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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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重的道歉

    严谨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受的伤。

    刚才骑车那人穿了件宽大的雨衣,帽兜罩在头上,压得很低,五官全都藏在阴影下,跟个幽灵似的飞快地飘了过去。

    那声闷响肯定不是被撞出来的,电动车从始至终连晃都没晃过,那么快的速度撞在人身上,车子估计也得跟着翻。

    “操!肯定是邹天昊那个杂碎!”黎磊一边骂着一边跑了过来,“我看到他手里拿着根钢管,谨哥,他是冲着你来的!”

    “钢管?你被钢管砸了?!”严谨一脸震惊地盯着顾晰的胳膊,伤口被他用手按住了,这会儿也没法判断严不严重,但已经没再往外淌血了。

    “没事儿,就破了点皮,回去粑个创口贴就行了。”顾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受伤的那条胳膊有些微微发颤。

    “破了点皮能流这么多血,你拍电影呢!”严谨冲他吼了一声。

    那人浑身包得严严实实,有些想不通黎磊为什么如此肯定他就是邹天昊,也许他以前就干过这事儿?还是仅凭一根钢管作出的推断?

    不过严谨现在没心思琢磨这些。

    他把手里那兜烧烤递给黎磊:“我送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你把这个提回去吧。”

    “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吧。”黎磊接了过去,站在原地没动。

    “不用这么麻烦,下着雨呢,而且你一会儿还得上夜班,跑来跑去不累吗。”严谨弯腰捡起地上的伞往顾晰那边凑了过去。

    黎磊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那你有事就给我电话。”

    等他走出了路,顾晰才把目光移了回来:“我不去医院啊,买点纱布自己包扎一下就行了,又没缺胳膊断腿的,哪就那么矫情了。”

    “闭嘴!”严谨啧了一声,“我去就去,也不知道那根钢管有没有生锈,万一得了破伤风怎么办?这不是矫情,这叫谨慎。”

    顾晰跟他对瞪了五秒,低头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拿出车钥匙递了过去:“那你来开车。”

    虽然从心底对医院有种强烈的厌恶和抗拒,但瞄到严谨后脑勺上被雨水湿的纱布后,顾晰也没好意思再多什么。

    自己可以无所谓,他得去换个药。

    “我……我不会开车。”严谨朝后门那边看了眼,把钥匙推了回去,“直接车吧,前面就是大马路,招个手就能拦到车。”

    在路边等了二十分钟连出租车的影子也没见着,严谨这才想起这会儿都快十一点了。

    好在有没过多久有辆车前面路口下客,严谨拽着顾晰冲了过去,没等那人关上车门,他俩就一块儿挤上了后座。

    “师傅,去最近的医院。”严谨之前的活动轨迹也就城中村到超市那一段,离开那片两公里以外的范围就跟跨省没什么两样了。

    基本相当于路盲。

    司机大哥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扭头看了一眼,大概是没有看到头破血流、肠穿肚烂的骇人场面,这才不急不慢地把车开了出去。

    这个最近的医院实在是不怎么近,一路畅通无阻也开了能有十几分钟,要真是性命垂危的病人,估计早就错过了抢救时间。

    夜间看病的人不多,严谨挂了个号,半拖半拽地把顾晰拉到了急诊科。

    前头还有两个伤势稍微严重些的正在处理,护士姐姐让顾晰先量了个体温,确认没有发热症状就走开了。

    顾晰从上车到现在都没过话,似乎很紧张,一直瞪着诊室门口的地板发呆。

    “别怕,一会儿我陪你进去。”严谨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嗯。”顾晰应了一声,抬头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相当勉强的微笑。

    医生替他检查伤口的时候血已经止住了,口子不是太深,大概三寸长,应该是被钢管的顶端刮出来的,胳膊靠近肩膀的位置有道条形的淤青,肿得很厉害。

    严谨听了一大堆专业术语也没记住,只知道医生想表达的意思是顾晰壮得跟头牛一样,没有伤到筋骨,也不需要注射破伤风抗毒素。

    治疗方案非常简单,做个消毒处理再包扎一下。

    排队缴费的时候他看了顾晰一眼,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你自己付钱。”

    “我的钱包和手机都扔车里了……”顾晰扯着他的衣角拽了拽,“你都陪了我一晚上了,总不至于最后关头见死不救吧?”

    “你要死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严谨拨开他的手,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别逼我啊,你信不信我立马给你晕一个。”顾晰一边着一边往严谨身上靠了过去,胸膛贴着他的后背,跟个独臂杰克似的伸手往他腰上一楼。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严谨感觉脸上一热,着急忙慌地推了他一把:“大庭广众的,别动手动脚啊。”

    顾晰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比之前正常了不少。

    处理完伤口都快凌一点了,严谨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提前开软件叫了个车。

    红色POLO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停回了宿舍楼下,顾晰从副驾上拿了个单肩包出来,拎在手里大摇大摆地进了楼道。

    严谨在二楼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他出门之前洗了个澡,钥匙扔在床头没带出来,谢洋和张超应该都睡下了,这个点把人吵醒好像不太合适。

    “要不今晚你睡我……”顾晰靠在墙边,话到一半就住了,他那也就铺了一张床,总不能让严谨地铺吧。

    而且他俩这才认识多久,严格起来连朋友都算不上,这个提议似乎太过唐突。

    “我睡你?”严谨震惊了,第一反应是这人报恩的方式还真直白,可震惊的情绪瞬间就被不安所取代。

    顾晰应该不知道他喜欢男人吧。

    至少他外表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之前也没人怀疑过他性取向。

    “你是想欠债肉偿吗?”严谨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

    “我愿意肉偿你敢要吗?”顾晰挑着没眉毛反问了一句,然后抬手一挥,“走吧,大晚上的就别扰人春天的美梦了。”

    “现在是夏天。”严谨嘀咕了一声,跟着上了五楼。

    宿舍门一开,他顿时就感觉有些无语了。

    床单被套卷成了天津大麻花,窗台旁边的地板上弹满了烟灰,被鞋底一带,踩得到处都是浅黑色的脚印,沙发椅上还堆着几件外衣内裤,也不知道是洗过还是没洗过的。

    顾晰也就住了不到三天,这都乱成狗窝了。

    “你房间遭贼了吧?”严谨站在门口没动。

    “没,谁敢来我这偷东西。”顾晰点了根烟叼着,随手把包扔在了床上,“随便坐……”

    “这他妈哪里能坐人,你倒是指给我看看!”严谨翻了个白眼,强忍着摔门离去的冲动。

    顾晰抓起被子往旁边一掀,连带着床单一起掀开了半边,然后一屁股坐在露出来的床垫上冲他招了招手:“你看,宽敞着呢。”

    “宽你妹!”严谨不想再搭理他,走到沙发椅跟前抱起了那堆衣服,转身进了浴室,给它一股脑的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两条用过的浴巾皱巴巴的搭在了洗脸池边上,严谨顺手一起扔了进去。

    这人实在过得太不讲究了,狗窝都比这干净。

    严谨垮着脸走到床边,顾晰乐呵呵地仰起头吐了个烟圈,严谨接过他手里的烟头丢进了抽水马桶,然后把那条干透了的抹布就着水龙头搓了两遍。

    “这么勤快?先好了,我可没钱给。”顾晰脱了鞋往床上一趴,闷着声音了一句。

    “有钱你也不会给,我算是看明白你了。”严谨蹲在地上埋头擦着,“不弄干净我没法睡,我觉得你还是请个保姆吧。”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顾晰枕着胳膊侧过身,张着嘴犹豫了半天,忽然声了一句:“对不起……”

    “什么?”严谨擦地的动作立刻顿住了,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你刚才躲在路那边就是为了道歉吗?”

    这句对不起让他有些吃惊,他还从来没在挨揍之后听到过这三个字。

    “没躲……”顾晰坐了起来,“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和那个什么磊往后门走,那会儿雨都快停了就没伞,谁他妈知道后来会越下越大,我那是在树底下避雨。”

    严谨难得在他脸上看到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有些想笑。

    “你别笑……”顾晰瞪了一下眼睛,“还好我一直在那儿守着,不然就你那身板要挨这么一下,胳膊都得给你断了。”

    他确实有过一走了之的想法。

    自从遇到严谨之后,某些被刻意丢弃的情绪再次卷土重来,甚至还卷起了另一股不亲道不明的暗流,很烦。

    他不喜欢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但越是努力忽略反而越发深刻清晰,即使心里认定了严谨可能不想再见到他,却还是觍着脸跑了回来,哪怕只是悄悄看上一眼。

    车开到楼下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那个穿雨衣的人骑着车远远尾随在严谨身后,虽然不确定那人要干什么,但顾晰还是下意识的跟了过去。

    这种状况他以前见多了,基本都是钓尾线的。

    多亏一路跟着,否则就严谨这种毫无警惕性可言的人,断条胳膊都算是轻的。

    “谢谢……”严谨笑了笑,“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顾晰看着他。

    “这次就这么算了,行吗?”严谨犹豫了一会儿,“你才刚来上班,要是闹出点什么事肯定会被开除的,不管是谁干的,为了那种人都不值得。”

    顾晰皱着眉头,没有出声。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以前林熠也经常这么劝他,不过林熠去世之后就再没听别人过了。

    严谨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哪怕是谢晓川和沈旭这样的铁哥们儿,碍于他的身份,在相处中也会保留着几分谨慎。

    但严谨不会,甚至还很没有眼力见儿的误以为他是某种特殊服务的从业者。

    在严谨的眼中,他俩的关系是平等的,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

    “好。”顾晰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