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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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放鸽子的沮丧

    城中村的土老帽的确没见过世面,昨晚火急火燎赶回家的时候,那套一万多的奥迪……迪奥男装还挂在窗户外头迎风飘荡。

    不过偷衣服的行为在这儿其实并不常见。

    反正偷了也换不了钱,自己穿也未必合身,顶多就是拿回家当抹布使,还不见得比一块破了洞的烂毛巾好用。

    但如果真丢了那可是万万不能的,得赔钱!

    吃过早饭,严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房东大妈那借了台挂烫机,把皱皱巴巴的衬衫西裤给熨服帖了。

    听这些名牌衣服都挺娇贵,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肥皂洗。

    严谨手一哆嗦,连带那条红裤衩一起熨了,恨不得把内裤前面的兜也给烫平了才好。

    他翻箱倒柜找了个最高级的纸袋把叠好的衣服装了进去,这个美特斯邦威的购物袋是他来这以后买的唯一一件卫衣的附属品,平时还舍不得用。

    顾晰今天要请他吃饭,顺便把东西拿走,之前也没留个联系方式,应该是算直接去店里找他,那就只能是吃晚饭了。

    到时候让穆雪过来代一会儿班吧。

    毕竟是在超市工的最后一天,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不能丢。

    收银机上的时间从19:59跳到20:00,严谨的肚子跟整点报时一样踩着点发出了第八十次咕噜声,好饿啊。

    从接班到现在,每一个进店的顾客都接受了他隆重的注目礼和敷衍的服务态度,期待和失望的情绪循环交替加速了体能消耗,肚子里的东西消耗空了就只能用火气来填满。

    骗子,学老师没教过你要守诚信吗?

    不想请饭就直,装什么大款,一会儿回去就把衣服剪了当抹布!

    也许他是真的有什么急事耽搁了?

    耽搁个屁啊,就不能个电话一声吗,有没有礼貌!

    哦,好像没有告诉他手机号码……

    啧……

    为什么要生气?

    严谨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扫了一圈外卖,竟然看啥都没胃口,本来只算点一份皮蛋瘦肉粥,但想了想觉得就算没人请饭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于是又加了三个奶香馒头。

    出了机场到市中心转大巴,晃个两时才能抵达镇上,顾晰按照谢晓川的朋友提供的地址蹲了一天,把镇上的宾馆和招待所挨个找了一遍。

    没有发现罗齐的踪迹,对着照片老板也认不出来。

    镇只有一条略微繁华点儿的大马路,两旁隔个百十米就有一家土菜馆。

    快到中午了,虽然不饿,但他还是随便找了一家看着干净些的走了进去,老板拿着菜单一脸杀猪的表情迎了上来,听到他只报了三个便宜的炒后,十分嫌弃的走开了。

    等上菜的功夫,顾晰掏出手机给谢晓川拨了过去。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谢晓川几乎是秒接。

    “没有……”顾晰歪着脖子夹住手机,用热茶把一次性碗筷涮了一遍,“这县城不大,能住人的地方统共也就那么几家,如果办了入住手续,前台不可能没有印象。”

    谢晓川笑了笑:“大哥,我得提醒你一句,那儿是乡镇,你不能用你所谓的「能住人」的标准去找,咱们省城入得了顾大少爷法眼的酒店都不多。”

    “还用你提醒……”顾晰啧了一声,“老子连带通铺的旅店都进去问了。”

    “其实吧,找不到也挺正常……”谢晓川,“罗齐家已经没人了,这几年他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敢联系,肯定不知道那案子已经结了,保不准身份证都是用假的,怎么可能去住宾馆,八成是租了个民房天天躲里头不敢出门。”

    同样身为混混,谢晓川的分析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服务员一脸冷漠的把菜端了过来,顾晰扒拉了几筷子:“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经验的。对了,你知道罗婷工那厂子的地址吗?”

    “一会儿发你手机上。”谢晓川。

    挂了电话没多久,顾晰就收到了他发过来的一条定位,地图上显示的是一家食品加工厂,离机场很近,但从这里过去就不那么近了。

    放下筷子瞟了眼桌上炒得挺随心所欲的几盘菜,他才发现坐了这么久,服务员连米饭都没给盛过来,要搁平时他早就发飙了。

    不过这会儿刚好嘴里没什么味,给他弄盆朝天椒也不一定能吃出火来。

    起身结了账,顾晰在饭店门口叫了台黑车,司机一听他的口音立马来了个狮子大张口,这个镇上所有衣食住行的商户大概都加入了坑人大联盟。

    到了地方以后他忽然觉得黑车司机还挺良心的。

    这厂子真他妈偏僻!

    大门前面的那条水泥路并排开过两辆QQ都够呛,路边是几列石棉瓦屋顶的平房,乱拉乱接的电缆就像是一页纵横交错印花了的五线谱。

    红砖墙把两间厂房和一间宿舍圈了起来。

    门牌上的厂名替换成「黑作坊」三个字也毫无违和感。

    这会儿才下午四点多,院子里没有员工走动,估计都在埋头生产黑心食品,门卫不知道跑哪躲懒去了,也可能根本就没有门卫。

    顾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猛吸了几口。

    本以为要蹲到天黑,没想到手里的烟才刚刚抽完就听到里头铃换班的声音,紧接着两个身穿蓝色制服的姑娘就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你好……”顾晰快步迎上前去,“请问罗婷下班了吗?”

    “罗婷?你是她什么人?”扎马尾辫的姑娘警觉地量着他,反问了一句。

    听这口气应该没找错地方,这种厂子一般员工不多,同事之间基本都能叫得出名字。

    “我是她表哥……”顾晰挤出一个慈祥的假笑,“从老家过来出差,顺便看看她。”

    大概因为他长得太帅,马尾辫看着年纪也不大,显然是让美色迷了心智,竟然被他拙劣的演技和粗糙的谎言给欺骗了:“你还不知道吗?她前天就辞工了。”

    前天?罗齐出现在镇上的第二天!

    看样子罗婷前天就找到她哥了,不定他俩现在已经回家了。

    “谢谢。”顾晰转身走向路口,叫了个车直接去机场,在车上订机票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航班都已经订满了,最近的一班是明天早上4:30。

    行吧……

    从昨天中午过来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睡,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但眼下至少知道了罗婷的动向,晚上就在机场酒店先凑合一宿吧。

    服务员送餐到房间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今天还约了无名氏一块儿吃饭。

    昨天只是随口一提,不过好歹是个邀约,不能赴约还是得维持基本的礼貌通知一声,顾晰点开电话薄上下翻了几遍,愣了一会儿又把手机丢到了床上。

    啧……

    忘了要电话号码……

    严谨被放鸽子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太美丽,穆雪来接班的时候他还丧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我刚被渣男抛弃」的哀怨,还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极品渣男。

    或许是因为来到这座城市的大半年里第一次有人邀约。

    准确的,没过来之前也很少有人主动约他,不管是逛街还是吃饭,他并不擅长跟人应酬,更做不到投其所好,和同事之间总有些格格不入。

    每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都会交给姑姑,即使姑姑从未提过要求,剩下的那点除了吃饭交房租几乎没有结余。

    周围的人好像都不需要为钱烦恼,工也只是单纯的满足自己吃喝玩乐的需求,哪个高级餐厅贵而美,哪个商场开了家潮流大牌,这些热门话题严谨根本插不上嘴。

    毫无意义的应酬对他而言实在是难以负担。

    还不想回家,虽然和穆雪在同一个地方上班,每天都能见面,但时间基本都是错开的,即使这样,最后一天共事他俩依旧带着几分怅然。

    “你是不是有病?”穆雪的怅然转为了震惊,划拉着手机的指尖抖了一下,“你弄了个醉汉回家睡了一晚,而且连他的身份背景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的名字……”严谨决定收起心中的怅然,“而且我也没有睡他。”

    “你捕捉重点的能力真牛逼。”穆雪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严谨没有继续跟她斗嘴,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这两天脑子里时常冒出的疑问:“女侠,你酒吧街的那些陪酒哥是不是赚得挺多啊?那人好像很有钱……”

    穆雪忽然提高了八个音阶:“啊?他是个少爷?”

    “少爷?”严谨听得一头雾水,她没见过顾晰,怎么仅凭几句描述帮人家把身份抬高了三十多级,“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少爷,难道你也带他回去睡过?”

    “我他妈!抽死你!”穆雪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两巴掌,“少爷就是你的陪酒哥,好像还可以提供别的什么服务,只要客人给的钱多。”

    “你又知道?”严谨在后背揉了几下,声念叨了一句,“你找过吗?”

    “滚,我需要找少爷?有钱没处花吧!”穆雪的手再次抽过来的时候他躲开了。

    “需要,只是你没钱而已……”严谨笑着往旁边跨了一步,脚尖一勾,不心把藏在收银台下面的那个美特斯邦威购物袋踢了出来。

    袋子里的衣服颠得翻了个边,一团红色的布料从底下翻到了面上,仿佛一盏红色的探照灯在他的脸上,照出了娇艳欲滴的效果。

    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捡,穆雪那双比扒手还快了四倍的爪子已经抢先把纸袋捞了过去,红裤衩被她一下拽了出来,“哟,CK啊,连内裤都脱你家了,还敢你没睡过人家?”

    “操,你注意点啊,好歹是个女的。”严谨往门外瞅了两眼,还好没人经过,他使出了快过扒手四十倍的手速把CK抢回来塞进了裤兜里,“他喝吐了,在我那洗了个澡,走的时候还跟我借了身衣服……”

    “哎……”穆雪根本没理他,继续埋头扒拉袋子里的东西,忽然吃惊地喊了一嗓子,“大款啊,全套迪奥诶,这人应该长得还不错吧?”

    严谨挑了挑眉毛:“敢问女侠,何以见得?”

    穆雪手指在衬衫的衣领上弹了一下:“要是长得丑,他哪来的钱买这么昂贵的行头,你以为酒吧里坐的是群瞎子吗?”

    严谨看着她没吭声,表情严肃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确实长得不错,而且红旗还升得老高……

    呸!想什么呢!

    “谨子……”穆雪把纸袋放回原处,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是那种担心、焦虑、不舍统统捣碎了混合在一起的颜色。

    她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如果哪天你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姐姐就算远在天边也会赶回来为你助阵,谁敢多他妈一句嘴我就抽谁。”

    穆雪是唯二知道他喜欢男人这个秘密的老铁之一。

    就像透进漆黑深渊里的那道阳光,只有迎着光的时候严谨才觉得自己是清晰的,真实的,不需要躲闪隐藏。

    高中那会儿,同班的几个男生有事没事总爱找他麻烦,不上两句就拳脚相加,其他同学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有穆雪与众不同,抡起凳子就往带头的那个男生头上砸了下去,硬是把人得住了半个月的院。

    班主任老杨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利眼,像严谨这样家境一般的学生,只要没出什么大事儿基本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

    有时候甚至还会倒一耙,多亏穆雪在班会上替他言辞犀利地抱不平,老杨才稍微有所收敛。

    “嗯,我会的。”严谨点了点头,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姐姐朋友很多,但最要好的男闺蜜就只有你一个,不管今后咱俩混成啥样,你都是无可替代的那一个。”穆雪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混来混去还是一个样,你的变化可就大了,高中三年都像个假子,一头女士男发,现在都长发齐腰还烫大波了,再过几年不定你就得去神农架蹲树上梳头发了。”严谨笑着调侃了几句。

    “去你的……”穆雪吸了吸鼻子,“难得煽情一回,气氛都让你给败光了,滚吧,上午你还得去面试呢。”

    “嗯,那我先走了,回头给你发信息汇报战况。”严谨提着纸袋出了店门。

    夜风卷着雨后青草的清新,去他妈的郁闷,从现在起又是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