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
这是他和董清萍头一次发生正面冲突,胸口那股子憋闷瞬间失去了控制。
严谨挂断了电话,情绪爆发后的余温久久无法消退,他感觉到身子不停地着哆嗦,靠在墙边喘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热辣感才逐渐散去。
抬起头的时候,窗口前排队的病患家属正齐刷刷地瞪着他,视线交汇的刹那,那些人又纷纷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把目光收了回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在医院,刚才的举动确实显得很没素质。
“从没见过你发火……”许睿笑了起来,“挺有个性的嘛。”
“闭嘴……”严谨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再一句我揍你。”
“来来来,使劲儿揍……”许睿把脸凑了过来,然后鼓起了左边的腮帮子,“让我见识一下谨总的「还我漂漂拳」,多两下连整容费都省了。”
严谨被他滑稽搞怪的样子给逗乐了,顿时感觉心里松快了不少。
“总算笑了,快去病房吧,你姑姑还等着呢。”许睿转身往门外走。
“你要回家了吗?”严谨愣了愣。
“我去买住院套装,都是病人要用的东西……”许睿边走边,“回去拿肯定来不及了。”
实话,对于他的这份体贴和细心,严谨还是很感动的,从客观的角度分析,许睿的确非常适合做朋友,虽然很少见到他和朋友来往。
深夜的住院部大楼总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有人安静地康复,也有人安静地死去。
生与死都在悄无声息中循环反复。
严谨搭乘电梯上到了8楼,对照着门上的数字找到了走廊尽头的病房,姑姑住的是三人间,另外两张床位是空着的,张阿姨正坐在椅子上陪她聊天。
“你安心休养,其他的事就别操心了……”张阿姨拉着她的手,“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姑姑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抬起胳膊冲严谨招了招手:“谨,我真的没事,就一个晚上用不着住这么好的病房,你去给我换一间吧。”
“还换什么呀,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严谨快步走了过去,扶着她重新躺好,“您啥也不用管,养好身体要紧。”
“可不是嘛,你看孩子多孝顺……”张阿姨笑了笑,“住院用的东西还没准备吧,我去买。”
“我朋友已经去了……”严谨连忙摆手,“张阿姨,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时候也不早了,您先回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张阿姨了个哈欠,低头看了眼手表:“行吧,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给我电话。”
“好的,我给您叫个车。”严谨把她送出了病房。
“不用不用,别送了,好好照顾你姑姑。”张阿姨拦住了他,然后匆匆忙忙进了电梯。
严谨赶回病床前,姑姑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额头上有块突起的红肿,应该是晕倒的时候磕到了,那身几年前的旧衣服已经洗得褪了颜色,皱皱巴巴的压在毯子下面。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为了存下这十万块,姑姑这些年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偶尔身子不舒服都拖着不肯去治,模样比同龄人看着要苍老好几岁。
她这大半辈子就没过上几天舒坦日子,想想都觉得心酸。
“要请个护工吗?”许睿轻手轻脚走到他旁边,手里提着个硕大的塑料袋,里头装着脸盆、毛巾、牙刷、杯子、拖鞋,基本都买全了。
“我守着就行了……”严谨猛地回过神,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痕,“这么晚还麻烦你陪我跑一趟,辛苦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卸磨杀驴啊,使唤完了就赶人走?”许睿眯起眼睛盯着他。
严谨啧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了嘴,拽着他的胳膊走到门外:“别闹了,你跟我不一样,你可是公司的老总,我哪敢使唤你啊。”
“行啦,跟你开玩笑呢,那我先走了。”许睿转身去了电梯厅。
姑姑睡得很沉,严谨安静地趴在床边,胳膊都压麻了也没睡着,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耳边就响起了很低的笑声。
他猛地抬起头,姑姑换了身病号服坐在床上,房间里莫名其妙多了个中年妇女,那人从面盆里捞出一条热毛巾,心翼翼地拧干水,然后替姑姑擦了把脸。
“是不是我们话的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中年妇女腼腆的笑了笑。
“你是?”阳光从窗子外面洒了进来,已经八点多了,严谨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我姓杨,是许先生让我过来的。”杨阿姨耐心地解释。
原来她是暖阳陪护的一名护工,许睿昨晚托朋友联系上的,看得出来她对中心医院非常熟悉,整个上午都是杨阿姨带着他俩穿梭在各个科室之间做检查。
“谨,你要是累了就回去睡会儿吧……”姑姑的脸色看着比昨天好些了,“有杨陪着我就行了,你都一晚上没回家了,你妈肯定很担心。”
“我不累……”严谨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我给她过电话了。”
董清萍没有再联系他,或许是对他强硬的态度做出了妥协,或许是对这个养不亲的儿子彻底失望了,这样也好,卸下包袱后反而更加轻松。
有几张化验报告要两天后才能出结果,吃过午饭,严谨听到病房外头有人叫了他一声,走廊里站着个年轻大夫,远远地朝他招了招手。
“大夫,您找我吗?”严谨迅速迎了上去,拧着眉问了一句。
“我是许睿的朋友,你可以叫我李哥……”李哥领着他去了肿瘤科,“严美凤的情况不太乐观,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现在还只是初步判断。”
“准备什么?”严谨愣了两秒钟,“不太乐观是什么意思?”
从进到科室的那一刻起,他就被惊慌失措重重包裹,所有的揣测都化成了强烈的恐惧,哪怕已经猜到了答案,他也忍不住要多此一问。
“还是让我的同事跟你吧……”李哥把他带进了三诊疗室,指了指坐在桌前翻阅报告的男人,“这位是徐大夫,是你姑姑的主治医生。”
严谨沉默了一会儿,满脸焦灼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您好,徐大夫。”
“你跟严美凤女士是什么关系……”徐大夫按照惯例问了句,“她还有其他亲人吗?”
“我是他侄子……”严谨如实回答,“她很多年前就和我姑父离婚了,一直没有孩,我……我爸和我奶奶都在外地,暂时联系不上。”
老爸和奶奶这两个称呼他得非常勉强,但他更加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多费唇舌跟医生解释那段错综复杂的陈年旧事,能敷衍过去就行了。
“你姑姑几年前曾经患上过宫颈癌……”徐大夫的语气十分沉重,“虽然当时做了子宫切除手术,但是并没有彻底治愈,而且也没有进行后续治疗和定期复诊。”
“您的意思是?”严谨的心绷紧了,声音着颤。
“从化验结果来看,很有可能是宫颈复发癌……”徐大夫,“术后残端出现了复发癌灶,一般来都会有明显的症状,患者早期通常没有引起重视。”
“大夫,这病能治好吗?”严谨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癌症……
许多人谈起这个词的时候都会不寒而栗。
姑姑从未告诉过他那次入院的病因,那会儿他才上高三,县里的医生也不肯透露任何信息,现在想起来才恍然大悟,仿佛当头落下了一个晴天霹雳。
有段时间姑姑确实剃光了头发,每次接受治疗后脸色都是惨白的,要是被问急了她就会转开话题,或者谎称是正常的药物反应。
后续治疗和定期复诊,如果手里有钱,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严先生,你冷静点……”徐大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只是初步的诊断结果,具体情况要等所有化验报告都出来之后才能确认。”
严谨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了病房,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午后的阳光异常刺眼,花坛里的月季仿佛都被晒焉了,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热度。
护工正坐在病床前削着苹果,他从兜里掏了张红票子递过去,声了句:“杨阿姨,麻烦你帮我去医院门口的超市买一箱牛奶。”
“好的。”杨阿姨把削了皮的苹果放在了盘子里,抽出纸巾擦了把手,然后快步走了出去,离开的时候还轻轻把门给带上了。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姑姑把他拉到了床铺边儿上。
“姑姑,你几年前是因为什么病住的院……”严谨垂下了眼皮,“我想听你实话。”
“我……”姑姑张了张嘴,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我就是盲肠炎,再加上长期性贫血,我在医院调养了那么久,真有事的话医生能让我出院吗。”
严谨把手抽了回来,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胀得难受,哑着嗓子问了句:“您还要骗我,大夫都告诉我了,您得的是宫颈癌,您就算一直拖下去吗?”
“谨……”姑姑抬手抹了把眼泪,“我都已经好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