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浮木 潜在的危险化作一个绵长的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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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笙与此忆走后, 怀绮命神使们清扫“战场”。昱霄沉默地召出血月之刃,想帮忙,被怀绮一把拉住, 拽着往卧房走。他只好又收了血月之刃。两人进屋关上房门, 她第一件事便是问道:“你方才怎么了,为什么会那样?”

    昱霄脸色有些苍白,脸上没什么情绪。

    方才那场战斗,让他的内伤再次复发,他很疼,实在做不出什么表情。

    闻言他抬起左手。

    这是他缔结血契的手。

    失控的时候他神智不清, 不上来原因, 只是他隐约觉得, 是血契在作怪。

    黑鹏过, 血月之刃沾了很多妖魔鬼怪的气血, 凶煞异常。之前他的元灵可以压制住煞气,但在被此忆射了那一箭后,他元灵受损,还没有恢复,那些煞气便蠢蠢欲动。

    “这怎么了?”怀绮见他抬起左手,伸出双手轻轻托住他的手,低头量。

    昱霄动了动意念。

    他掌心现出金色火焰纹, 怀绮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端详那火焰纹。

    昱霄低眸。

    姑娘力度很轻很轻, 轻得像一片清凉的雪花。她认真谨慎的模样,仿佛那火焰纹是什么严重的伤口,多使一点力气, 就会碰疼他。

    他无意识地柔和了目光,瞳眸染上些暖意,连体内内伤的痛楚,都一瞬减轻了很多。

    “昱霄。”

    她蓦地叫他,“你看。”

    昱霄收敛心情,低头看向火焰纹。金色的花纹上逐渐生长出黑色的纹路,像血管般缓缓向他手腕延伸,似乎想要与他的动脉相融合。

    “应该就是因为它……”

    怀绮低着头声嘟囔,似是自言自语。

    昱霄抽回手。

    怀绮本能地抬头看他,青年黑瞳平静,不辨喜怒,仿佛事不关己。

    “这怎么办呀?”她忍不住问,“你会彻底变成那样,再也变不回来吗?”

    昱霄握了下左手,火焰纹和黑色纹路一同隐去。他弯弯眼睛,“不会的。”

    她还在,他怎么舍得变不回来。

    他指腹摸了摸右肩中箭的部位,触感坚硬而冰冷──那截断箭还在他体内。

    他眸光微暗。

    得想办法,把它取出来。

    怀绮视线下移,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他的内伤一直被他隐藏得很好,额上的淤血也消了,表面没有任何异样,怀绮不可能察觉,甚至因为习惯了忍耐,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

    现在他没戴发带,身上穿的是他随便偷来的黑衣,完好无损,他自信她看不出破绽。

    “你那伤──”怀绮迟疑着开口。

    昱霄扬扬唇角,“没事。”

    “哦……那你可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两次失控,都是因为情绪波动。”

    昱霄轻声道:“嗯。”

    情绪波动时他无法全神贯注,便易失控。

    “还有此忆喊你那两个字。”到这个怀绮就来气,“他就是故意激你的你知道吗,你更不能生气,你生气就中计了!”

    昱霄长睫垂下,盖住眼眸,“嗯。”

    “虽然他那样很过分,但没办法,他就是那种人,跟他计较,吃亏的永远是自己。”

    “嗯。”

    昱霄低垂着头,深吸一口气,语气自嘲,“其实他叫的也没错,我就是个孽种。”

    他都不知道他母亲为何要生下他──明明就是一场阴谋。她不生他,她就不会死,很多不好的事就不会发生。他就是个祸害,所以被叫做孽种也没错。昱霄在心里默默地想。

    嘴上顿了顿,接着道:“他没有过分,他的是事实,过分的是我。我不该生气。”

    “昱霄……”

    怀绮心疼极了。

    她想起月老给她讲过的故事,口气笃定,“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父母是相爱的,只不过阴差阳错,你不要这么想。”

    “你不用安慰我。其实真的,我没什么感觉,只是被别人戳破的时候有点难受罢了。”

    青年淡淡着,语气平直,毫无波澜,显得格外平静。可正是因为太过平静,反倒有几分万念俱灰的感觉,让人害怕。

    怀绮更慌了。

    “我没有安慰你,我的是真的。月老给我了你父母的事情,他们是相爱的。他还给我看了他们当年在相思树下许的愿望,我可以带你去看,你不要这么想自己好不好?”

    她没有骗他,当时月老讲完那些事情,便施法让她看到了千年前的画面。

    参天的相思树下,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与他依偎在一起。男人身着金纹白袍,衣摆笔直垂坠,肃然工整,女人一身纯黑长裙,飘逸的裙摆随风曳成波浪。她长发编成麻花搭过肩膀,不施粉黛、不加装饰,便美得惊人,眉宇间,都有令怀绮熟悉的感觉──

    昱霄长得很像她。

    女人抬头量着红叶粉花,鸦羽般的睫毛忽闪忽闪,甜甜地:“我们许个愿吧。”

    对比之下,男人便显得沉重。

    他薄唇微抿,没有一丝笑意,仿佛心事重重。怀绮注意到,他上唇角有一粒的痣。

    “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都能实现。”男人着温情的话,表情却有些悲伤。

    一阵风吹过,仙云蓬勃,树叶沙沙作响。

    几片花瓣悠悠飘落,融进云雾中,也有几片落在女人发顶,装点了她的昳丽明艳。

    女人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唇角,笑得灿烂美好,“笑一笑嘛,未来一定会更好。”

    男人看着她,渐渐柔和了目光,露出浅浅笑意。女人笑容更添了些满足,放下手,低头轻轻抚摸自己的腹——这时她的腹部还很平坦。她想象着道:“那时候,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们会组建一个家,卿儿也会降生,我们一家三口,或是四口,都会有幸福的生活。我的愿望,也就是如此。”

    话落,她抬头,眉眼弯弯。

    男人沉默,片刻后搂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轻声道:“嗯。”他目光放远,似乎在看着远方,又似乎在借着远方看未来。

    看那里,有没有他们想要的幸福。

    月老在这时收起法术,年轻男女的背影定格相思树下,凝成千年遗憾。

    昱霄唇边生出些笑意,似是觉得很可笑。

    一个被下药,一个被强x,能有什么感情?

    相爱──这个词可以发生在任何两个人身上,唯独他父母,不可能。

    其实他时候也幻想过,或许他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像天下所有孩一样,过上有父母疼爱的寻常生活。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哪怕是做梦都想多了。一-夜-情造就的孽种,根本不配有家。就算他父母在世,他也只是个遭人嫌的私生子,他这种人,就不该出生。

    “不这个了。”昱霄抬眸,伸出手,轻轻将她带进怀中,“已经不重要了。”

    曾经他想过死,因为屋檐下的燕窝中,母燕将虫子喂给雏燕,它们叽叽喳喳地欢唱着。曾经他想过死,因为山间的桃花开了,孩子们三五成群来赏花,嘻嘻哈哈玩起捉迷藏。

    曾经他想过死,因为不擅长忍受寂寞,飞舞的雪花,凛冽的寒风,单调的白,和折射着无尽黑暗的冰面,他将刀子无数次送入心脏,也在无数个夜里因渴望被爱而哭泣。

    他感受过血液流干的寒冷,心脏千疮百孔的绞痛,倘若明日的阳光能照进这片雪地,他是否可以在温暖之中和融化的冰雪一起渗入泥土永远消逝。曾经他想过死,因为喜欢新鲜,可偏偏今天总像昨天,喜欢自由,可偏偏困于无形的囚笼之中。曾经他想过死,因为还没有遇到她,没有体验到这世间万般爱与美好。

    现在他有她,这世界就还不算太差,现在他有她,过去的经历就还不算太糟。

    甚至未来,都变得渐渐明朗。

    他闭上眼,紧紧抱住她,像在拼命挣扎却不断下沉的海面上,抱到一块浮木。

    怀绮懂他内心的伤痛,也回抱他。

    这一次共同漂泊,他们不会再走散。

    这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昱霄陡然睁开眼。他黑瞳微移,目光似亮剑出鞘,警惕地盯住窗外。他们现在站着的位置是卧房门口,窗户就在他斜前方,怀绮与他相对,并未察觉。

    眼下窗户敞着,外面仙云漂泊。

    那黑影看似并无攻击性,昱霄不动声色,保持着紧紧抱着她的状态。

    下一秒,一个纸刀射来。

    昱霄瞳孔微缩。

    这样的站位下,怀绮会被纸刀击中的。

    他反应迅速,直接抱着她一转,和她调换了位置。为了不使这样的行为太奇怪,他同时闭上眼吻住她,一只手夹住背后飞来的纸刀,另一只手将她推到墙边,按在墙上亲吻。

    怀绮对暗中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青年吻她,她便自然地回应,双手松松搭在他腰间。

    男人的腰劲瘦,身体欺压着她,使她被禁锢于他和墙壁的狭空间中。怀绮感觉到他的重量和热量,鼻尖全是他的味道。

    昱霄吻着她,背后夹着纸刀的两根手指搓了搓,判断出这是一张字条,便没有一把火烧掉,而是偷偷塞进腰带,腾出手抱住怀绮。

    潜在的危险化作一个绵长的深吻。

    无声无息。

    窗外的黑影并未离开,他伏在窗沿上,目睹了昱霄全部动作,忍不住露出笑容。

    烁,不愧是你儿子。

    黑影心里极为兴奋地想。

    很期待与他见面。

    *

    昱霄生怕窗外的黑影有其他行动,一直提防着,直到黑影离开,他才卸下防备。他正要认真去吻怀绮,怀绮突然将他推开。

    “你好心不在焉。”

    女人对男人的专注度总是很敏感,她方才察觉到昱霄的神一直游离。

    并且他下面没反应。

    之前每次亲吻他多少都会有点儿的。

    昱霄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黑瞳静静映着她的身影,抿唇没话。有些事情告诉她只会徒增她的烦忧,还是他自己解决吧。

    怀绮有点恼。

    明明是他主动的,他还心不在焉!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心眼儿,但她还是忍不住生气,他怎么能这样呢!

    才吻了几次他就倦了,是她魅力不够?

    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看着昱霄过分白皙的脸,怀绮也发不出火来,“行了行了,你出去吧。”她上前拉开房门,将昱霄拽过来推出去,毫不留情关上门。

    门缝带出来的风拂过昱霄脸庞。

    他额发晃了晃,有一丝丝委屈。但他并没有在这种情绪过多停留,站了一会儿,瞧怀绮没有开门的意思,便快步来到角落里,拿出那张纸条开,上面白纸黑字,写了一段话。

    昱霄看完,双眸微眯,抬眸陷入思量,左掌同时燃出火苗,烧了纸条,不留痕迹。

    他缓步回到怀绮房外,目光没有焦距,似乎仍在思量。然后放松地靠在她门口,两臂环胸抱在身前,垂眸不再动弹。

    她的门纸和窗纸是单面的,外面过人里面能看到影子,但里面的影子外面却看不到。怀绮注视着男人高大的身影经过房门,最后伫立在门外,赌气地想,就不给你开门,让你心不在焉!她要多惩罚他一会儿。

    没多久,天璇来了。

    看见青年站在门口,她眼前一亮,当即加快脚步,“诶诶,你怎么不进去啊?”

    昱霄抬眸。

    因为怀绮门纸单面遮光,这条走廊光线较暗。他一袭黑衣,目光冷淡,两臂环胸地靠着门,模样有几分不羁,天璇越靠近,越觉得周遭气压低了不少,直到停在他面前,一股令人想要落荒而逃的森然威压感笼罩在她周身。

    她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

    但青年并未如何,在判断出此人是方才第一个开口表示站在他这边的人后,他侧开头。

    连话都没。

    天璇僵了僵,努力笑道:“那个……我、嗯……我是来禀报宫主的,那个,善神来了,在外面等她……既然你在这,那就你来叫宫主吧……我、我先撤了,拜拜!”

    话落,她不等昱霄回应,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