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当天晚上, 许是因为受了太大刺激,祁径自离开后就没再回来。
宁异见状有些担忧,便招呼着众人继续吃吃喝喝, 自己暖了碗醒酒汤端进屋中。
“哥,没事吧?”
他一进屋便看见祁径正躺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发呆, 忙迎了上去, 暖声安慰道:“用膝盖想也知道乔姐那话肯定是逗你玩的, 何必当真呢?”
祁径继续看着天花板发呆, 并没有被安慰到。
少顷,才开了口:“就是知道她在开玩笑, 才更当真。”
——那不就是婉拒的意思吗?
宁异也不知道再什么好,只好把醒酒汤放在桌上,叮嘱他早点喝完,便出去招待客人了。
*
一帮人浩浩荡荡又吃了一会儿,终于在半夜十一点结束了饭局。
身为主人, 宁异自然是要出门相送的。
看着祁径那厢虚掩的房门, 他想了又想,还是没去敲门。
——喝了那么多酒,哥大概已经睡着了吧。
还是别叫他出来了。
他正边穿鞋边和副导演笑着, 一手已放在了门把手上,预备拉开之时, 忽得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好意思各位,我方才醉酒后身体不适, 怠慢大家了。”
屋门口, 祁径脸上红晕褪去, 已显出了冷白色的原本皮肤。
他直直站在那里, 笑容礼貌又官方:“现在好多了,我来送送大家。”
“祁总言重了!”
“哪里需要祁总亲自送,我们自己走就行!”
“……”
虽见他确实好的差不多了,大家也还是纷纷婉拒了好意。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谁能劳得动祁总大驾啊!
没料祁径虽言语温和,却执意相送。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也没再推拒了。
只是不免想起了刚刚那一幕,不禁犯起了嘀咕。
——这祁总不会真对我们乔姐有意思吧?
*
在节目组这些日子,沈乔仪结交的朋友不止嘉宾,还有许多工作人员。
所以在路上,她一直在与身边的人交谈笑闹,走在了最前面,没留意身后的人。
祁径走在她身后不远处,虽也被几个人簇拥着,但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显得格外落寞。
一行人走了十几分钟,正要和祁家两兄弟声不用相送时,忽然听到了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似乎还有几声清脆的巴掌响。
随后,传来了不太清晰的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跑?你倒是跑啊!”
“我是不是过,再敢跑就死你?!”
“别想着自杀,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死,我立马去你家里把你全家杀光,到做到!”
以及女人的求饶声。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这里,众人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就连醉的最厉害的井昭都酒醒了大半。
他嗫嚅着,声音很:“我们不会是撞到什么……刑事案件了吧?”
由于还有一段距离,众人只能模糊听到几句“杀光”、“死”、“死你”这样的字眼,但听不清全貌。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电话报警之时,却发现本该站在最前方的沈乔仪已经没了踪影。
阮苑顿时慌了:“乔姐不会去找他们了吧?”
听到这里,站在后面的祁径神色一凛,立马大步流星地从人群中穿过,头也不回地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看着自己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哥哥,宁异也只能一边摸出手机准备报警,一边自认倒霉地跟了上去。
沈乔仪动作很快。
当他们赶到时,已经看见一个男人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嘴里不住地骂着脏话:“臭|婊|子,老子揍的是自己老婆,关你什么事?!”
另一边,一个衣衫破烂的女人垂着头,正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双眼浑浊而无助,闪着泪花,隐约看得出受伤的红痕。
尤其是脸上,那巴掌印已经非常明显了。
不仅鼻梁汩汩冒着鲜血,脖子上也有严重的掐痕。
——那场责似乎异常酷烈,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衣不蔽体了。
祁径皱了皱眉头。
他很快脱了外套,给女人披在了身上。
而另一边,年轻气盛又饮了酒,井昭的火立马就上来了。
他冲上前去,指着嘴里不干不净的男人骂道:“都成这样了,你这叫故意伤害你知道吗?!”
男人对着他淬了一口,态度依然十分嚣张:“放屁!了八百遍了,老子的是自己的老婆,故意伤害个屁!”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你老婆?”井昭气得脸色发白。
男人依旧吊儿郎当:“结婚证就在家里,不信自己去找。倒是你们这位妹妹,上来就不讲道理的把我了,我看你们才是故意伤害!”
“不用找了。”
瘫坐在一边的女子突然出了声。
待了这一阵后,她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但双眼依旧无神,声音也微微发颤:“我们确实是夫妻。”
“听见没?”
男人顿时更猖狂了。
他挑衅地望着井昭,十分嚣张:“她是我老婆,我这顶多叫家暴,就算你把警察找来了,也判不了我的罪!”
像是无意一般,沈乔仪手上骤然多用了几分力。
男人霎时疼得哭爹喊娘,待缓过劲来后,眼神愈发凶狠了:“你信不信,现在让我疼一分,我就能让她疼十分?”
瞟见男人凶狠的眸子,女人连忙垂下头,半句也不敢吱声。
只是满身伤痕的身子仍在不住发抖,叫人看了揪心。
望着女人因低垂而看不清表情的面孔,沈乔仪顿了顿。
她向人群张望过去,示意唯二会武的宁异和陆乃与过来帮忙。
待两人钳制住男人后,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不住发抖的女人身前。与方才相比,那眼神柔和了许多。
祁径不知也站在了她身侧。
他摸了一包纸巾出来,递给沈乔仪。
沈乔仪在见到女人身上衣服的那一刻,心绪便有所波动。
她回头浅望了一眼,朝递来纸巾的祁径扯出了淡淡的笑容,便蹲下身来,将纸巾开,送到女人手边。
女人接过面巾纸,双手颤抖地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和血迹,又归于沉默。
而这时,沈乔仪开口了。
她问:“想离婚吗?”
……
半晌沉默后,女人缓缓抬起了头。
“想。”
“一直都想。”
她。
那目光中不再是单纯的无助和害怕,还多了几分坚定。
一旁的男人听的真切,又开始无能狂怒:“你敢!就算是离婚了,我也能找到你家来弄死你!”
沈乔仪听得心烦,回头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只那一瞬,男人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被被死亡威胁的滋味。
他不敢再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交谈。
沈乔仪:“家住这里吗?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
女人:“都在,这是我长大的地方。”
沈乔仪:“那畜生家也在这吗?”
女人:“嗯,他家也在,有一双父母和几个兄弟。”
……
向女人询问清了基本情况,又贴着她耳边低声了几句后,沈乔仪站起身来,向男人这边走来。
“觉得法律拿你没办法?”
“她家没兄弟,就觉得没有人治的了你了?”
“看准了她一家都在这,就算是为了父母也不敢跟你离婚是吧?”
“……”
沈乔仪冷眼瞧着他,目光十分凌厉,口中桩桩件件讲述着自己的猜想。
男人起初还因为害怕她而低着头,听到后面,反倒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是又怎么样?你能护她一时,还能护她一世吗?”
“当然。”
沈乔仪又向前走了一步。
昏暗的路灯在身后,映出狭长的影子,将男人笼在一处。
“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笑了笑,弯下腰去,贴在他耳边,用了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
“而我,就是那个恶人。”
*
在送女子回娘家的路上,几人坐在计程车上,大气也没出。
只有沈乔仪伸手将女子揽在怀里,垂着头不知在些什么。
——声音很低,却极有安全感。
等女子安全到达家中后,一道前来的祁家两兄弟才长出了一口气。
“乔姐,你同他什么了?”
宁异又叫了辆计程车,边搓手边问道。
“我——”
沈乔仪踢了踢一旁的石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是学医的,知道刀下在哪里最疼却最不致命。”
“你要是拒不离婚,或者是离婚后还敢来找他们家麻烦,我不介意让你试试。”
听到这里,宁异冷不丁了个抖。
——这就是传中的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吗?
“乔姐还懂医?”
他捂紧了外套,转了话题。
“从前受过些伤,所以懂一点。”
沈乔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忽得转向了一旁不言语的祁径:“当然了,最终搞定那人,还少不了祁总的帮助。”
祁径微微颔首,笑了笑。
宁异更懵了:“我哥?我哥又什么时候帮忙了?”
二人同时望着对方,相视一笑,并未答话。
夜空的星光铺撒满地,也映在了彼此的眸中,亮得醉人。
只剩宁异一个人留在风中独自凌乱:“……”
懂了。
——我应该在车底。
*
当天晚上,沈乔仪加了女人的微信。
虽然工作繁忙,但事后也曾多次联系。
中间离婚还是废了些波折,家暴男中途曾想翻脸毁约,试探过几次,想要得到妻子的原谅。
看着曾经的爱人涕泗横流地跪在自己面前,女人也曾流下眼泪,但最后仍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诡计被识破,家暴男恼羞成怒,正要故技重施再给妻子些教训时,听到了妻子免提电话中沈乔仪的声音。
“如果想死得不那么痛快,你大可尝试。”
那语调依旧一如既往的冰冷。
家暴男事前已经被捶得鼻青脸肿,此刻听到沈乔仪的声音就反射性觉得哪哪都痛。
——经过那件事之后,他毫不怀疑地相信,这个女人真的敢这么干。
他怯怯地收回手,此后再也没敢动任何念头。
“只有变得比他更强,才能彻底摆脱他。对付流氓不必心软,只要比他更狠,就没人再敢伤你。”
这是沈乔仪和女人的。
……
“还是得谢谢祁总借了我名头一用。”
飞驰的跑车上,沈乔仪坐在副驾驶,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祁径单手握着方向盘,闻言也笑了笑:“哪里哪里,还是沈姐的武力威胁比较有用。”
“这种人本就是欺软怕硬,要是遇上比他强的人,分分钟跑得连影子都没有。”沈乔仪慵懒地靠在靠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微信。
“祁氏的产业遍布各个行业。祁总一句话便能让他连养家糊口的工作都彻底丢掉,他难免不得考虑考虑。”
——只要用在正确的地方,资本还是能救人的。
祁径不置可否。
“不这些了。”
沈乔仪身子向后靠了靠,饶有兴趣地撑手望着开车的人,问道:“祁总之前似乎很不愿意带我到家中,为什么今天反倒主动邀请我来了?”
祁径摩梭着方向盘:“家中长辈对我多有微词,有时候连我带来的朋友也一并看不上。今日祁召——也就是我二叔出门谈生意了,想着家中能清净些,便把沈姐请来了。”
“而且……”
他顿了顿,笑意更明:“沈姐似乎对这个家很感兴趣,身为徒弟,怎么能不替师父着想呢?”
沈乔仪:“……”
不愧是宁异的亲哥,嘴皮和他一样溜。
*
路上没什么车,两人很快便到了。
这间别墅地处郊区,周围风景甚好,门口还安排了保安,围着长长的栅栏。
若单论面积,要比祁径那个还大些,但风格没那么现代,倒是多了几分古朴之感。
祁径停好车后,二人迈出车库,正要直接上楼时,沈乔仪的眼睛却瞟到了一间房。
“这里是?”
她登时走不动路了,指着对面问道。
祁径望了一眼:“健身房。家中人都习武,常来这里锻炼力量和拳法。沈姐想去?”
沈乔仪点头如捣蒜。
“也好。”
祁径低头看了眼表,便先带她到了健身房,输了密码后开了锁:“沈姐先在这里转转,我上楼和爷爷声招呼,很快下来。”
沈乔仪点点头:“多谢祁总。”
待祁径走后,她立刻像个找到玩具的孩子一样飞奔进去。
望着偌大的健身房,连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这里东西可太全了!
又是跑步机,又是杠铃,甚至还有刀剑和长枪等玩意,随便拿起一样都够她玩一天了。
沈乔仪掩不住内心的躁动和喜悦,抬脚便向前走去,抽起一把长剑在原地比划着。
这剑明显不同于现代拍摄电视剧时使用的轻薄款式,而是真正能致人于死地的厚重宝剑。
一般人根本无法拿得动,却是习武之人最趁手的那种。
沈乔仪爱不释手地摩梭着手中的剑,立刻摸出手机想问问祁径这剑哪儿买的。
而她一手攥剑,一手摸出手机敲字的模样,却被门外一人尽收眼底。
“祁召又带来了什么附庸风雅之辈。”
男人向屋中望去,满眼都是厌烦。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执剑之人仍然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便推门而入,话十分直白。
“这位姐,不喜欢耍剑就把它放下,何必硬凹姿势摆拍呢?”
突然听得外人的声音,沈乔仪怔了怔,转身向后看过去。
——对面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他穿了身便于舒展拉伸的运动装,眉眼间与祁家两兄弟有几分相像,皆是线条凌厉的长相,却因为岁月的冲刷而平白多了几分柔和。
话虽如此,但他此刻看向沈乔仪的眼神却有明显的敌视和轻看意味。
沈乔仪顿时了然于胸:这人八成是祁径二叔祁召。
于是她继续低头玩手机,并不搭理。
看着女子心虚的模样,男人霎那间心知肚明:嗯,这一定是祁召带来的女人。
作者有话:
相信大家看出来了,中年男人和乔姐都误会了对方(嘻嘻)
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大概还有一章(出意外的话就当我没)
(沧桑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