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记恨 沈识的喉头动了动,悔恨自己开……
与此同时, 南海。
寇家的商船停泊在一处礁岛旁,旌旗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在森然的夜里平添几分肃杀。
许是因为出海奔波许久, 这商船竟显得有些破败。
秦家的暗卫白日里在寇家商船存储的淡水中放了迷药,如今这一船人都睡得昏沉。
若起来还是放毒药最为简便,只是毒药大多做不到无色无味,寇家到底是做药材生意起家, 他们不敢拖大,只用了改良过的迷药。
领头的秦家管事对着身后一群傀儡般的暗卫下了命令:“动作快些, 全都杀了。”
不远处的岛上有一群海寇, 动作慢了被他们发觉后横生枝节便不好了。
只是管事没有注意到,甲板的一处角落里,一名暗卫的身影突兀地消失不见了。
寇风制住了那暗卫,捂着他的嘴将他带进了甲板下的密室里。暗卫神志不清,见到生人便提刀想杀,谁料到下一瞬几枚泛着寒光的银针凭空袭来, 将他周身大穴都钉住了。
抛出银针的寇谨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子。
他看着格外文弱, 出手却精准狠辣。眉眼是傲慢的艳,却因年纪的沉淀又添了几分肃然,整个人带着点儿鬼气森森的阴沉。
只有看久了才能瞧出, 寇窈那格外活泼艳丽的眉眼有几分是脱胎于他。
寇谨身侧的莫如霜也做了男子装扮,还背了把古朴厚重的刀, 格外利落飒爽, 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风流意气与江湖气。
她看着对着暗卫的脸琢磨易容的儿子, 啧啧叹了声:“还真被沈澜准了。”
约莫半月前海东青捎来了沈澜的信,在寇家逮到了几个心怀不轨的细作,瞧着像是秦家的手笔, 让他们注意些,别在海上遭了秦家的道。
收到信后他们便让海东青日日寻访,在秦家的暗卫刚出海不久便发现了端倪。恰巧船只行到了一处总是为非作歹的海寇的地盘,莫如霜带着船上随行的楼中刺客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群贼人制住了,还将他们办成了寇家的商队。
眼下这船上,除了他们几人,被暗卫屠戮的都是些被迷药迷晕的恶事做尽的海寇。
寇谨眉目又阴沉了些:“八成是因为沈识那子的身世,秦家才将矛头对准了我们。”
提及沈识他又有些心梗——阿窈时不时传的信里,那子占的篇幅越来越多了。虽妻子他不可能对女儿有什么心思,但他还是忍不住生疑。
那子心高气傲,若非别无所求,献这么多殷勤做什么?
寇风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副模样,方才英挺俊朗的面容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他裹上那暗卫的外袍,活动了一番手脚,浑身骨节“咔嚓”响动,竟凭空矮了几寸。
莫如霜着圈儿看了儿子一遍:“挺好,阿风你果然适合办这种傀儡。”
寇风:“……”
他没有话。
虽自己性子是有些闷,但阿娘将他与被蛊虫控制的傀儡作比还是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
寇谨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阿姐秦家估计藏着蛊苗的叛徒。虽你不是蛊苗的大巫,却因与你阿姐是双生子占了蛊苗的不少好处,此番混进秦家一定好好查探一番。切记不要伤了自己。”
寇风摸了摸怀里的香料,点了点头。
那是用寇窈传来的方子制成的,听她又训了一种传信的鸟,在金陵比海东青更能掩人耳目。
寇谨的语气比方才更严肃了些:“若是发觉沈识对你阿姐心思不一般要及时传信回来。我同你娘还得想法子把货物料理好,估计进京还要晚上一些。”
往日沈识与寇窈针锋相对的情景浮现在心头,寇风默然一瞬道:“我觉得不太可能。”
莫如霜也道:“你就别杞人忧天了,若是阿识真有那个心思还会总嫌阿窈娇气任性?他估计早就给阿窈摘星星摘月亮了。”
可在阿窈的信里沈识又是给她做吃食又是哄她玩闹,与往常大相径庭,离摘星星摘月亮也差不多远了。寇谨一时有些郁卒,对着寇风挥了挥手:“算了,你快去罢。”
总归是要进京的,到时候看上一看便知晓了。
*
沈识抱着寇窈回了屋,安抚了她好一会儿。
她眼底还凝着未散尽的水汽,却乖巧地仰着头任由他亲吻,还时不时自己凑近些蹭蹭他。
一日里几次三番,寇窈的唇都有些红肿了。沈识听着她黏黏糊糊的抱怨与哼唧,终于舍得分开了些,喟叹道:“还是太娇气了些。”
寇窈盯着他只是水润了些的薄唇恨恨道:“是你皮糙肉厚!”
完了这句还不尽兴,又将原来总爱骂他的“莽夫”二字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
沈识有些无奈道:“我又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你为何总爱骂我莽夫?”
寇窈哼了一声:“因为你总嫌我娇气!同我接触过的人都我看着娇气其实挺有韧劲儿,只有你那么多年一直只我娇气。”
……她确实挺有韧劲儿,也好哄,只要不蓄意招惹都乖得很。
沈识心想,那为何从前总觉得她娇气任性呢?
似乎是很的时候,他喜欢捏她的脸。她嘀咕过他手上的茧子磨人,总是躲开他。他闷闷不乐,在心里暗暗她娇气。
再大了些,她还使不好毒,总爱寻到他的住处躲起来让他收拾那些烦人的苗疆子。他干脆起了教她学刀的心思,可她只学了一个多时辰手便疼得受不了,怕再被他拉着练刀便不来找他了。
娇气,受不得疼,还半途而废。
怎么能不来便不来了呢?他又不是只会捉着她练刀。
再后来……再后来她不常来找他了,他心里憋着股劲儿,在看到她的时候总爱刻意挑拣她,惹她生气。她便想方设法捉弄他,他再用不轻不重的手段报复回去,看她在自己面前嬉笑怒骂才快活。
讨好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反倒是自己这个总爱招惹她的最受她惦记最牵动她的心神。
他为此而愉悦,为她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身旁而满足。
更何况只要被她报复回来,她其实不怎么记仇,不会真的在心中怨他。
往事越回忆越是心惊,沈识的喉头动了动,悔恨自己开窍的太晚。他拨了拨寇窈额前垂落的发丝,温声问道:“以往欺负你那么多次,怎么都不记恨我?”
寇窈思索道:“因为我都欺负回去了?而且每次你都会赔给我些什么……喜欢总比记恨多那么一点点。”
沈识心道,她是真的好哄,不记仇。
只是自己……只是自己总想惹她,看她被自己逗弄得委屈再生机勃勃报复回来,被哄好,喜怒哀乐都牵扯到自己一人身上。
是他自己本就坏,总爱欺负她。
以往是那般,以后又会用另外的方式。
沈识忍不住又去亲她揉她,直惹得寇窈气喘吁吁带着哭腔骂他才作罢。他同寇窈耳鬓厮磨,叹道:“我恨不得将你揣在怀里时时刻刻带着。”
只可惜眼下只能偷这一日欢了。
他心中万般不舍,却还是开口道:“阿窈,我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去明州了。”
寇窈愣住了:“……去明州做什么呀?”
京卫不是不能随意离开金陵的么?
沈识微微叹了口气。
他前段时日给秦则和秦三公子使了好大一个绊子,也借机终于要到了修缮大堤的银两。秦太后在百官的质问声中捏着鼻子把沈识升为了北京卫的指挥使,却不放心他统领北京卫守卫宫禁,于是派他押运银两去明州,顺带协助江南巡抚修缮明州堤坝。
这其实并不是个好差事。明州已经到了雨季,虽不强烈,大堤却仍有决堤之险,只能冒雨修缮。北京卫是秦三公子带领的酒囊饭袋,也不是那么顺手。
可他又不得不去。旁人押送银两怕是被拦路的官员剥削耽误明州,有他还好些。再者杀了秦三老爷后新上任的江南巡抚脾气太过刚正,他得前去拉拢。
裴安也会悄悄跟着同去,一是他同那江南巡抚有些交情,二是他于水利之事有些见地。
若是路上能把北京卫那些人收拾好了,也不虚此行。
他将这些同寇窈细细了,寇窈明白其中利害,却仍旧不舍:“你怎么此时才同我这些……”
这般突然,她都没做好离别的准备。
若是提前同她了,那她今日估计便会一直苦着脸了。
分离了那么多次,寇窈终于也会挂怀他了。这让沈识心里舒坦了些:“明州距金陵并不远,海东青飞的也快,我们日日都能传信。阿窈……你别这样委屈。”
他捂住了寇窈泫然欲泣的双眼,喃喃道:“再这般下去我真的想带着你走了。”
寇窈拉下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低声问道:“不可以么?”
沈识呼吸重了些:“……不可以。”
那他估计要耽于女色什么都不想做了。
若是此行轻松些,他有可能真的想让她同去……可这番必定劳苦,让她去跟着受什么罪?
沈识揉了揉她的脸颊:“我不在金陵,你便寻个由头不要进宫了,省得我不看着有人找你麻烦。”
“在这儿好好等我回来。”沈识亲吻她的额头,“回来我再好好疼你。”
寇窈闷闷应了声。
夜渐渐深了,寇窈今日本就醒得早一些,终于撑不住了,同沈识着话睡了过去。
沈识伺候着她睡下了,在床边又看了她沉静的睡颜好一会儿才狠心离开了。
有些事,总得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