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番外四
许拙和邢刻相爱那么多年, 几乎没吵过架。堪称模范情侣,羡煞旁人。
然而就在前段时间,两人之间却出现了一段插曲, 险些破这个记录。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邢刻接触了一个新的案子, 而这个案子进行得显然不大顺利。
他向来擅长压抑情绪, 唯有那一次的不顺多到了连许拙都能感知到的地步, 且直指工作方向。
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不,好几回许拙喊他,邢刻都没有应声。
有时候许拙叫好了外卖,邢刻也不吃, 问话更是不答。
诸如此类的情况发生多了, 情绪的气压蔓延过来,难免会叫人心烦意乱。
许拙本来是想和邢刻好好聊聊的, 于是特地自己做了点他爱吃的。而当邢刻又一次拒绝他的晚饭邀请时,许拙一口气已经提到了嘴边。
是在原地沉吟许久后,才无声地冷静了下来。
是这样的,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绝无可能永远令人满意。即便修养再好的人类, 在某些时候也会暴露出一些劣根性。
例如在烦闷的时候只能顾得上自己,无法顾忌他人, 哪怕是面对伴侣也一样。这是身而为人的局限性, 邢刻和许拙也很难逃脱。
许多情侣之所以走到后期难以继续,便是因为一方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而另一方不愿意改过。
倘若许拙在这种时候直接向邢刻发脾气,无非是在他的负担之上又多加了一层压力。
许拙能保证邢刻不会忽视这层压力, 但这之于他们二人的情感却没有什么好处。
想聊聊是许拙的心愿, 不是邢刻的。
邢刻目前还在工作的影响中没能稳住自己的状态, 他做不到和许拙同频。而没有建设好自我的沟通也从来都是负向沟通。
这种时候最需要的,还是理解和包容。
许拙在短暂的暴躁之后,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开了个pad刷球赛,把邢刻的拒绝丢到九霄云外,在桌上自己吃得不亦乐乎。
他做饭是真的不好吃。
真奇怪,明明是孙芳丽的亲儿子,却一点儿也没遗传到她。揉面做面团倒是可以,但一到佐料那步许拙就开始死机。
这一顿饭他吃了四十分钟,主要原因竟是难以下咽。
以至于最后邢刻从房间里走出来,低头亲亲他的额侧时,许拙还是一脸怀疑人生的呆滞表情。
“抱歉,刚刚心情不好。还有饭吗?我现在吃。”邢刻低声道。
“……你别吃了,这也太难吃了。”许拙露出痛苦的表情:“明明我爸妈做饭都好吃,难道厨艺这东西也是隐性遗传吗?”
邢刻看了许拙半天,失笑道:“没事。”
等他拿着饭碗走出来的时候,许拙像看壮士一样看他:“你真吃啊?”
“嗯。”邢刻应声。
“那你吃吧,我劝过了,难吃别怪我。”许拙抱胸好整以暇地看他。
邢刻乐了乐:“好。”
随即在坐下来之前,又先低头吻了一下许拙的唇瓣,在上面很轻柔地咬了咬。
然后他真的就那么吃起了饭。
许拙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他吃起来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让许拙看得不由钦佩:“光盘行动大使必须颁给你,其他谁我都不服。”
邢刻浅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许拙的脑袋。
他知道许拙在故意逗他,在给他调节气氛,他是受用的。
Pad里的球赛还在播送。
邢刻想了一下:“赢了吗?”
许拙:“没戏啦,三比零,回老家。”
“所以你现在心情没有很好?”
“这得取决于我要面对什么事。”
“帮我个忙?”
“乐意效劳。”许拙笑出了洁白的牙齿。
*
次日早,许拙被邢刻带上了车。
两个人虽然生活在一起很久,但工作上却是完全区分开的。
这和他们的工作性质有关系,尤其和邢刻的工作性质有关。
他是律师,效力于法庭,却并非每一次都站在正义的那一边。
有的时候,邢刻就是作为“该死的律师”、“道德沦丧的律师”出场的,和电视剧里的反派没有差。
所以为了避免正义感爆棚的许拙看电视剧入戏,也将他当反派看待,两人从一开始就设立好了界限。工作是工作,家是家,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这是界限头一回被突破,也是许拙第一次被邢刻带去工作场合。
许拙还挺稀罕,开玩笑是不是要配邢刻也穿一套板正的西装,以示重视。
邢刻拒绝了他,让他怎么舒服怎么好。
许拙于是穿了一套休闲服,而邢刻带他前往的目的地,竟然是邻市的一家孤儿院。
邢刻最近接到的案子,就是有关这家孤儿院的,属于法援范围。
有一个孩子在被领养出去以后,过得异常糟糕。院长接到举报,希望领养人可以送还孩子。
然而这其中的手续十分复杂,再加上院长发现的时间晚了,该领养人父母也很会隐藏,就不得不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
邢刻受到院长邀请成为原告律师。而出于“该领养夫妇违背领养准则,且给予的生活环境远不如孤儿院”的起诉目的,邢刻需要同一孤儿院的其他朋友出庭作证。
他们过去是生活在一起的,他们的状态在法庭上也会是强有力的辞和证据。
而面对这样的孩子,在出庭之前,律师做一定的引导,预习,讲述流程等等,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对邢刻来,麻烦就麻烦在,这群朋友根本不配合。
他们不仅不配合邢刻,也不配合院长。
眼见开庭日期越来越近,这样下去这桩十拿九稳的案子可能会输,邢刻才不得不将许拙带来。
“他是……”年迈的院长女士瞧见许拙时,露出了狐疑的眼神。
“我爱人。”许拙才刚到孤儿院,就被朋友们孤立了,怎么招呼都没人理他。邢刻看了一眼,无奈道:“他姓许,是老师,我想让他试试。”
院长女士愣了一下,片刻后欣慰地点点头道:“老师啊,好,好。”
随即便蹒跚着脚步去喊朋友们:“好啦孩子们,今天我们这来了两位客人呢。是邢律师和许老师,我们要像以前一样,好好配合- -”
“吁!”前厅的孩子们回头一个个做起了鬼脸,然后像鸟兽一般四散而逃。
“臭子们!”院长气道。
*
最终,朋友们还是在孤儿院其他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被抓回了房间。
这一个礼拜,邢刻准备这场官司的一个礼拜,已经有连续三天的时间,会花费一下午来这里和孩子们对证词和流程。
然而整整三天的时间,工作都没有丝毫进展。
这对于邢刻这样计划感极强的人来,是很难以接受的。
倘若面对是成年人,他强势的一套早就拿出来了。可他面对的是一群孩子。
邢刻也试图过加班,然而不论他如何做,最终都是徒劳。
因为只要进到房间,场景就会变成眼下的这个样子- -
“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我不我不我不。”
“电视剧里的律师都是坏人!”
“你长得比电视剧里的律师还吓人!”
“略略略不不就不- -”
为首的是写七八岁的大孩子,跟风的是五六岁的孩子,话都还没明白的是三四岁的朋友,胸前还挂着口水巾呢。
一个牵着一个,好像菜市场一样。
这压根就不是邢刻的战场。
邢刻也试图过请相关的专业人士来面对这些孩子,然而遗憾的是,受害人刘松的领养人是北城一对有能力有人脉的夫妇,邢刻无法保证临时请来专业人员的立场性。
于是他只能把许拙带过来。
然而这群孩子们也没给许拙什么好脸色,拿玩具锤佯装要锤走他的有,扣许拙休闲裤上的银色扣子的,想把他崩走的也有。
邢刻见状,难免有些愧疚道:“……抱歉。”
“没事,成长环境不一样,理解理解。”许拙宽慰他,然而话音才落地,就被那个四岁的朋友,啪地一下将一颗星星贴纸贴在了脑门中央。
“你是美少女战士!”
“我是保护朋友的战士。”许拙好脾气地回应她。
“你才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大叫一声,其他孩子们便立刻如鸟兽散去,又回到没人搭理许拙的状态了。
“我时候没有这样过。”见状,邢刻一边伸手去替许拙撕贴纸,一边认真且严肃地纠正。
“别,就这样。”许拙冲他摇头,随即朝那个为首的七岁孩子喊了一声:“你们是和刘松关系不好吗?”
刘松就是那个被领养走的孩的名字。
房间里的朋友听见这个声音,安静了一瞬,然而片刻后,又开始旁若无人地玩起来。
许拙见状,和邢刻对视了一眼。
*
因为时间紧急,再加上家里两个人都到了孤儿院。
所以这天晚上,许拙和邢刻决定不离开孤儿院,就宿在这里。
朋友们睡在通铺上的时候,邢刻就在一旁看着卷宗。
只剩下两天了,他需要做好孩子们彻底不配合的准备,用其他方式来赢这场官司。
他看得条理很多,眉头也紧皱。而许拙则靠在另一边的沙发床上,看着外边的星星,手里灵巧地折出了一只纸螳螂。
从绘画到折纸,任何手艺活许拙都很擅长。他的五指就是灵巧的,在月光下就好像精灵一样,唰唰唰地就造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动物。
翻转的过程中,许拙有的时候会垂眸看会儿手里的纸。
浅色的眉眼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今天一整天的失利吧?
就这样,等他在沙发上折出一只七星瓢虫时,一个还喷着奶香的身体,便不知何时蹭到了许拙身边。
许拙并不显出惊讶,很是平常地问了一句:“你没睡?”
旁侧的邢刻闻声偏眸看了他们这边一眼。
站在许拙身边的身体便立刻紧张了起来。邢刻见状,收回视线,继续看卷宗。
那个身体才如释重负道:“我去上厕所啦。”
这是个才五岁的女孩,扎着双马尾,看着特别可爱,手里经常会抱着一个洋娃娃。
无论是顺滑的头发,还是干净的娃娃,都彰显出她在这里过得很好。
“噢,那怎么不去睡觉,来我这里啦?”许拙模拟童声道。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拿起那只纸螳螂:“好看。”
许拙偏眸看向她不好意思的黑色眼睛:“你喜欢这个?”
“喜欢。”女孩点头:“七星瓢虫也,喜欢。”
“哦。”许拙侧身给女孩罩了件外套:“看来你是个昆虫爱好者。”
女孩甜甜地笑起来。
许拙将桌面上的纸螳螂往她面前推了推,面对女孩不解的视线,他笑笑送她当礼物。
女孩儿接过那个纸螳螂,犹豫了两秒钟。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看着螳螂,似乎在进行什么挣扎,许拙就那么等着。
等到最后,女孩终于吸了口气:“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的觉得你们坏。”
“嗯。”许拙低低地应了一声,很从容,给人以安全感。
女孩儿于是顿时有了勇气往下:“他们就是,不想刘松回来。”
“夏夏!”原本睡成一片的床铺里,之前那个七岁的孩子又跳了起来,生气道:“你不要!”
夏夏被凶得嘴巴一撅。但大概是她这些天也被言不由衷给折腾得委屈坏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刘松自己也不想回来的。”
“夏夏!”
远处看卷宗的邢刻放下了笔。
夏夏捏着那个纸螳螂,眼眶里含了一泡泪:“我们院里就剩下八个孩子了,我们之前约好了,今年一定要都出去。这里的人基本都有领养人啦,刘松只是走得早,我们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发生什么都不许回来。”
许拙用纸巾替她擦去眼泪,耐心道:“为什么呢?”
夏夏哭道:“因为院长奶奶老啦。”
“这个地方好贵的,有好多人要把更大的建筑,更漂亮的建筑,搬过来。院长奶奶维持不住啦,她很累,所以我们今年都得走,要么被领养,要么转院。但如果只是转院的话,院长奶奶还是不能休息的,她还得担心我们,她老爱操心,所以我们之前约好啦,今年出去了就都不准回来……”
“夏夏!”那个七岁的孩子已经噔噔噔地跑到了夏夏身边,怒目圆瞪地注视他。
许拙想将夏夏保护起来,但他发现夏夏根本就不怕那个大一些的孩子,叫到她耳边都不带缩一下脖子的。
许拙于是想了想,将那个七岁的孩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轻声问他:“是这样吗?”
孩儿不肯话了。许拙又问了好几句,孩才生气道:“如果没有院长奶奶,我们过得比现在差多了,附近孤儿院里,我们的条件是最好的!只是被两下,饿两顿,有什么不能忍的!刘松自己都能忍!偏偏你们要多管闲事!”
许拙抬头望去,发现床铺上的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都坐起来了。
他们同仇敌忾,还当真统一了战线,一副愤怒的样子看许拙和邢刻。
许拙和邢刻见状对视一眼,内心没有丝毫不悦。只觉得- -多可爱啊。
他们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那时他们迫于环境,什么也做不了,走的就是忍耐的路。
但如今轮到他们成为有能力的大人,这件事便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
数月后,邢刻带许拙出门。
目的地还是邻市的郊区,却换了一个地方。
数月前,在邢刻的保证和孩子们的配合下,刘松的抚养权被孤儿院重新争了回来。
院长女士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心疼得眼泪唰唰直落。
而邢刻也没有闲着。
律师不是他想走的最终道路,为了进入他想进入的圈层,他本来就需要一些政.绩傍身。
他负责组织计划,并承担支出的大头。然后拉拢了一些其他零散的慈善家,在一个新的地方建立起了新的孤儿院。
新孤儿院从内部管理到外部事宜,全部是邢刻和几个相关方面的专家研制出来的。
倘若运行妥善,往后很多想达成的目标就算是有本参照,就连邢家都在背地里跟着动人脉支持。
他们所为和邢刻所为虽初衷不同,但结果却是一致的,得以燃起的火苗。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回到当下,邢刻在一切准备完全的时候,便立刻开车带许拙去了一趟。
然而等到地方的时候,邢刻却不愿意下车,只让许拙自己进去。
“……怎么了?”许拙不明所以道:“里边有你不方便见的人- -”
许拙话还没完,院内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叫喊:“许!老!师!”
许拙:“……”
他还以为地震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背后就噔噔噔地跑来了一堆孩子。
有的跳到许拙身上,有的攀着他没来得及关的车门往里边去看邢刻。
七八个孩子吊在两个大人身上,如此艰难困苦,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竟然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
许拙呆滞地看向驾驶座上一脸“我就知道”的邢刻,大概是从他的表情里想象到他之前受了多少类似的折磨,许拙愣了一下之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孩子们在许拙的脸上热情地亲了一下,该动作被邢刻严厉禁止,几乎像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把孩脸捏着丢出了车,难得显出一丝狼狈。
许拙一时间笑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夏夏趴在他耳边:“哥哥,我以后也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许拙才在阳光下,渐渐觉出今日的天暖。
作者有话要:
想着把带崽和事业结合一下然后就……变成了介个样子。
其实之前也是,可以稍微写轻快一点,但我在写的过程中,总会忍不住思考,轻快很难真正解决问题,然后就变成这样啦哈哈哈哈,虽然现实会更难,那就试着在里解决一下趴~飞走飞走,以后多多注意,还有一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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