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伊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失眠的夜晚就这样变成了晚间夜聊。

    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和安格尔要用如此诡异的姿势来聊天。

    ……习惯了安格尔无时不刻的挑逗， 现在已经挑起了个开头却生生被安格尔弄成了“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模式， 路伊还真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当她听到了安格尔贪狼和菲尼有过这样一段交集的时候，她更加无言以对。

    路伊本质上不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如果让她扮演一个能言善道的角色执行任务的话她可以做到， 但面对这样的安格尔， 她唯有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 安格尔都迟迟没有动静，路伊这次心地向下望去，发现安格尔已经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睡得正香。

    路伊：“……”

    她那一瞬间竟然对这人产生了同情和怜悯一定是脑子抽了！

    *

    玛塔·菲尔比昨天晚上睡得并不安稳。

    确切而言，过去的一年她都不怎么安稳。

    身为贪狼的一员， 不得不随时接受特殊任务的调派， 而且这种调派无论级别高低不会有数量的区别，只会有执行难度的高低。

    一年前自从路伊被大统领匆匆发配宇宙之后， 玛塔一直想抽空申请同路伊建立通讯联系， 可是无论是官方申请还是私底下联络都杳无音讯。

    更糟糕的是，不久之后她也被上面一个接一个地派遣了许多任务， 有些任务难度甚至都不是她这个级别需要承担的， 可是军校不需要怀疑， 玛塔隐约觉得也许和路伊的事情有关， 但也没有深想。

    她两天前刚刚结束最新的一个任务派遣回到母星，做完述职报告后已经是深夜了。

    玛塔按开指纹锁， 转动门把，本能地了一句：“我回来……了。”

    最后一个字眼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在客厅内。

    不过很快，只是一个呼吸的事情， 智能管家就慢慢亮开了太阳灯光，毕恭毕敬地回道：“欢迎回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智脑声音偏向女声的清冷，甚至有点像是路伊的音色。

    不，这就是路伊的音色。

    可惜语气不像，声调也有点不一样，玛塔甚至想把之前偷偷录下的路伊漫不经心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书目不转睛的样子也全息投影出来，后来发现合成的效果和预想的太差，于是不得不放弃。

    但着并不影响她在脑海里脑补这个的温馨场景。

    玛塔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地质问自己怎么又在纠结这个问题。

    她大踏步地冲进浴室泡了个澡，放空自己的时候有点庆幸自己被派遣了大量任务，这样有效地缓解了她的偏头痛。

    泡澡之后玛塔把自己甩在床上，她的作息向来严苛，甚至每一个步骤都是标准流程，连睡觉的姿势都是统一的平躺姿势。

    她还记得路伊时候嘲笑她的这个睡姿像是木乃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二十一岁那年，她碰到了五岁的路伊，一晃眼十六年过去了，路伊如果还活着的话，刚好到她的这个年纪。

    她感觉得到，有些东西在悄然变化。

    玛塔躺在床上罕见地失眠了，自律的作息让她在路伊离开的一年内都保持着稳定的睡眠，偏头痛也是老毛病了。尽管非常不愿意承认，路伊的离开对玛塔的影响几乎为零。

    身体的照常运作让玛塔也会偶尔纳闷自己对路伊的情感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现实与理想的出入造成的情绪波动反而体现得更加严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电子表指针划到三点一刻的时候，玛塔终于承认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失眠了。

    失眠的玛塔决定起床去客厅倒一杯牛奶，顺便把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梳理一遍。

    最近西北星系又开始乱了起来，据联邦政府准备发动远征军一举把星际海盗拿下，此次的远征军听还会加入一些联邦政府自己训练的新军，对此玛塔嗤之以鼻。

    没有人的军事实力会比阿尔米星强悍，这是公认的事实。

    那群东南方的“军阀”只会自找苦吃。

    不过真正让玛塔感到郁闷的是这次的远征军的联合部署让军械少将的她不得不接受联合指挥的可能性，她是贪狼的少将，虽然上面还没有给出明确的调令，但她不得不做好应征的准备。

    和外系人员联合指挥……

    怎么想怎么头疼。

    玛塔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捏了捏紧皱的眉心，最终决定把止疼药翻出来吞两片。

    她刚找到药箱，盖子还没掀开的时候就听见智脑滴滴滴地响起紧急通讯声：

    “有来自路伊的通讯申请，级别S级，请问是否接通？”

    “不是上面的就别管了。”玛塔头疼地发着，手上把暗扣一扣，从里面轻车熟路的找到药片。

    “好的，链接申请已拒绝。”

    玛塔把药瓶里的药倒在手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拿着喝水的杯子有些微愣，“刚刚你通讯申请是谁？”

    “路伊。”

    玛塔：“……你真的拒接了？”

    智脑义正言辞：“主人，请你不要怀疑我的专业性和灵敏性，身为目前军方生产的最新型号……”

    而另一头，路伊看着被拒绝的显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再联系过去。

    通常情况下，这个秘密连线是只有她和玛塔在要紧事联系的时候才会用到，对方如果拒接往往只有一种情况——她不方便。

    可能是在做任务，可能是在开什么重要的会议，也可能……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新的变故。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适合第二遍。

    “你怎么了？”安格尔迷迷糊糊地闭着眼问道。

    她虽然看上去睡了，但警惕性还在，更何况整个队伍里能的只有她和路伊两个人，安格尔也就是嘴上，事实上路伊一有动静她就醒了。

    “被拒了。”路伊面无表情。

    “再试试呗。”安格尔轻松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可是万一——”

    “没什么万一，”安格尔非常不讲道理，“有了万一无非就是死了，反正拒接和死了对我们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大不了死了之后再见面叙旧。”

    路伊：“……”

    战友之间的默契训练让她对安格尔这种唯我独尊的对生命的漠视不敢苟同，但安格尔的话却提醒了她，玛塔的这条线是她们手上唯一活命的筹码。

    路伊决定再试最后一次。

    而这一次，对方接得飞快。

    “玛塔，我回来了。”路伊语气有些不自然。

    那头的声音也非常克制，路伊可以听到呼吸微微加重了一点，但不是很明显：

    “嗯，欢迎回家。”

    “我需要你的帮助。”

    *

    这是一间建在郊外的厂房。

    任何星球在宇宙大星舰时代到达前自给自足不是问题，但是大星舰时代的来临把全球化进一步升级成变成了星际化，物流、食品、商贸等方面都纳入了星际化的轨道，星网的出现更是加速了这种变迁的发展，时至今日，能够保证全社会各方面独立生产的星球已经不多了。

    阿尔米星算一个，毕竟是独立的军事院校，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保留的更多是武器制造与加工行业，粮食产业的占比日益缩——毕竟士兵对口腹之欲的要求比较少，更多的都是合成营养剂就能发的人士。

    厂房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保密性能和防辐射性能都很强，之前做仓库用，不过最近新转卖给政府一批新军事武器，于是这批仓库也空闲了下来。

    玛塔接到路伊的通讯后，只收到了一个要求：

    回家不方便，需要重新找地方碰头。

    于是她就给出了这个地址。

    特殊部队出于任务需要有时候会被授予相关权限，而巧的是，玛塔上一个任务也是和军械有关，权限日期还没过，权限内随便她怎么用都行。

    而现在，玛塔看着如同大型挂件一样挂在路伊身上的安格尔，还有一群毫无战力可言的黎明等人，再大重逢的喜悦也让她不得不压下这份情绪，神情危险地看着路伊：“你到底招惹了些什么人！”

    她几乎是用质问和教训的口吻，早年共同生活的经历让玛塔偶尔会把路伊还当成当年那个孩。

    尽管那个孩以安静居多，算不上闹心。

    “来话长。”路伊摇摇头，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比起这个，你能帮我弄到一艘未登记的星舰吗？我们来时星舰坏了，现在得尽快离开这里。”

    “是任务吗？”玛塔冷冷问道。

    路伊一眼不眨，“是。”

    玛塔嗤笑了一下，眼底涌现着无限的失望：“你之前从来不对我撒谎的。”

    她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忘了你上一个任务是什么吗？《星际放逐法》！那可是放逐法！单程航线根本就不被允许返程航行！你不敢用公共频道联系我也是因为这个吧？偷偷回来？你胆子大了敢偷偷回来！？”

    路伊一动不动，无话可。

    这个反应她早就预料到了。

    玛塔是血统派的代表，一直以来以优秀的任务绩效和绝对的实力在所有学生中占据崇高的地位。

    当年她还在就读期间，就有不少人抢着选修玛塔的开设的选修课。

    强大的实力，纯粹的血统，美丽的外表，让玛塔成为了血统派的领袖。

    血统派和行动派天生不对付。血统派认为外来的人员怎么也不可能做出真正阿尔米星的成就，而行动派则倾向于通过具体的训练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白了就是在每个星球上都会出现的本土人与外来者的冲突。

    可惜这种冲突在别的星球早就通过法律、通婚和其他的社会活动消弭了，但是在阿尔米星这个公然提倡对抗的地方却成了官方默认的举动。

    美名其曰可以增加学生的斗志和训练效果。

    而仿佛是命运的捉弄，路伊在学生时代因为出色的表现让她声名鹊起，毕业后更是做出了不的功绩，年轻一代最有可能向大统领之位发动冲击的预备人员之一，和玛塔如出一辙的作风让她无疑在行动派内迅速崛起，虽然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的确是她们这代派系的领头羊。

    往年两派的关系是见面不过三分钟就能吵起来的状态，只不过随着路伊和玛塔的上位，二者私底下又是这样的关系，两派这才消停了许多。

    起码看上去倒像是大学城星系那些闹得轰轰烈烈的学生社团一样，倒不至于动起手来，甚至时不时的还有联合军演。

    表面的和谐倒逼了暗地里的较量，再加上玛塔本身就是士兵的标杆，路伊早就知道她是发自内心地站在命令这边——就和从前的自己一样。

    “这件事情很复杂，玛塔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路伊无奈。

    “那就坐下来，从头开始。”

    “可是——”

    路伊还想反驳，刚开了个口，就听见外面的传来三长一短的铃音，整个人脸色一变。

    三长一短，是全球广播事件的讯号。

    “报告！据今派遣的C区83号巡逻队实时汇报，有一艘未登记在案的星舰迫降该区，据生命反应仪探测，入侵者在一人以上。大统领有令，如过遭遇陌生面孔，生擒羁押！”

    “重复一遍！据今派遣的C区83号巡逻队……”

    被发现了。

    “没有时间了！”路伊的语气有些急促，语气软和下来，带着一丝哀求：“玛塔，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就在这时，玛塔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报告菲尔比少将，大统领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玛塔一愣，这时候阿尔米找她做什么？

    她不得不把怀疑的视线投向路伊，随即又马上把怀疑的念头消了，不管怎么，事情的反应都是有滞后效应的，应该不可能是和路伊相关的事情。

    “我得考虑一下。”

    玛塔严肃地冲路伊道，“我先离开一会，你也听到了……在我没回来之前，好好‘照看’你的朋友们。”

    最后三个字的时候玛塔话的速度都放慢了，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路伊点点头，目送着玛塔匆匆离开仓库，觉得现在的玛塔和记忆中的有些出入。

    “你在想什么？”安格尔凑到她面前，双手碰着她的脸颊，笑嘻嘻问道。

    “我在想……她之前有这么的……”路伊顿了顿，“情绪外漏吗？”

    安格尔“哦”了一声，像个孩子一样很快丧失对这个话题的兴趣，随口一：“不定是被你气狠了呢。你都不知道她那样子在我眼里和你一年前没区别。”

    路伊：“……”

    “但你比她要好看一点。”安格尔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明明在夸人，却生生出了一副“能被我看上真的是你的福分”这样的优越感。

    她晃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玛塔身上顺来的铭牌：“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我感觉不太好，不如我们先走一步吧？”

    “你什么时候……”路伊吃了一惊。

    “就在刚刚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啊。”安格尔无辜眨了眨眼睛，“洛克偷偷告诉我她可能有偏头痛，我就顺水推舟趁她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做了些动作。”

    路伊觉得安格尔一副我很厉害快点夸我的样子特别欠揍。

    *

    玛塔抱着可能是述职报告的问题敲墙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却发现门没有关严，是被虚掩的。

    “进来吧。”

    门内传来阿尔米的声音。

    玛塔把门一拉一带，鞋跟轻碰，做了个标准的军礼，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找你来是有要紧事。”阿尔米笑呵呵地和玛塔招呼，他顺手把桌上的眼镜取来仔细架在鼻梁上，审视地量着，慢悠悠地道，“我记得你是路伊的监护人吧？”

    玛塔心里咯噔一声，不懂声色地点点头：“是！”

    “不用这么拘谨，我就想找你聊聊。”阿尔米笑得很是和善，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沙发，“坐。”

    玛塔有些不安地坐下，刚想开口，就被阿尔米的下一个问题断。

    “你们住在一起？”

    “是的。”

    “那……嗯，她是个怎样的人呢？能吗？”

    这个问题太过宽泛，军校里对人的评价都是各项指标量化考量，突然出一个这么文艺的试题，玛塔觉得自己这偏头痛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很优秀。”

    半晌，她才憋出这些词，“忠诚，沉稳，严谨。”

    “哦？”阿尔米背对着玛塔，发出玩味的笑声，“你的意思是，她不会违抗命令咯？”

    “绝对不会！”玛塔陡然攥紧了拳头，如果这时候阿尔米回头的话，可以看到裤子上被捏出来的折痕。

    “那你觉得，今早发现的那艘坠毁的无人星舰……会是谁的呢？”

    这话已经得相当明显了，饶是玛塔有意逃避问题，也不得不正面回答：“大统领您是觉得，那是路伊？”

    “如果她回来了，你认为为了不暴露自己，她首先联系的会是谁呢？”阿尔米循循善诱。

    玛塔眼皮一跳，连忙从沙发上弹起来，站得笔直：“如果阁下认为我有所包庇的话大可不必！她很聪明，在众所周知我和她关系的情况下不会自投罗网的。”

    “别着急，我就是随便猜猜。”阿尔米稳住玛塔的情绪，安抚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决定把追缴入侵者一事交给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自投罗网，反其道而行之，虚虚实实，来回推演，谁又分得清呢。

    玛塔心沉了半截：“真的是路伊吗？”

    “谁知道呢？”阿尔米倒是慈眉善目的样子，“不过你得留意一下这个人。”

    他把桌上的文件甩到玛塔面前，玛塔接过一看，发现是一沓微卷泛黄的纸质个人信息报告，看样子记录的是一些人体数据之类的，不过她没敢往下翻，只是视线停留在了封面的左上角。

    照片上浅金色的长发宛如初生的，棕红色的瞳色却像是滚烫的夕阳。

    上升与堕落，天使与恶魔。

    是站在路伊身边的那个女孩，玛塔记得很清楚，她在路伊和自己交锋的时候故意做了几个嘴型：

    “她是我的。”

    毫无疑问的宣誓主权。

    像是孩子的无理取闹，却带着势在必得的睥睨。

    头又疼了起来。

    安然。

    玛塔忍着刺痛的神经把这个名字反复在脑海里念叨，一目十行地把扉页的信息扫入脑中，发现只是一些类似于身高体重之类的基础信息，更加机密的在后面，但她不敢查探。

    不过玛塔依然在页脚发现了一个用浅笔数字，13。

    “入侵者中有她？”玛塔假意多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阿尔米还是那句话，笑呵呵地把资料从玛塔手里抽走，“如果真的是，倒还省点力气。”

    完，他像赶鸭子似的挥挥手，“你下去办吧，记得把门带上。”

    玛塔行了个军礼立即告辞。

    她出门，沿着走廊看到几个来往的士兵看着她致敬，玛塔心烦意乱地点点头，出了办公楼的大门，却朝路伊她们所待的仓库反方向走去。

    玛塔找了个僻静无人的位置，没有丝毫犹豫，开了通讯列表内一个巧的高塔图标。

    她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

    “大主教，我有13号相关信息向您汇报。”

    作者有话要：　　4/5

    5/5

    躺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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