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32次实验， 重组失败。”莱利的声音如机械般响起， “进行数据分析。”

    “有进展吗？”罗德问道。

    莱利摇头：“还是没有。”

    “继续。”

    “我知道。”莱利垂下眼眸，“……调试黑洞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更何况我们现在制造大规模黑洞的仪器不在手上， 我们只能进行数据模拟。”

    “不用着急。”罗德安慰她， “阿尔米正在夺回它。”

    他对莱利似乎有着无限的耐心：“你就好好进行实验前的调试，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安心研究。”

    “听那边的通讯不好。虽然有移动星网，但信号依然不太稳定……”

    “所以我在前往汇合的路上。”罗德顿了顿，宽和的笑笑， “为了以防万一， 我会尽可能的亲自迎接阿尔米。”

    他着，挂断了通讯。

    “主教， 已经到了前线， 我们还继续吗？”

    “继续前进。”罗德冲阿罕冷冷的，“在阿尔米经过的那个迁跃点附近停下。我要在第一时间拿到控制仪。”

    “是。”

    星舰未做任何停留， 继续驰行。

    罗德——或者， 阿诺德·萨特的——一直都很明确自己要什么。

    久在联邦尚未建立， 宇宙星历各自为政， 混乱的大战期间，地球裔出身的将军萨特就升起了统一宇宙的念头。

    在那样混乱的年代， 统一宇宙是一件所有人都渴求的事情。

    理论上，人人都有改变历史的可能。

    但同样的历史只能被一个人所改变。

    萨特在漫长的军事战争中，意识到一个现实。

    短暂的和平并不是他所追求的。

    他想要的永久的和平。

    可是只要人类有着不同的思想， 不同的想法进行激烈碰撞，总会成为酝酿动荡与风暴的源头。

    如果所有人都秉持同样的信念，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多么美好？

    传过去的人类着统一的语言，拥有同样的思想，建造了足以通天的巴别塔。神灵感受到了恐惧，于是把塔摧毁，连同着语言都予以剥离。

    从此人类着不同的语言，无法理解，无法统一。

    继而世界上有了争吵，冲突，和战争。

    萨特决定让自己成为那个重新黏合思想的“神”。

    为了追求思维的一致性，萨特想到了很多种方法。

    但这些方法都需要时间的反复验证和尝试。

    于是他伪造了一场关于自己的自杀式袭击，从虫族那里企图掌握女王号令群虫的方法。

    可是很快，萨特意识到信息素并不适用大多数人类。

    在接下来隐姓埋名的过程中，他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罗”，游走在普通民众间，为自己的计划谋求合适的人才。

    找到方法需要时间，这个时间长到足以跨越他的生命。

    他决定成立宗教，让自己的理念代代传承下去。

    这是萨特在他的那个年代，唯一能够找到的最为可行的方法。

    宗教，模拟，实验。

    联邦成立后，化名为东方古老家族的萨特凭借自己的早年的关系网成功进入了议会。

    不算什么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但那时候能够进入议会的，在关键事物上也起了不少决定性作用。

    他刚好负责三星堆的组建工作。

    于是就有了大型社会实验，数字星球，他一手策划了基于精神影响的哨向的围捕，也一手造成了基于信息素传染的ABO的毁灭。

    可惜的是，这些在他死后的无数年里，并没有得到任何进展。

    萨特把愿望寄托给时间，并且让他的继承者们在时机成熟后，重组信息，复活他本人。

    这就是萨特理想的“伟大回归”。

    数千年过去，实验终于有了一丝进展，在宇宙中消失的西洛伊斯也突然出现，罗德——罗家的后人也成为了信任萨特。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罗德知道了真相，但他并不算按照萨特的布局来执行。

    “我即将拥有可以创世的能力。”罗德看着阿罕，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我为什么要实现别人的梦想呢？”

    阿罕开阿尔米随身携带的摄像图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没有回答。

    早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了被“感染”最严重的那一个。

    消失的不仅仅是想法，还有憎恶，狂热，和对过去的无声控诉。

    屏幕内的阿尔米，已经悬停在研究所的上方。

    先遣队已经入内部。

    图穷匕见。

    杰西卡破门而入催促赶紧走的时候，洛克正死盯着几个倒霉黑客给他编程。

    “别写了！你们没听见外面的枪声吗？”杰西卡一把抓住洛克的衣摆，催促道，“收拾收拾赶紧走！”

    没人搭理她。

    几个黑客的手指噼里啪啦，快得只剩残影。

    洛克眼眶发红，抓住杰西卡的手腕，低声呵斥：“别急，就一下。马上我们就可以……”

    没有任何科研精神的工七猛地把一块显示屏的开关一按，态度坚定：“赶紧走。”

    他的第一任务是负责掩护和安全，哪里管得了科研人员这种不死不休的劲头？

    “你干什么！”那个黑客尖叫起来，声音都几乎变形，“我们马上就可以把东西做出来了！”

    洛克把开关按开：“别管他……”

    他分出一丝精力冲杰西卡：“五分钟，五分钟我们就能把数据分析完成。”

    杰西卡犹豫了。

    她知道这种情况有多么重要。

    现在他们使用的是最大功率运算的服务器，一旦转移，速度，效率全部都会下降不止一星半点。

    分析全部都得从头来。

    还不见得能够处理成功。

    她犹豫地看着工七。

    工七最受不了的就是女孩求情的眼光——任何类似的目光都能让他想起自己已故的女儿。

    他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该死的！就五分钟！”

    工七手腕一抖，机械臂转瞬变成一台如臂使指的单手炮筒。

    “士兵跟我去门口守着，你们抓紧时间，没事的研究人员帮忙收拾东西！听见没？”

    守卫们早就接到了临时行动听这个半机械人的通知，纷纷拉开各自武器的保险，跟着工七鱼贯而出。

    “你也给我过来帮忙。”洛克把一份数据塞到杰西卡手里，语气急促，“快！”

    黎明扫了一眼，发现解析进度条已经到了87.51%的数值。

    功亏一篑未免可惜——正如洛克所的，胜利在望。

    就在工七出门站岗的同时，阿尔米的先遣队已经攻入中央基地，突破二层防锁线。

    “他们怎么这么快？”

    三层的守卫听到动静，满脸惊恐，“那么厚的防弹材料就算用炮弹砸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他们到了哪里？

    他们如何做到的？

    我们的人死了多少？

    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吗？

    无数问题闪过还未交战的士兵脑海。

    即便遗留下来的都是素质较高的士兵，但面对阿尔米宇宙级变态强度训练下脱颖而出的先遣队而言，依旧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地的窒息与绝望。

    90%

    巨大的撕扯和含混的吼叫声解决了他们的困惑。

    一个靠着门的守卫镇静地端墙守着紧闭的大门。

    安静的空间内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咆哮！

    然后一个巨型凹凸从门外砸来！

    那形状分明是人类的手，但是无论是力量还是带来的恐惧，都是不可名状的未知。

    扭曲的手指把门凿开了一条缝，然后左右一拉，硬生生把闭合的门拉到墙壁两侧。

    91.75%

    守卫闭着眼睛一口气把弹夹里的子弹空，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他战战兢兢地张开眼，却发现一个扭曲的类人形怪物凑在自己面前。

    浑浊死寂的黄色瞳孔正盯着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他尖叫一声，连连按动自己的扳机。

    可是下一秒，那个人形怪物就一口咬掉了他的半张脸！

    接二连三的怪物从缝隙里钻进来，瞬间就把这个倒霉的守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血腥在走廊里弥漫。

    “快啊……”杰西卡盯着屏幕，低声近乎哀求。

    92.12%

    先遣队漠然地踏过血腥的场景，队长冲后面的队员了个安全的手势，他们井然有序地破译了剩下的电子门。

    “特么的五分钟已经过去了！你们到底好了没有？！”工七已经破口大骂。

    “该死的就三分钟！！！”

    阿尔米把感染了黑死病毒的狄凡科提也带来了过来。

    经过战场上无数数据的采集，在莱利和杰弗里的改进下，他们成功培育出了一种“对人类血肉”感兴趣的生物。

    让他们只吃特定的几个人来还是过于困难，所以罗德提议，干脆直接让他们对全人类感兴趣。

    然后从它们的猎食名单内剔除了阿尔米士兵的基因。

    为了保证行动的高效，这一批次的狄凡科提本体甚至都是从阿尔米的优秀士兵内补挑选的。

    没人对此有异议。

    有部分纯种的阿尔米裔甚至期盼这种绝对的力量。

    于是，进化版的狄凡科提们和先遣队的士兵们互相配合，很快就穿过了地下三层。

    这下面就是研究所的位置。

    98.64%

    98.65%

    98.69%

    总解析条正在缓慢跳动。

    “他们要来了！要来了！全体准备！”

    负责时刻关注基地动态的黑客声音都在发抖：“一级封锁！！！”

    咚咚咚。

    本来就封锁得密不透风的通道又降下好几道结实的墙壁。

    让不心闯入的入侵者们进退不得。

    建造的时候卢卡斯就预想过这种极端情况，所以研究所的防御是整个基地退无可退的最后一道封锁线。

    无数暗墙内的机关枪已经蓄势待发。

    一只怪物出现在了拐角。

    99.01%

    啪嗒。

    这个黑客按下了发射按钮。

    密集的火光让屏幕都看不清楚，但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轮火力攻击过后，还没硝烟散去，热成像仪上的光点少了一个。

    有用！

    这无疑给大家吃了一剂定心丸。

    “第二轮攻击，准备——开始！”

    99.05%

    眼看胜利在望，洛克按捺住内心的雀跃，终于分神考虑别的东西。

    他抓着杰西卡的衣领：“黑洞控制仪呢？那玩儿拿出来没？”

    阿尔米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

    杰西卡一把掰开他的爪子，指了指自己的衣兜：“早就拿出来了！要是指望你不定现在人家都能道回府了！”

    热成像仪上显示的数量越来越少，工七盯着屏幕，：“感觉有点不对劲，你先停一下。”

    攻击停止。

    硝烟散开。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本来应该被“死”的狄凡科提，正密密麻麻地霸满了整个屏幕。

    它们没有被杀死，只是密集的火力干扰了它们的判断。

    就在这一个空档，一只狄凡科提跳起来，咬碎了摄像头。

    “99.99%！”洛克的声音适时响起，“十秒钟！”

    “撤！”

    “快撤！”

    工七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慌。

    屏幕上最后显示的画面。

    那个黄色的浑浊眼睛，像极了一颗坏掉发酸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