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意的首都星夜晚， 就这样迎来了初冬。

    在这个悄然而又寂静无声的晚上， 书房里的自动感应壁炉“噌”的一声跃起了火苗。

    窗户外面开始飘起了雪。

    罗德站在窗前，怀里的四刀醒了又睡，在他的臂弯里已经了无数个哈欠， 伸了无数次懒腰。

    这个期间， 他就像一株植物一样， 一动不动。

    连呼吸都比雪花压在树梢上的声音都浅。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桌上弹出了莱利的通讯框。

    庞大的精神力覆盖过去，仿佛卷起的惊涛骇浪，但只勾起了轻轻一角。

    莱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来：“我们封锁了全部的出逃路线， 但路伊她……”

    她顿了顿， 硬着头皮继续道：“……还是人间蒸发了。”

    罗德没有回应。

    但就是这股可怖的沉默让莱利忍不住再多找一些话题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她主动提及道：“增援的士兵已经展开了地毯式的全面搜查，狄凡科提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 相信一时内就会有初步扫描的结果。”

    窗外枝头覆盖的雪堆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而洒落下来。

    很快就被玻璃上倒映出来的壁炉里的火焰舔舐殆尽。

    莱利接着：“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了两起实验体潜逃事件， 是我失职。”

    她的嘴唇微微泛白，声音带着一丝抖动：“我愿意引咎请——”

    “这和你没关系。”

    罗德断了她的声音。

    “防御体系是阿尔米负责的， 新军引入是我的意思。”

    罗德得磊落：“早在她永生特性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西洛伊斯的特性——的确也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这是未知的领域。

    面对未知的领域， 恐惧和错误， 是无法规避的事情。

    莱利也沉默了下来。

    良久， 她慨叹了一句：“是啊，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西洛伊斯竟然真的拥有聚集统筹这么多精神黑客的精神网呢？

    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精神阈值？

    它的上限在哪里？

    它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它是被所有的西洛伊斯所共享？

    还是只是个人能力的异变与巧合？

    没有人知道答案。

    或者， 没有人赶去设想这个答案。

    如果这个能力没有上限的话……

    莱利都不敢去直面罗德的脸色。

    她不知道罗德在什么算盘，但她为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研究，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出来罗德此时心里并不好受。

    最起码这并不是罗德乐意看到的结局。

    一个致力于达成精神统一的人怎么可能会欢迎威胁者的出现？

    更不用这个威胁者曾经还是他眼中的达成目标的助推器。

    稍有不慎， 助力就会变成阻力。

    “做准备吧。”

    罗德突然开口。

    莱利：？

    “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开始的……”罗德抓了抓胖橘的脑袋，力道轻柔：“绝对忠诚计划，第三阶段。”

    绝对忠诚计划，又称伟大回归的前奏。

    第一阶段，联邦内外大体统一。

    第二阶段，以数字星球为例，大型的社会星球情景实验。

    第三阶段……

    卷起的惊涛终于重重砸向海面。

    融入不可抵挡的深海之渊。

    *

    从会上下来的时候，乔舒亚的最后一丝耐性也被彻底磨灭。

    所以当他靠着墙壁慢慢往回走的时候，察觉到身边蹦来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大的耐心和她周旋：“别缠着我，找别人玩去。”

    冬阳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你刚刚都宣誓加入自由联盟了竟然还觉得我只是一个‘孩子’？！”

    “是宣布，不是宣誓。”乔舒亚讥讽：“只有孩子才会把合作当作效忠。”

    冬阳追问：“那黎明呢？我看你对黎明的态度比我们好多了！”

    乔舒亚回答：“她就是个怪物。我严重怀疑她的那头银发全部都是思虑过多导致的少年白。”

    冬阳：“……”

    “所以，这次你过来又是来传什么话？”乔舒亚放慢了一点步伐，“我就知道黎明那鬼头不会放过我。”

    冬阳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她让我请你去她办公室一趟，是确定一下商道航线的运输量。另外还有就是——你能不能想办法弄到一批阿尔米新研究出来的武器装备？”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如果有那种单人作战的机甲就更好了。”

    乔舒亚在前面拐了个弯，朝黎明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你老实，最后一个是不是你想要？”

    “绝！对！不！是！”冬阳振振有词，“我才没有那么暴力！！！”

    乔舒亚改口：“哦，我错了，是你体内的那个哨兵要吧？”

    冬阳身子僵了僵，一秒过后，她话的口吻变得犀利而又倨傲：“那又怎样？”

    池初上线了。

    乔舒亚有点头疼。

    滑头幼稚鬼和单纯中二病相比，显然——后者对大人造成的杀伤力更加强大。

    他就不该逗这两个鬼玩。

    “是我的个人请求。”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黎明办公室门口，里面传来黎明的轻笑。

    严格来讲，与其这是个“办公室”，到不如是个“档案库”。

    而且使用者也不仅仅是黎明，更多时候还是宗时礼等人。

    黎明并没有自己独立的“工作场所”，但她晃荡的地方可以上到卢卡斯的总办公桌，下到地下洛克这个科学狂魔的培养舱。

    只不过最近黎明每天泡在宗时礼的档案馆，于是办公室这个名头就叫了出来。

    “你？”乔舒亚有些诧异。

    “源于某个赌约，现在她可是我的专属跑腿。”黎明耸耸肩，已经为乔舒亚准备好了一套精细的宇宙星图，彻底无视了池初别扭的表情，显然不想深谈这个话题，“如果能弄到就更好，不过比起这个，我还是需要你快点做出标记——”

    “卢卡斯呢？他就把这件事甩给你了？”

    “他去开作战会议了，你知道的，这次战斗阿尔米带来的新型武器对我们的伤亡很大。而且他也没把事情都仍给我——确切的来，是我和圆形剧场。”

    整个档案室除了一些秘密资料，就是一个大型的投影场。

    不同颜色的光线把无数线索串联在一起，织成庞大的蛛网。

    走进去，截断了一部分光线的传递，觉得无数射线从四面八方刺了过来，让人下意识的不大舒服。

    坐在里面的黎明抬起头，面色苍白，像是一只幽灵，在五颜六色的光线中仿佛随时都会变得透明，最后消亡。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的精神阈值上限多少。”乔舒亚看着这么庞大的数据库连连称奇，“毕竟我听你刚刚才从杰西卡那边回来……听她直接晕了过去。”

    “嗯，不过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毕竟她的消耗比我大很多，我只是去帮忙而已。”黎明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乔舒亚的法，“而且路伊她会去阿尔米，我就提前退出帮她开启虫洞了……算算时间，现在她应该已经快出来了。”

    乔舒亚听了直开玩笑，他开始在星图上标注航线，边画边：“她要从阿尔米星系走？那你不如找她要套贴身机甲，不定她能帮你顺出来。”

    黎明发誓，她在和乔舒亚深入交谈之前，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看起来这么五大三粗的一个鸽派成员会这么喜欢开玩笑！

    反差太大了！

    “希望。”她耸耸肩，为了不在玩笑话上纠缠，转而继续回答乔舒亚之前的问题，“而且，路伊她把剩下那个控制器给偷过来了——这个我知道，阿尔米手上拿的应该只是个次品，正品应该就是三星堆的那个……按照黑洞计划的重要程度，我当时还想过把这东西带走，但实在没有机会。而且当时我还没有确定萨特的地位，有些东西没太想明白，就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黎明是唯一一个和几方势力都深入了解的人，对于一些细节的把控，乔舒亚觉得宇宙里再也没有谁比黎明更加清楚的第三方了。

    如果黎明的是真相的话。

    黎明抬眼看了乔舒亚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看穿乔舒亚的顾虑：“……基于以上种种线索，我觉得莱利——不，罗德和萨特或许会有大动作，这也是我让你抓紧时间确定航线消息的原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也许就在明天。

    都走到这一步了，黎明不敢拿自由作赌注。

    她得做好准备。

    乔舒亚嗯了一声，难得的没话。

    就在他标注下一片星域的航道时，突然，整个档案室都开始闪烁着诡异的光。

    时断时续，连星路都开始扭曲。

    起初是一片星域黯淡了下去，然后是下一片，另一片，又一片……

    像是接力赛似的，整副宇宙星图依次消失。

    设备出了故障？

    乔舒亚看向黎明。

    黎明脸色阴沉。

    路伊刚刚从黎明告知的虫洞成功跃迁没多久，星盘上闪烁着一个绿色的点，那是扫描到的安格尔的私人星舰。

    两艘星舰的通讯线刚刚建立，路伊清了清嗓子，还没话，电台里就传来一阵强烈而刺耳的电流。

    从坏掉的收音机到死掉的白噪音，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路伊为控制星舰而释放出来的精神力感到一股沉闷的遮罩从某个方向四散传来。

    这股透明而令人窒息的力量宛如一个透明的空气罩，像是在所有可触碰的物体上蒙上了一层透明薄膜。

    虽然不会阻碍你的行动，但切实的切断了与世界的某种联系，干扰了某种特定的感官。

    很快路伊就知道是什么被切断了。

    “星网。”

    安格尔的星舰逐渐接近，语气严肃，“他们对星网做了手脚。”

    安格尔皱眉：“不是把信号塔摧毁的那种彻底破坏，倒像是……”

    全宇宙内精神阈值稍微高一点的人都可以感觉到星网在某一瞬间不仅封锁了他们对外界发出的任何交流，似乎还隐隐在实行某种信息回流的倒灌。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像是在人类在水底用鼻子呼吸，或者血流在某一瞬间突然逆行却不会死亡的感觉。

    这种变化不会影响生命，但总觉得会影响别的某种东西。

    路伊本能地对这种“信息倒灌”进行抵抗屏蔽。

    这种方式很简单，只要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就能及时地束起一面墙，或者形成屏障，把这些倒灌的东西全部都阻挡在大脑之外。

    “糟了。”黎明在杀死这股倒灌趋势的同时，突然愣在原地，“我知道这个……”

    在她无数次被实验的同时，她有过类似的体验。

    或者，她对别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与此同时，宇宙间数不胜数的普通人都不约而同地做了同样的手势。

    他们双指并立，拇指朝外，指向额头，封住嘴巴，贴向心脏。

    那是巴别塔教的最高礼节，寓意着向真神祷告，企盼神临。

    “异教徒——神罚——”

    星舰内少部分受中央系统控制的武器管炮突然弹开，黝黑的枪口对准路伊。

    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被无限拉长。

    这一瞬间，似乎连群星闪烁的频率，都近趋一致。

    作者有话要：　　谢谢Marchhare.虎口脱险。松饼好吃地雷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