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装病 溯洄来京城做什么?
我回寝殿, 十二已经醒了,她呆呆的坐在大殿中央,见我进来, 眼泪又要落下来了。
“十一姐, 除了你我谁也没有了。”
“你不要丢下我。”
她扯着我的袖子, 把头埋在我腰际, 十分仓惶。
我深知她的感受。至亲离去,无所依托。
“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鬓发早已散开, 我轻抚她的长发, 指尖有湿意。
她一向很注重形象,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应是伤心到了极处。她一定在想, 高妃娘娘身体一向不错, 还有很多年可活, 为什么要随燕皇一起走。
“你去了何处?”
“夜里睡不着,嫌闷,去外面转了一圈。”
她不再问,静静环着我的腰。
“十一姐, 对不起, 你也只比我大两个月,我一点都不懂事, 还一直给你添麻烦。”
“你不要讨厌我, 我心里很喜欢你的。”她声。
“我从来都不讨厌你啊,我心里也很喜欢你, 特别喜欢。”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她闷闷了一句,然后埋头把鼻涕眼泪擦我衣服上。
我也不在意这些,反而有些高兴。她这样, 比木头一样的哭,好多了。
“十一姐,我饿了。”
她肚子叫得震天响。
我叫人送些吃食来。
厨房煮了素三鲜金丝细面,内有少少的豆腐丸、山药、木耳、笋丝、菌菇、豆芽,极清淡,面细而韧,口感恰到好处,调料放得不多,淡淡的咸味加食材本身的鲜香,配有盘装的腌豆角、藕丁、脆笋,微微辣,爽口而开胃,恰好填进心中空处。
国丧期间,不得食荤腥,也不会饿着我们。
我才看完刑罚,以为自己会胃口不佳,闻到香味,也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汤都喝了一半。十二也一样,我们俩看着空碗,腹中升起熨帖的暖意,便觉得这一夜,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翌日,没人叫我们起来。
床极宽阔,足够我们睡个好觉。
十二一晚上都没呼,也没磨牙,我醒时她还睡着,一看,眼睛周围全肿了,我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反正抽动了眼睛,一摸,我也没比她好多少,又涩又痛。
“娘……”
十二背对着我,蜷缩成一团,低低叫了一声,幼猫似的。上回睡得和天王老子一样,恨不得把床捶翻,这回就太老实了。
我还要处理莺娘的丧事,轻轻起来,没惊动十二。
“殿下,圣上了,您和十二公主身体不好,先养好病,以自身为重,不用每日去跪灵。”
我看了眼铜镜,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睛肿着,十分憔悴,仿佛久病未愈,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
“也无需妆扮,就这样罢。”
梳理过后,叫宫女低低挽了个髻,用素净的玉钗簪好,换上一身素白孝服,我先去燕皇、高妃那边叩拜过,才去见大皇兄。
“昭昭,你病成这样,怎么出来了?”
我其实还好,脸色差是因为失血,原本情绪积压在心中,不太好,因莺娘,哭了一场,已轻快许多。大皇兄看起来很真诚,还是叫我十分受用的。
“大哥,我想送送父皇和高太妃。”
“有此心足矣,若他们在世,必不想看你因此生病。”大哥这话的时候,严肃了起来,带着几分告诫意味。
我这时才发现他瘦了一圈,原先的朝服宽了一点。
礼仪繁重,他又穿得厚实,累得不行,瘦也正常。
“我知道了。”
“大哥,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都依你。”他倒很豪放。
“莺娘也是父皇的女儿。她难产去了,我想追封她为长公主,寻一风水绝佳处安葬。”
“婉柔郡主么…可惜了。”他低叹一声。
“封号想好了没有?”他又问。
“无忧。”
“好。”
他写好圣旨,我盖上玉玺。
玉玺还在我手里。
我想还给他,又怕眨眼人头落地,还是先留在手里稳妥。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哪有皇帝能忍住这样的事呢?我又开始猜疑起来。
“简单的奏折我自己批阅,不好拿捏的写在宣纸上,夹在奏折里,等你有精神的时候,看过,觉得妥帖,头再誊到奏折上。”他话的时候丝毫没有不平,眼神温和亲切,充满信任。
“你这样我太不放心了。”他蹙眉,胖脸露出担忧、焦虑的神色。
“太医怎么回事?那么多珍贵药材,还叫你生病。”
“大哥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离宫后,我叫人宣读旨意,追封莺娘为无忧长公主,然后安排宗人府的宗室负责莺娘的丧事,以长公主的规制办。
她本是记在高妃名下的义女,名义上是因为先皇、高太妃逝世,伤心欲绝,才动了胎气,难产而亡,占了孝义之名,无人置喙。
莺娘的孩子被谢承安取名为谢宁,作为谢家嫡长孙记入族谱,以后也有一份后辈子孙供奉,不会沦为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
其实身后事办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谓风水、香火,不过是活人对死者的缅怀,对已经死去的人来,并不能叫她冰冷的躯体转活,也不能叫她曾受过的痛苦少一分。
所以我这一生,活着的每一日,都要随自己的心意而活,不为谁摧眉折腰,更不管身前死后外人评。
谢承安替威宁侯夫人求情,我只此事牵扯甚大,他也不追问了。
我也看出来,他与威宁侯夫人的感情实际上没有那么深。
威宁侯夫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把他的婚事当儿戏,几番强力推拉,把原本不错的局面撕了个粉碎。或许在她心里,只有报仇才是最重要的。以致拿整个侯府的性命去赌。
调换皇室血脉,是死罪,还要株连旁族。
若是捅出去,整个威宁侯府就没了。
这事也牵扯皇室秘辛,有损威严,并不适合传扬出去。威宁侯很识趣,我悄悄提点,他就主动投诚,愿意配合后续事宜。比如,查清高云珠背后的人。
燕皇暗中培养的势力全交在我手中,他常年收养孤儿,从中寻找天赋出众者训练成暗卫,而我要从这些人中分一批出来,将来要站到明面上,成为燕云骑。
手里的事太多,要分个轻重缓急,我先把麾下的人分成枭、隼、鹰、燕四部,枭部掌管情报,隼部负责暗杀,鹰部监察天下,向整个燕国蔓延,燕部是未来会分进燕云骑中的人。
等我把繁杂的人手分好,燕皇、高妃、莺娘,皆入土。
毒一直在解,血气不足,我脸色愈发难看,解毒后再慢慢调养就好,但我早有谋划,便借此“病重”,想钓一钓幕后居心不良的人,也检验一下大哥的话,是真是假。
我如今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白天昏睡,晚上理事。
世人皆知,先皇最宠爱的昭华长公主命不久矣,新帝正向全天下召求神医,治愈长公主者,赏千金,封爵位。
“殿下,京中的赌坊最近猖狂得厉害,不整治一下么?”
谢临徽自然知道我是装病,但其他人不知道。
“嗯?”
“他们以殿下的生死做赌注。”
“给我押十万两。”我笑笑,也不在意。
谢临徽的是暗赌坊,不是明面上下注那种。
“你就别押了,免得太多,人家不信。到时候我分你一成。”我抽出一沓银票,似乎有点厚,这样会不会太招摇?
谢临徽愣住,有些艰难道:
“公主,一成是不是有些少?”
“那就半成。”
“公主,一成不少,真的。我还要养十二公主,她吃得多,又喜欢金银珠宝……”
“我帮你养。”
“公主,一成,我会把这事处理得妥妥贴贴,把赌坊的油都刮三层下来。”
他顶着一张谪仙一样的脸这等市侩话,也不显违和,我把银票给他,放他走了。
他心里黑得很,下手也有分寸,我相信他一定能办好。
“殿下,江都那位苍国的公子,正向京中赶来。”枭部之首是个年轻女子,原本没有名字,我赐名江枭,谢临徽走后,她才过来。
“盯着,看他们一路和谁接触了。”
“是。”
“宁王府最近多了生人。”江枭道。
“先纵着。”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重要消息。
白天睡得太久,夜里睡不着,便看手中的产业亏损盈利情况,看多了还觉得挺有意思。
溯洄来京城做什么?
我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