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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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后的山林间充满清新的草木香, 叶片上沾的水珠会在行人经过时簌簌掉落,像余韵未消的一场雨。

    程暮为他撑着一把黑伞,走在宋季青身侧, 在去祭拜秋的路上, 宋季青变得格外沉默。

    秋葬在后山, 一片寂寞的土地上。

    那个时候家里没什么钱, 宋昆只办得起一个简陋的葬礼,她都没能风风光光的下葬。

    越靠近目的地,关于秋的记忆便愈发鲜活, 宋季青攥紧手心, 向程暮轻声开口:“我妈长得很漂亮。”

    程暮将伞把往他那边轻偏了一些, 柔声道:“那你肯定像妈妈多一些。”

    宋季青仰了点头, 朝程暮笑笑, “是, 大家都我像妈妈。”

    墓已经能看到大概的样貌,迎风飘着几朵白色的花,宋季青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在墓前站定,他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眼里含着泪,“妈…”

    他从前来,都是抱怨居多,总想着在母亲这里寻些安慰和依靠。

    但今天他想些高兴的事情,把烦恼和不快彻底抛开, 让母亲知道, 他现在过得很好。

    “妈,我结婚了, ”宋季青看向程暮,“他对我很好呢,你以后就不用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长大啦。”宋季青比了比自己的额头,“现在肯定要比你还高了,你别不信。”

    宋季青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最后哽咽得再不出半个字,程暮抱了抱他的肩膀,对着墓碑道:“妈,我会照顾好季青的,您请放心。”

    出门时天已擦黑,宋季青缓好情绪后,程暮把伞留给宋季青,让他一个人在墓前再多待会,自己则去了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等他。

    风又起了,刮得树枝哗啦作响。

    他闻不到雨后的那些味道,但能感受到擦过鼻尖的湿润凉意,是很舒服的温度。

    细雨落得很慢,仿佛拉长了时间的线条,让一切都走得静且缓。

    他等人一向很有耐心,尤其是等宋季青。

    宋季青走过来的时候,鼻尖还是红的,但看向程暮的时候,嘴角有浅浅的笑意,“程暮!”

    他喊了他一声。

    程暮望过来,应道:“在。”

    宋季青走到他面前,程暮便拿过他手里的伞,换到自己手上举着,宋季青主动牵他的另外一只手,身体和程暮贴得很近,:“我们回去吧。”

    程暮道:“好。”

    回到房里,昏黄的灯泡一开,屋内顿时亮了。

    程暮去楼下接了热水,把毛巾泡过一遍,然后拧干水给宋季青擦脸。

    宋季青微仰着下巴,主动把脸往毛巾上蹭。

    程暮隔着毛巾揉了揉,道:“等下涂点霜,别冻着脸了。”

    宋季青闷在毛巾里,鼻子里呼出的都是热气,:“我没带霜,奶奶给了我一瓶郁美净。”

    “那你就涂这个。”程暮问,“放在哪儿了?”

    宋季青从毛巾底下钻出来透气,:“我放包里的口袋了。”

    程暮放下毛巾,去拿了瓶子过来,旋开盖子,抹了一点往宋季青脸上涂。

    宋季青的脸被毛巾搓得有点微红,唇珠向上翘起一点,郁美净的香气淡淡地散开来。

    程暮盯着那点唇珠看了半天,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宋季青闭着眼睛动动嘴巴,问:“涂好了吗?”

    “嗯,”程暮应声,视线却没收回,“好了。”

    宋季青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睛,正想问“为什么盯着我看”,程暮的吻就落了下来,像是□□花瓣的一场暴雨。

    宋季青的声音还未出口便被迫吞回去,程暮带着点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宋季青,你怎么这么勾人?”

    宋季青很委屈,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他觉得程暮的身上很烫,摸哪块皮肤都是火烧火燎的,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迷迷糊糊中的错觉,却依旧觉得身体要烧起来了。

    “你太烫了。”宋季青抱着他的背,很声地道。

    程暮弓起腰背,锁骨那一片有点泛红,“可是你的手很冰。”

    “不冰。”宋季青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道。

    程暮很慢地眨了下眼,翻身平躺在床上。

    宋季青趴上去,下巴磕在他胸膛上,用手背蹭了蹭他的额头,问:“程暮,你是不是发烧了?”

    “头晕不晕?”宋季青哄着似地问。

    “晕。”程暮用指节抵了抵额头,轻皱着眉道。

    “我带了药。”宋季青爬起来,“我给你去泡。”

    程暮偏了偏头,看着宋季青,道:“穿裤子。”

    宋季青低头看了一眼,耳朵立马红了,“哦好。”

    程暮闭着眼睛笑他,宋季青用力戳了下他的嘴角,“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弄药。”

    程暮“嗯”了一声。

    宋季青急匆匆地下了楼。铁的筋骨也禁不住这样折腾,他早该发现程暮的不对劲的。

    他只带了几包板蓝根颗粒,不知道喝这个会不会好得快。

    程暮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宋季青把杯子递到他嘴边,语气凶凶地:“给你泡了两包,要都喝完。”

    “好,都听你的。”程暮低头,衔住杯沿,不怎么停顿地喝药吞咽,杯子很快便见了底。

    宋季青站在原地,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握着空空的杯子怔愣了片刻,问:“好啦?”

    程暮忍不住笑,道:“嗯,好了。”

    “板蓝根有甜味,不那么苦。”

    宋季青愣愣地“哦”了一声,回过神来:“你喝完药了就先好好睡一觉,我下楼去洗杯子,等会就上来了。”

    程暮问:“等会是多久?”

    宋季青算了一下,粗略估了个数目,“十分钟。”

    程暮挨着枕头晃了晃脑袋,很轻地拒绝道:“不行,太久了,我不能离开你这么久。”

    宋季青笑道:“干嘛呀,你跟我撒娇啊。”

    程暮:“嗯行,只准你撒娇,不准我。”

    宋季青无奈到了,:“行行行,准你撒娇,五分钟,我五分钟就上来。”

    “勉强答应。”程暮淡淡地撩了一下眼皮。

    第二天起来,程暮话都带着鼻音了,本来就嗅觉失灵,这下简直是难上加难,感觉连呼吸都被扼制住了。

    本来计划是今天回去的,但看程暮的情况,不仅水土不服,还感冒发烧了,愈发不能这么仓促出行。

    出去不到五十米,宋季青看到一辆眼熟的五菱宏光,师傅正在用水管冲洗车身上的泥巴,宋季青眼睛一亮,主动凑上前,问:“叔,您洗车哪。”

    “对啊,”师傅抬起眼皮一看,有点惊讶,“伙子,你看起来很眼熟啊,是本地人吗?”

    宋季青点头道:“是,但很久没回来了,我妈妈是秋。”

    师傅恍然大悟道:“噢,宋昆家的,是个可怜孩子…”

    宋季青低下头,轻轻抿了下嘴,“叔,我家里人生病了,能麻烦你把我们送到镇上去吗?我会付钱的,几倍都可以的。”

    师傅“哎”了一下,“你这娃儿,太犟喽,帮个忙有啥的,我很快洗好车了,你们等一下啊。”

    宋季青跑到楼上,给程暮多加了件外套,又往他脸上蒙了个医用口罩,周周到到地给他做了全方位的防护。

    师傅一眼看见有点震惊,但还是素质良好的保持了平静,“你家里人看起来病得有点重。”

    程暮咳了两声,侧耳有点泛红,“普通感冒。”

    他声音有点发闷,所以师傅还没能立马听出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昨天他顺路载的男人。

    上车后,师傅与宋季青攀谈起来,语气有点奇怪,问:“这是你哥哥吗?”

    他明明记得宋昆是没有其他孩子的,难道是…

    他脑海中冒出一个不是那么正经的答案。

    宋季青急得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们结了婚的。”

    “噢,你丈夫啊。”

    宋季青“啊”了一下,“是。”

    程暮勾了勾嘴角,很想继续听下去。

    然而师傅已经开始起了其他的事,“幸好啊,你们今天出门没碰上大雨,要不然啊就算是我开车也够呛,下了雨这路确实是难走。

    “昨天我回来的时候,碰见个外地人,他二话不开着车就想往溪山村走,幸好我给他拦下来了,否则到时候退都退不出来。”

    宋季青已经皱着眉认认真真听了起来。

    “好不容易带他到了溪山村,他又急急忙忙地下了车,要找人,我没办法就让他自己去了。”

    程暮耳廓红得不行,偏头看着车窗外。

    师傅接着道:“你知道吧,那么大的雨,我都没来得及叫住他,一不留神就不见了人影。看起来稳稳重重的一个年轻人,怎么这么着急呢,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宋季青默默想,他现在正在你车里坐着,正准备去看医生…

    他看了眼程暮不肯回头的背影,又觉得有点好笑,趁师傅看路的间隙,宋季青伸手捏了捏程暮耳垂,声道:“辛苦你了,原来找我这么累啊。”

    程暮不看他,眼皮烧得厉害,淡淡道:“还好。”

    宋季青笑着抓住他的手,“有你真幸福。”

    程暮静了静,蹦出一个“嗯”字。

    到了镇上,宋季青给师傅塞了三百块钱,师傅推搡半天不要,没想到宋季青一副身板,最后居然还是硬是把钱塞进了他口袋,最后带着程暮成功离开。

    “穿的衣服太多都走不动了。”程暮被宋季青拽着袖子往前冲,跟在他半步之后无奈道。

    宋季青脚步慢下来,往后看了一眼,:“叔他没追上来吧?”

    “没。”

    “搀着我点,”程暮道,“我头晕。”

    宋季青“哦”了一声,任劳任怨地等着程暮,还特意矮了矮肩膀,让程暮好靠着他,程暮一只手搂着他的背,将人往上提了提,:“我这样抱着你更舒服。”

    宋季青僵了僵背,红着脸:“那就抱着吧。”

    作者有话要:

    宋:跟程暮比撒娇,我还是差了那么一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