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间的教学楼异常安静， 也少有人从教室门前经过，阳光静静从窗外洒进来，窗帘和窗棂光影随着时间流逝移动， 窗外是别的班级老师讲课声，可坐在里面又觉得整个世界悄无声息， 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和谐。

    少年高大的身影坐在那儿也笔直挺拔， 脱掉冬天厚重衣物， 似乎能看到衬衣下的肩胛骨， 连清爽俗气的板寸头都那么赏心悦目。

    乔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才进来， 脚步轻盈，又咳嗽了一声作为提醒。

    段肃捷翻看着课本， 一动不动。

    直到乔在他前面的座位坐下，才微微抬头。

    下一刻，乔转过身，一只手腕搭在他面前书桌一角，她皮肤比一般人都要白， 胳膊上有一些肉肉却分外柔弱， 一层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细绒毛被柔风吹动。

    乔凑近一些，无声微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额头有一层薄汗， 手里还举着一根冰棒。

    “呐，肃捷哥哥你要吃么？”

    听起来是问句， 但乔直接将冰棒递到段肃捷面前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段肃捷接过来咬开包装，她还没转过去， 咬着冰棒大眼睛忽闪， 一副天真无忧的模样， 但确实非常的漂亮。

    她还在啰嗦买冰棒的过程：“卖部冰箱刚插上电， 老板是今年运过来的第一批冰棒，赶在天热之前就能吃上冰真的是太开心啦，还有啊，这个冰棒虽然包装都一样我也记不住名字，但是味道不一样，这家有一点点奶味，冰碴子没那么硬，甜味也不会发苦，是不是？”

    “对。”

    经验得到回应乔开心的笑弯了眼睛，得意非常。

    段肃捷移开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我跟体育老师不舒服就回来啦。”乔眨眨眼：“在操场上没看到你，就猜你应该是回教室了，这里清净，对吧？”

    “嗯。”

    段肃捷想问她为什么会猜到他回教室而不是去别的地方。

    乔善良的主动解释：“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找个角落躲起来，在这里静静心最舒服。”

    这符合段肃捷的性格，躲在阴暗角落里暗自神伤根本不是他，一点伤心不会压塌他兵败山倒。

    “我不懂我妈在想什么。”段肃捷忽然开口，他从每跟任何人过心里的想法，但面对乔似乎自然而然，不会觉得难以启齿：“段应该跟你过发生了什么事，那天回家之后她躲在房间里哭，但爸爸不在家，其余人根本不知道她在哭，我过去的时候她眼睛都要哭肿了。”

    被那样一双通红又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盯着，开始会忐忑不安，后来会毛骨悚然。

    看到他来，汪琴宁忽然止住哭声：“你怎么不话？”

    “我不知道该什么。”

    “你也在看我的笑话？”汪琴宁抬手指着一步之遥的亲生儿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口不择言的报复回来是汪琴宁的发泄方式。

    话出口她又后悔，段肃捷到底是她的亲儿子，她深深吸气：“你用来多管闲事，做好的你该做的事吧。”

    他们母子两个骨子里有一脉相承的高傲，汪琴宁不愿意让他看到狼狈一面，段肃捷呢，习惯了好心被推开。

    段肃捷转身就走。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乔嗦了口冰棒，忽然觉得甜甜的奶味开始发苦，没想到汪琴宁居然是这样的妈妈，她该怎么分析，人生阅历太少还没见过这种人呢。

    “唔，你妈妈好像是不想让你扰她。”

    那也不用对亲儿子拒之千里吧。

    乔隐隐有个感觉，汪琴宁是非常想做好第二任妻子的工作，嗯，没错，就是工作，她接触汪琴宁这么长时间的感觉，汪琴宁事事要求完美，她不愿意成为传中的恶毒后妈想得到段家所有人的认可，又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并不是真的愿意对继子女卑躬屈膝，儿子是她另一份成就，只要段肃捷足够优秀听话，那么即便她再委曲求全她也是无可挑剔的段家夫人。

    段肃捷听出她的未尽之语，再开口的话竟然意外与她的分析契合：“她不需要我做别的，只要不让她丢脸就够了。”

    确实。

    “你后来做什么了？”

    如果仅仅是这一件事，段肃捷应该不会生气这么久。

    “和段静英吵架了。”

    果然。

    乔摸摸鼻子，她第一次见段静英就知道这位绝对的千金大姐脾性，虽然有点怵段肃捷这个弟弟，但是在继母面前趾高气昂了一次，就会进一步挑战段肃捷，结果肯定不会如她的意。

    “具体呢？”乔实在是好奇，冲他讨好的笑笑。

    “她让我抱她儿子，我没抱，孩子忽然哭了。”

    呜呼，不满周岁的娃娃懂什么，却成了段静英撒泼实实的借口，后来的事都不用猜，汪琴宁肯定站在段静英那边指责自己儿子。

    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的不能再，可对于长久生活在这种家庭里的孩子来，日复一日的叠加可能会让人崩溃，段肃捷现在保持冷静的分析已经值得赞叹了，毕竟谁不期待父母的爱呢，越是得不到就于是偏执。

    “其实有些事情需要用时间去抹平，过段时间看，这些就没那么重要了。”汪琴宁的态度不能以外力为转移，她这辈子在乎的就是段家夫人头衔，但段肃捷不一样，等到他考上大学要工作，结识更多的人或者组成家庭，自然就没有太多时间为汪琴宁的态度苦恼，或许还会烦忧，但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在最需要的时候没得到，错过就是错过咯。

    许多烦恼抛之脑后，没心没肺才能活的更轻松，比如她，她就从来不在乎王丽霞的抛弃，她根本不要这种妈妈，当然也可能站着话不腰疼，毕竟她之后又有父母疼爱了。

    段肃捷就比较倒霉了，亲妈聊胜于无。

    “你不要太伤心。”乔觉得这话没有服力，非常大胆的伸出右手摸了摸段肃捷的脑袋，第一个念头是寸头真扎手，第二个想法就是收回手，然后对着段肃捷面无表情的冰冷目光吐了吐舌头。

    段肃捷慢一步抬手开她作乱的爪子，二人指尖一触即离。

    “我没有伤心。”

    耳朵却不受控制的泛红发热。

    乔假咳，右手不自然地蹭蹭下巴：“是么，那就好。”

    可这个动作总是让人联想起她刚刚的胆大妄为，段肃捷趁她愣神，将冰凉凉的冰棒贴在她面颊，激的她猛地退后，不敢置信搬摸了摸脸颊。

    段肃捷低低笑出声，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开心，然后堂而皇之吃起冰棒。

    因为包装纸完好，乔脸上只是沾了点水蒸气遇冷液化的水珠而已，干净得很，她咬着殷红的唇瓣最终什么都没做。

    “扯平了？”

    “算是吧。”

    乔嘟着嘴巴转回身找作业本，教室骤然回复刚才的安静，让人不太习惯。

    段肃捷坐在那儿静静盯着她的背影，她习惯扎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黑发在背后扫来扫去，白衬衫包裹的身躯纤瘦修长，夏天的衣服单薄，她弯腰时，肩上凸出两根细长的带子，段肃捷忽然意识到什么，移开目光，喉结耸动。

    这感觉有点不像他了。

    最后努力吃掉手里的冰棒静静心。

    体育课结束，班里同学陆陆续续回来，有人满头臭汗举着冰棒也有人东张西望，直到看见乔和段肃捷一前一后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表情失控之后又逐渐恢复。

    徐燕飞的座位离他们有些距离，只能看到段凑过去和两个人了些什么，笑眯眯的递给乔冰棒遭到拒绝也不生气，大大咧咧坐在段肃捷旁边和他着什么，挤眉弄眼。

    段肃捷也没烦。

    真是……气人，她跑上跑下找了学校各个角落都没见到段肃捷，他们怎么会在教室？

    一整节课，徐燕飞都没怎么听进去，她前世只知道这时候乔和段肃捷开始恋爱的苗头，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走到一起的，他们的关系暴露于人前还是在许家真千金回来之后，这段时间她一定得盯紧。

    可是，徐燕飞当真没勇气直接和段肃捷那样接触，更不清楚段肃捷喜欢什么样的讨好方式。

    不过段肃捷前世对乔情有独钟，也许喜欢的就是乔这副白莲花性情？

    天气越来越热，班里时常有男生喊着让开风扇，学校女生穿裙子的越来越多，现如今经济条件好，衣服鞋子也是花样百出，家里有钱的女同学都在炫耀香江带回来的裙子，但更多人的目光还是集中在乔身上。

    据学校里想追求乔的男生很多，碍于大院孩子的团体不敢轻易招惹乔，而更多女生将目光集中在乔身上则是学习她的穿衣扮。

    乔也不负众望的穿了裙子来上学，她每天都坐许文林自行车后，并不存在穿裙子不方便骑车的情况。

    白黄棉布格子裙简洁清新，裙子简单，但乔唇瓣殷红皮肤白皙，眼睛永远明亮含着笑意，脖颈修长的仿佛一只白天鹅。

    这件裙子她穿了两次，还穿过一条白裙子，过了两天下雨降温，又一个大晴天，班里多了一条穿白黄格子裙的女生。

    乔还没来，班级里已经响起窃窃私语。

    也有人盯着门口。

    大院学生到达的刹那有心人的期待达到顶点，乔走进来的时候有人片刻晃神，是看错了么？

    乔穿了一件墨绿色长裙，这颜色衬得她皮肤白的发光，半袖长裙非常保守，领扣扣的严严实实，长度到腿，但收腰剪裁合理，不松不紧箍着一抹纤细腰，愈发衬得身材修长，而那洗过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温柔缱绻，路过人群时洒下淡淡花香。

    好像是栀子花香。

    夏天大院里有一从开的极好的栀子花，乔摘了一捧放到茶缸里，房间和衣服上都是栀子花的香气。

    离得近了，香气渐浓。

    乔给前后桌的女生分了栀子花，忽然转身将一朵含苞待放的放到段肃捷桌上，然后飞快扭回身，乌黑长发扫过他桌上课本。

    段肃捷目光凝在那朵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