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A+A-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他就是想绿你。◎

    傅见微难为情地蹲在地上, 埋着头,深深地后悔了。刚刚太冲动,了那种话。但他真的很害怕和无措。

    薄耘要他答应出国……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除了傅家村、镇上和这座城市, 再没去过别的地方, 现在却要独自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

    他的英语只是应试水平, 曾经薄耘带他上外教课,他像听天书, 那语速和变音跟中学英语考试听力像两种不同的语言。

    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外国活下来,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和薄耘在一起, 不知道薄耘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这一走,就是四年, 至少四年。而他和薄耘认识都没四年……

    薄耘的视野和心都比他的宽阔太多,他只有薄耘,但薄耘从来都不是只有他。

    高二时, 薄耘疏远就疏远,和其他人笑闹,不受影响。

    他怀疑, 对薄耘而言, 坐在场边为薄耘抱衣服递水鼓掌的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齐佳书,可以是其他人,并不重要。

    ……

    晚八点,钟明珪来到薄耘家, 联系不上薄耘, 就问荆荣, 然后惊闻薄耘搞了个大新闻。他多少算是万恶之源,这会儿是负荆请罪来了。

    薄首阳确实觉得他是万恶之源,但嘴上不好,索性没话。

    钟明瑜到底向着亲弟弟,圆场道:“这谁想得到……算了,别提了。”

    钟明珪关切地问:“那现在是什么算?”

    他姐把送傅见微出国的事儿告诉他。

    “唉,确实只能这样了。”钟明珪感慨,“姐夫和你确实是很厚道了,耘不懂事儿……还是太,过几年,早晚懂你们的良苦用心,你们别太担忧了。”

    “你倒是突然明白起来了?”钟明瑜白他一眼,“你自个儿什么时候懂事儿?”

    “他就他,怎么到我身上了?”钟明珪对姐姐撒娇,“都不是一回事儿,我那叫崇尚自由,智者不入爱河。”

    “闭嘴吧你。”钟明瑜糟心地。

    她一时不清儿子跟弟弟的感情观哪个更糟糕,一个违背世俗伦理,另一个干脆断情绝爱。他俩怎么就不能规规矩矩地走大家都走的正常道路呢?

    钟明珪花言巧语了一顿,成功换到了去楼上探望坑舅能手的机会。

    薄耘见舅来,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往他身后瞅。

    “脑子呢?我可能带他来吗?”钟明珪无情地问。

    “万一呢?”薄耘悻悻然道。

    他知道不太可能,只是不肯放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爸这回做得很绝,不但给他装了防盗窗(甚至覆盖电网),还在院里四处安闭路监控,彻底断了他和傅见微见面的机会。

    钟明珪关好门,先去窗边观摩,啧啧称奇。

    薄耘能急死,一个劲儿地问傅见微在哪儿。

    “还在荆荣家啊。”钟明珪,“我等会儿接他回我那儿。”

    薄耘问:“他还好吗?”

    “这不是废话吗?你觉得能好吗?”钟明珪特无语,他发自内心觉得“爱情使人智障”这句话是真的。

    薄耘朝他:“你跟他,不好也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不用你,他都懂。”钟明珪问,“之后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再吧。”薄耘问,“你在A国有靠谱的朋友吗?帮个忙呗。他很聪明,很快就能自理,只是以前没接触过国外环境,刚开始肯定不适应。”

    钟明珪叹了声气,翻个白眼:“你别操心这个,我会跟过去。”

    薄耘一怔:“你?”

    “你搞出来的事,我不得给你兜底?”钟明珪没好气道,“人家本来可以好好儿读完高中考大学,985、211没一点问题,出来找工作,或考公考编,以后就是一条康庄大道,你非得搅和!现在好了吧?把人害成这样。”

    他鲜见地严肃,“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留学,傅他毫无准备就被扔过去,到时连课都听不懂,没法儿和老外交流。成绩差,同胞里学习好的没空也没兴趣跟他来往,成绩差的大多是混日子的纨绔,你总不能让傅跟他们来往。这就是一系列的恶性循环。他甚至会因此抑郁,严重会轻生。”

    薄耘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直的那股不安从何而来。

    但是,他不信这才是他爸的真实目的。毕竟是亲爸,再□□也不至于恶毒成这样。他只能觉得他爸没想到这层。

    但钟明珪的这些很有可能发生。

    “舅——”

    “我知道你想什么。”钟明珪又长叹一声,摆摆手,“我不论是为自己的良心,还是为你,都不能放任不管。我了,我也会过去,全程照看他,直到我觉得他的状态稳定。可能需要一年两年,或者直到他读完四年,不准更久。”

    薄耘感动地:“舅……”

    他舅看着他,英俊的脸狰狞起来,把他翻过去摁在墙上啪啪一顿:“我恨不得掐死你!你别叫我,我有PTSD!当年我不收养不收养,你放屁都你养不要我管。你养个锤!不还是我给你收烂摊子?!平时让你带我玩儿你还嫌弃我!”

    “……”

    心虚的薄耘选择任任骂,偶尔还谄媚地(贱兮兮地)问一句,“累吗?手疼吗?要不你让兰姨给你送根棍子上来?”

    钟明珪:“……”有那么一个瞬间真想让兰姨送棍子!

    ……

    很快,高考成绩就出来了。傅见微的分数很不错,薄耘的也过得去。而有个人令大家有股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感觉:叶九月他是市理科状元。

    叶九月的成绩一向好,但毕竟高三遭遇那种事,高考又是面对全市学生,这个结果还是挺令人惊讶的。

    钟明瑜忍不住和老公感慨起这八卦,她老公听得直皱眉,让她别了,他不想听到这种变态的好消息,这完全是负能量,只会造成负面影响。

    钟明瑜也皱眉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薄耘,但话也不用这么难听。”

    他骂的是叶九月还是薄耘和傅见微,她心知肚明。

    薄首阳沉默会儿,起身公司有事就出去了。

    钟明瑜郁闷一阵,直到她相熟的几位家长在群里也八卦起叶九月。大家的孩子都考出了自家满意的成绩,这会儿挺悠闲的。

    钟明瑜默默窥屏。

    出那事儿前,叶九月对大多数女性家长而言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爱运动、文静算缺点?开玩笑吧?人家叶九月不用家长操心,礼貌、爱干净,成绩还优异,简直了。

    后来那事儿她们多少有耳闻,碍于另一个当事学生的背景,都不好什么,但想法确实和很多学生不一样。至少,她们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

    如今叶九月考了状元,她们莫名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一位向来心直口快的家长忍不住发了一句:要不是我家是儿子,或者如果那谁是女孩儿,我肯定让我儿子追他,趁早下手。

    大家先是下意识地劝她大可不必,可仔细琢磨了下,又纷纷她言之有理。

    又一位家长勇敢发言:我的倒是闺女,我也想,但可惜还是对不上号……

    众人:你这就是真的大可不必了。

    钟明瑜:“……”

    你们都大可不必因为一个状元头衔就这样吧……

    但她对着聊天框想了又想,忽然疑惑:性向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听过很多糟糕的八卦,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除了取向是异性外,再没有别处比叶九月优秀的男人——不止叶九月,还有她儿子薄耘和傅见微。

    她老公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比薄耘大几岁,稍大点儿就交一堆女朋友、搞一夜情,甚至嫖|娼。有回赶上扫黄被逮,这事儿传开,她听完惊呆了。

    后来,家里人把他领回去,了一顿,老实一阵子,接着恢复旧状。

    钟明瑜最近一次听这个人,是有个外围大着肚子找上门。外围坦荡地不能确定是他的,因为当时还有另一个男的在场。

    她跟薄首阳八卦时,薄首阳淡淡地:“他家确实把他惯坏了,不知轻重。所以咱们平时得注意,别再惯着薄耘。你和妈都不听的。”

    当时她就挺不高兴,:“你表侄子呢,关薄耘什么事儿?”

    薄首阳不理解地:“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他们平时都挺被惯着,咱们提早吸取教训。薄耘他一直也挺皮的。”

    “薄耘是倔,不服大人管,但其实很多事他只是站在了孩子的角度去思考,和那个完全不能放一起吧?”钟明瑜,“那个是变态了啊。”

    薄首阳的表情很显然不赞同,但没跟她争,只:“行了,别了,跟咱家又没关系。”

    当时没多想,可如今把两件事儿搁在一起比较,她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

    无论如何,傅见微去国外已成定局。

    薄首阳找了个专业的留学顾问负责这事,很顺利地安排妥当了。他甚至安排傅见微提早过去,让自己的秘书盯着傅见微上飞机。

    等傅见微乘坐的航班起飞,薄首阳收到秘书的电话,去薄耘房里以胜利者的姿态宣布了这个消息,然后让兰姨找人来拆掉防盗窗和摄像头。至于薄耘的护照和身份证,他早就收走了。

    薄耘没什么反应,很平静地去楼下冰箱拿了瓶冰饮料,边拧边去院子,在花园里的太阳伞下坐着。

    这令薄首阳有些不悦,他希望看到这个不孝子挫败的、服输的样子,可对方并没有满足他的预期。

    薄耘感受了一会儿阳光,掏出终于还给他的手机,翻通讯录。

    不远处的薄首阳警觉地冷笑:“他还没下飞机。”

    这年代,给双方换新手机号并不能阻止他们联系彼此,薄首阳就没干这没意义的事。

    但能联系又怎样?隔着大洋,他不信他们能支撑多久。

    何况,他料傅见微无法适应那边的新世界。一个土包子,要么崩溃,要么堕落。同性恋,呵,那边同性恋挺多,傅见微那么缺男人,不得是掉进蜜窝里了?他就看到时候薄耘会不会要个破鞋。

    “……喂,荆荣……嗯,我被放出来了,过来陪我会儿……没劲,不想动……你关这么久试试看……还没习惯过来……嗯,好,我在院里等你。”

    薄耘完,挂断,趴在桌上憩。

    荆荣很快过来了,远远和薄首阳了个照面,客气地叫了声叔。

    薄首阳应了下,回屋里去了。

    荆荣拉开椅子坐薄耘旁边,低声:“我刚从机场回来。”

    薄耘依旧趴着没动,但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没话给你带,没跟他接上头。你爸秘书盯得好紧,生怕他跑了。不过没什么,联系方式多得是,你们自个儿吧。”荆荣。

    薄耘点头。

    荆荣前后左右看看,自我感觉特工附体,声音压得更低:“之前偷拍你俩的那‘侦探’,我搞他半天,到处查,特么厉害了,藏得还挺严!但纸包不住火,最后可算让我七拐八拐地找出来最后那人了……是鲍桧。”

    薄耘还没话,荆荣接着:“我再一查,你猜怎么着,鲍桧也去A国读大学,当然,不是傅那个学校,但是同一个城市,隔得特别近。”

    荆荣以为薄耘听完就会撸袖子冲出去找鲍桧决一死战,却不料薄耘稳坐泰山,沉思了会儿,缓缓地:“哦。”

    “啊?‘哦’是什么意思?”荆荣惊讶道,“你高低上下得揍他一顿吧?趁他还没跑路。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地听到他是下个星期走。”

    薄耘没话。

    荆荣捏着拳头义愤填膺:“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他就是想绿你。你这能忍?你能忍我都不能忍。特么搞对象凭本事,他追不上傅见微就要自认不如,告家长就没意思了吧?这是下棋下不过就掀棋盘啊!简直让人看不起。”

    薄耘却觉得,恰恰因此,鲍桧大概率不知情。

    鲍桧的江湖气很重,肯定也觉得赢不了就掀棋盘告家长是可耻的事情。

    一个名字在薄耘脑中浅浅浮现,同时响起傅见微曾过的一些话,还有过往的很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