跟他招呼时叫他“江定”。
当初在A城那边,身份本来就趋近稳定,没想到景又暗中加了一把火。
他不会……已经稳定身份了吧?
一时间,即将失去的恐惧感将江定团团包围。
他大步走到莫七景卧房前,房门紧闭着,他只能惊恐且大力敲着房门。
一时,屋内都是江定重重敲门的声音:“景!”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景最近总关起门来,就跟要隐瞒什么,不给他看见一样。
那她……是在隐瞒已经开始出现透明迹象的身体吗?而他竟然迟钝如斯,完全没想过她为什么关起门来。
“景!!!”
江定越敲越重,越敲越大声。恐惧吊到了嗓子眼,就在他已经在考虑是否要破门而入之际,门开了。
莫七景顶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一大早的,你干嘛呢?”
江定一步迈进去,伸手便拽过她的手腕,抬起她的手臂,将她翻着看,反复检查。
江定的脸色没办法好看,他向莫七景伸手:“景,表还我。”
莫七景半张开嘴:“你发现了?”
猜想得到证实,江定深藏在眼底的情绪越发复杂。他的喉结微微吞咽,手又往前伸了一点:“给我。”
莫七景道:“我卖了。”
“衣服呢?”
“还给今驰了。”
江定也听出莫七景这是完全不算配合,他转身就往外走。
看来得回一趟家里,再取一些“江今驰”的物件回来了。
人还没走出几步,莫七景连连过去拉江定:“干嘛呀?”
“回家拿东西。”
“别呀,就保持现在这样。”
“景!”江定转身,严肃地向她确认,“你是出现透明迹象了吗?”
莫七景摇头:“没有啊。”
江定语气更严厉了一些:“不要骗我。”
“没骗你啊。”
“那你天天躲房里是掩饰什么?”
莫七景实话实:“非得问,非得问,你快过生日了,我在做手工礼物,不想提前给你看到。”
了这么久莫七景都没承认,江定只能再次重复:“景,真的不要骗我。”
莫七景哪里是好脾气的人,解释了这么多江定还不听,她也陡然暴躁:“我都跟你没透明了!你敢回家拿那些不该拿的东西试试?”
义正言辞且坚定的发言令江定疑惑。他反复量莫七景,怎么量怎么觉得,景那模样那愤怒的表情,确实不像在谎。
可……怎么可能?
如果他做江定,景就会消失,他当初可是验证过的。
莫七景也看出江定的困惑,她把人拉客厅里坐下:“其实我之前就隐隐有这个猜测,才会想试一下的。谁让你总是过度保护,我也是怕你不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冒险,才偷偷瞒着你测试一下嘛。”
“什么猜测?”
莫七景抬了抬下巴,露出一副有点得意的表情:“看来你果然完全没想到?亏某人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
江定越听越糊涂:“什么?”
莫七景抿唇:“你看哦,我们俩结束穿越以后,好像之前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但唯独还有一个问题还没有明面上的答案。”
江定第三次问:“什么?”
“之前,我们一直都只知道,你一旦做江定,我就会消失,却不知道为什么你做江定我就会消失。”
是这样。
只知道规律,但原因不明。
江定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难道你现在知道原因了?”
莫七景好笑地抱臂:“穿越完以后,认真分析分析,可不就清楚了嘛……”
当然,她实际上也是在最近实验以后,才完全肯定自己这个猜测。
莫七景笑着解释道:“如果你没有穿越过,现在这个我就不存在,世界上将只有离家出走放弃梦想,并且最终改名许七七的‘莫七景’,没有舞蹈老师莫七景,也就是,如果你没穿越过,就没有我。”
这个提醒让江定终于明白了莫七景的意思:“所以……如果我当时彻底成为江定,我就不会被时空抹去,也不会穿越了。”
“对。”莫七景拍了拍江定,表示对他一点就通的赞许,“如果你不做‘江今驰’,你就不会被时空抹去,如果你不被抹去,穿越通道不会开启,如果你没因为被抹去而穿越,你就不会来改变我,而如果你没有改变过我,我就不存在,我就会消失。”
时空是一个循环,如果他当时成为另一个人,成为不会被抹去的江定,循环会被破,以这个循环为基础而产生的一切都会覆灭。
莫七景笑着把江定拉过:“懂了吗?所以,其实我们以前得出的规律不太严谨。严谨来,不是你做江定我就会消失,而是当时你不穿越并改变我,我就会消失。”
莫七景是在这两天才确定,自己的推测没错的,毕竟从她开始巩固江定的身份开始,这么多天了,无论是她还是江定,都完全安好无事。
其实昨天开始,她已经琢磨着怎么跟他开口坦白了,但想起自己没多久之前还骂过他,他不该为了她的安危就老瞒着她,结果她那么快脸,面子上总有点挂不住,才会一时没想好坦白的措辞,不知道怎么开口。
莫七景最终总结道:“也就是,现在你已经穿越过那一趟了,已经补全了那个循环,即便你现在去做江定,也不会导致循环出问题,更不会导致我消失了。”
莫七景得意洋洋地完,发现江定愣着好半天没反应。
莫七景偏头:“不高兴吗?”
正疑惑着,向来高大沉稳的人像是终于从惊恐里解脱出来一般,毫无征兆地伸手,重重拥住她。
窗外,阳光正好。屋内能隐隐传来年轻男女的交谈声。
“下次别瞒着我了。”
“当初连自保方法都不告诉我的某人有资格这种话吗?”
“……”
“好了,要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那你保证,以后也不可以瞒着我了。”
“知道了。”
“诶,景,你都不用瞒着我做生日礼物了,可以不用分房睡了吧?”
“诶,景,怎么突然又人呢?”
年轻的情侣开始绕着沙发展开追赶,无数回忆的画面一点点展开。
从最开始到现在,跨过那么漫长的时日,他和她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这些时日里,有爱而不得,有求而不能,有分离,有失去,有消亡。
但回头看看才会明白,每一步都不是白费。
每一个艰难的选择,都是在向对方靠近,选错一次,他和她都没有今天。
每一次自我牺牲的决定,都是在保全对方,但凡自私一次,对方可能就不存在。
每一次难熬的痛苦,都是在给未来的幸福做铺垫,少经历一种,都凑不出这样的结局。
所幸的是,两人都抱着奔向彼此的心,坚定地走了下来。
从今以后,这段感情无关认同,无关时空。
那就是两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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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仍旧是个多雨的城市,形形色色的人生活在其中,描绘着每个人各自的故事。
雨水到某间美发店的玻璃上。
洗头椅边,双手都上泡沫的许七七在给客人按摩头部,洗头椅上方的屏幕在播放着大型晚会的古典舞节目。
男客人注意到许七七在看那个舞蹈,他调侃道:“看什么?喜欢跳舞?”
那语气,像在嘲笑一个洗头妹,竟然还会鉴赏舞蹈。
许七七语气冷淡道:“随便看看。”
“确实只能看看,这动作太难了,一般人做不来。”
许七七不话了,继续洗她的头。
男客人没安静多久,又意味深长地问:“诶,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服务啊?”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问这问题的人,许七七面无表情。这种人,可能是真问,也可能就是想占嘴上的便宜,不管是哪一种,许七七都只有没好气的一种回答:“没有。”
“就纯洗头?”
许七七翻了个白眼:“就纯洗头。”
“我给你加钱行不行,晚上你跟我走。”客人轻浮道,“你好漂亮。”
接而,洗头间内传来一声客人的惨叫。
十来分钟后,许七七被老板娘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怎么每次都是你跟客人起冲突?!我的客人早晚都要被你得罪完了!”
“你这个月绩效奖没了!那个客人的医药费我也从你工资里扣!要是还干不好的话你就滚蛋!”
蹲在店门外,许七七烦躁地燃了根烟,靠着烟雾的吞吐来缓解暴躁的情绪。
这槽心的工作,是不是不干了比较好?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传单的年轻女孩经过,递给她一张单子。
“美女,学跳舞吗?我们是职业班,培养健身房、舞蹈房老师的,这跟爱好可不一样,学好了可以当培训老师挣钱的。”
许七七摆手:“没钱,也没兴趣。”
发传单的女孩被拒绝惯了,也不纠缠,点点头便往前走。但她没走两步又被身后的许七七叫住了。
许七七站了起来:“多少钱?”
“学费两万。”
许七七走过去,自己从女孩子手里拽了一张传单过来,塞回兜里,接而她按灭手里的烟,转头又进了美发店。
老板娘抱臂看着她:“不是不干了吗?”
许七七跟其他几个洗头妹坐到一起:“我改变主意了。”
这一天,许七七回到宿舍,把那张培训传单心翼翼地贴到墙上。
这辈子,已经没有机会去舞蹈大学,也没机会进舞蹈团,更没机会上地方台的节目,她早该死心了。
可……
再坚持在美发店干一段时间吧,再多存一些钱。
出租屋内,女孩试图模仿今天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舞蹈动作,可光线阴暗的狭窄空间里,她几乎连手臂都施展不开,巴掌大的镜子也无法让她检查自己的舞姿是否正确。
环境寒酸、闭塞、凌乱,跟舞蹈的美感完全不沾边。
现实的无奈像个牢笼,禁锢了原本炽热的心。
但不死心的热爱,会让破败开出花。
女孩的影子投上掉皮的墙面,那影子晃啊晃,和墙上传单上那个跳舞的人一样,裙摆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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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是个多雨的城市,雨水到病房的窗户上。
江今驰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电视里播放着江胜立伏法的新闻。
他不知道江定是什么感觉,但他感觉到非常难过。
尽管,江胜立是他亲手送进去的。
过去漫长的时日里,他是疯狂渴望父爱的,笨拙地企图办好每一件事,其实想要的只是一句关心,可惜始终不能如愿。
而很快,他不仅没有父爱,他即将连父亲都没有了。
心情抑郁之时,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
母亲发来的,她今天临时有事,要晚点来能到医院,会叫江为峰过来顶她一阵。
江今驰还在读母亲这条信息的时候,门口已经传来敲门声,是江为峰到了。
江今驰怔愣地看着这张跟江胜立一模一样的脸。
他一时有些恍惚。
他也是见过江为峰和江定话的,仿佛跟其他家庭一样的寻常父子对话,关心、教育、引导,那些家庭里由父亲给予孩子的,江为峰都很好地传达给了江定。
没什么好看的。
那是江定的爸,又不是他的。
保持着礼貌客气,江今驰反复道。
“没事,为峰老师,不必麻烦您的,其实我可以自理。”
“为峰老师,要是您工作忙的话,可以先去忙,别耽误了您的正事。”
正在倒水的江为峰看上去也在思考什么,他几次欲言又止后,最终断了心翼翼害怕麻烦他的江今驰。
“今驰,我很担心你。”
病房一时陷入安静,年轻人怔愣地看着向来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江为峰走过去,将一杯水热放到江今驰的床头,低声问他:“为什么一直都叫我老师?你知道我是谁吧?”
一直故作礼貌的江今驰抬起视线,内心不敢表现的酸楚和难过被这句话统统勾了出来。
他也想叫“爸”呀。
他一直想问江为峰。
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要他?
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主动认下江定,可现今没有任何危险了,依然都不认他?
为什么一直跟他保持距离?从来不跟他以父子身份相处?
但这就像个要不到玩具就在地上滚的孩,当父母铁了心不给的时候,硬要是没有用的。
他这么多年在江胜立那里要不到,早学乖了。
病房内传来江为峰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坐江今驰身侧:“我这人,不是很会表达情绪。你看起来不愿意认我,这么久都还在叫老师,于是我不想太逼迫你,没有非得催你快速接受我,但是,你最近确实让我非常担心。”
中年男人回忆着什么:“我保留的是你这边的记忆,也就是,比起时空崩塌后才见到的江定,比起照顾江定的一年时间,我从八、九年前就一直都暗中在看着你了。”
他高三被刘杰挑衅到摔倒时,江为峰试图去拉过他,虽然当时他没认出他。他大学毕业时,江为峰偷偷去看过他拍毕业照,冒着被江胜立发现的危险。
若不是一直关注江今驰,江为峰也不会在时空刚崩塌的时候就发现,出现了两个“儿子”。
“我缺席了你的成长,没有养育过你,所以你不认我也没关系。”
看见吊瓶的水快没了,江为峰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为峰老师!”背后传来江今驰的声音,他犹豫片刻,认真道,“我是怕您不愿意认我才不敢不经您允许擅自改口,不是不愿意认您。”
隔着半个病房,父子俩在对视,复杂的情绪令两人安静而不知道如何继续对话。
梁梦提着餐盒进了屋,她叫了护士换吊瓶,抱臂在旁边吐槽:“真是的,两个人都这么闷,真不愧是亲父子。”
着,梁梦直接吩咐江今驰:“早该改口了,现在就叫人。”
暖暖的灯光在病房里,一家三口如同没有经历过分离那样相处,那看起来与所有寻常家庭无异,平凡又珍贵。
即便江为峰表达感情的方式是含蓄的,不如梁梦激烈,但江今驰在今后的时间里,确确实实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从到大都渴望的父爱是什么模样。
江今驰躺下时,他感觉到父亲在不放心地帮他整理被子,生怕他睡觉着凉。于是这一晚,他睡得特别香。
低头看江画破产相关的信息时,父亲跟他,什么都可以重头来过,父亲愿意陪着他。于是他放下手机,不再苦涩于过去。
床头柜上摆得满满的,父亲帮他买的水果,父亲帮他备的热水,父亲帮他带来的杂志报纸。
许多年前在病房里失去的一切,似乎又在病房里重新找了回来。
“真好。”
他想,要快点好起来,不能让父母再担心了。
床头柜的水杯仍旧冒着热气,腾升的白气湿润了眼睛,温暖了心房。
阴暗潮湿的角落,开始阳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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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是个多雨的城市,雨水到周染染家的院子里。
莫七景依然会去周染染家里教课,偶尔能撞见来周染染家拜访的尹事澄。
莫七景自然也是问过尹事澄的:“你是不是喜欢周染染?”
满脸是伤的尹事澄理所当然道:“没有。”
虽然那个伤,是因为周元青找周染染麻烦,他跑去跟周元青算账而留下的。
江今驰自然也问过尹事澄:“你是不是喜欢周染染?”
顶着黑眼圈的尹事澄理所当然道:“没有吧?”
虽然他这些天睡眠不足,是因为想帮周染染分析某个重要数据,而他跟周染染是随便做的,没花时间。
尹事澄一如既往的乐呵,周染染一如既往的工作狂。
直到某天,江今驰在跟尹事澄吃饭时刷到周染染的一则大新闻。
周染染跟一大她十来岁的知名集团总裁订婚。
聒噪而满脸是笑的人有些怔愣地看着这则消息,错愕和失落都无法掩饰地出现在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上,而平时闪闪发光的半边耳钉就忽的应景地变得暗淡。
尹事澄捏着手机,低声道:“终于如愿了啊……”
江今驰吐槽道:“谁让你那么迟钝?等她离婚吧。”
尹事澄愤然提高音量:“别咒人家好吧!”
“帮你话怎么还骂我呢?”江今驰无奈地摆手,“行,那祝她跟那位总裁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尹事澄默默看向那个新闻的界面。
是的,不可咒她,希望她什么都好吧。
下班时,周染染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秘书在一边吐槽。
“染总,媒体越越夸张了,您就是相个亲,已经被成订婚了。”
周染染无所谓:“其实我挺满意的,再接触一阵子,如果没什么问题,订婚也不是不可以。”
收拾东西,周染染出了公司。
她大步往停车场走去,忽的看见一个等在门口的人。
尹事澄看起来已经在大门口站了很久了,他眼神有点闪躲,听似寻常地问她:“你订婚了啊?”
周染染继续往前走:“没。”
她察觉到疑惑地偏头看他:“你这么大老远跑来就是来八卦的?”
我大老远跑来,是确定自己想法的。
尹事澄没出口。
提起这个,周染染顺便跟秘书吩咐:“帮我了解下这个相亲对象有什么喜好,帮他准备些礼物。”
尹事澄无语地跟了上去。
“周染染,你能不能考虑下找个年纪差不多的?”
“周染染,你觉得我是不是可以去发愤图强,搞搞事业?”
“什么叫我上不上进跟你没关系?诶,周染染,等我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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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是个多雨的城市,雨水到莫七景的脚边。
她站在街边,一手撑着伞,另一手里提着一袋梨,目光安静地看向道路尽头。
不一会儿,转角处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抿笑,快步走过来,接走她手里的梨,两人撑着两把伞,在雨中笑吟吟地前行。
江定提着梨,满意道:“我就景最心疼我了。”
“别得寸进尺,顺路买的而已。”莫七景一边走一边偏头看他,“晚上去叔叔那边吃东西要不要提点什么礼物过去?空手进门,不太好吧?”
江定淡定道:“我没空手进门,我带了儿媳妇回家。”
莫七景:“……”
谁就这么快成儿媳妇了?!这人还真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出这种话!
想到什么,莫七景略微有些不放心:“我有点没底,你和他能同时去吃饭吗?”
“放心。”江定抿笑,“实际上这几天我已经跟他见过好几次面了,确实没事。”
身份彻底稳定,他现在,是江定。
雨水滴滴答答,江定看着蔓延长街的雨帘。
世俗和周遭总是会给人条条框框的限制,规定你必须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被认可。
没想通的时候,他也努力想获得认可,想迎合周遭,想成为别人眼中的那个人。
但后来他终于明白,比起获得别人的认可,更重要的是做他自己。
他不必是别人眼中的“江今驰”,他是为自己活着的“江定”。
被雨水笼罩的城市,阴阴沉沉,昏昏暗暗。
花树被雨水残,也被雨水滋润。泥泞因雨水而生,也被雨水冲刷。
或许根本不需要用“雨过天晴”来安慰任何人,雨水无所谓好坏。
好的,坏的,都是雨中之人的心境。
江定抿唇,牵起身侧的手,十指相扣。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这雨天也是晴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