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野垂头丧气地从浴室走出, 手里攥着那瓶沐浴露。

    裴时清已经换了身衣服，重新戴上金丝眼镜，又变成了那个生人勿近的裴教授。

    不, 是生气状态下的裴教授。

    顾星野已经开始给自己想墓志铭了。

    裴时清没有话，只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顾星野就觉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慌的。

    他心里慌, 脸上到底没怎么显，只是移开视线，盯着他的薄唇先发制人地：“你怎么买了这个味道的沐浴露，和我的信息素撞了。”完满脸这是误会, 不能怪我的表情。

    其实只是相似，仔细闻还是能闻出差别的，只是昨晚他喝了酒，被不知什么想法一冲, 才有了今天的火葬场。

    倒一耙。

    裴时清只静静地看他表演，镜片后的眼神冷淡极了，顾星野最受不了他这种随时要与他断联的表情，没扛过三秒就缴械投降：“对不起。”

    认错态度良好, 下次还敢再犯。

    他低着头, 眼角余光却偷偷瞄着裴大教授, 见他纹丝不动, 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心底窃喜，一点一点挪到他身边, 挨着他坐下, 姿态放得前所未有的低。

    “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你这也不愿那也不愿，我怕你生气，怕你疏远我，只好胡思乱想……”他着着竟然自己先委屈上了，眼眶周围一圈都泛着红，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面前的人对他笑一笑，或者抱一抱安慰一下他。

    慢慢的裴时清脸色变了。

    “你身上怎么越来越热了！”他反手抓住顾星野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明显高于人类正常体温的温度，他又去摸顾星野的脸和脖颈，连耳垂都是热的。

    顾星野抓住他的手放在掌心摩挲，脑袋顺势往他肩膀上贴，听到裴时清的话也只是含糊道：“可能发烧了吧。”

    如果昨晚还能解释成酒后发疯，现在绝对不正常。

    裴时清也顾不得吓唬他了，当即将人送往医院。

    *

    “越强大的Alpha进入易感期时的表现就越明显，具体表现为心理变得脆弱敏感，冲动易怒，需要Omega的抚慰，伴随筑巢行为。部分精神力等级高的Alpha会出现发热现象，是因为他身体里的精神力在和生理机能作斗争，属于正常现象，好好休息就可以了。你有伴侣吗？”

    病房内，顾星野输着点滴半躺在床上，眼睛向下垂着，显得神色恹恹：“没有。”

    “那么有过标记行为吗？临时标记也算。”医生继续问。

    顾星野眼皮一动，思绪被拉回那个晚上，满室充盈的白桃味信息素和不受控制的自己。

    他把目光投向门外那个站得笔直的清隽人影上，缓缓：“有过一次。”

    医生语气放松下来：“那就好，你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最好能让那位Omega过来安抚你，你这次的易感期才不会很难过。”

    顾星野收回目光：“我不知道他是谁。”

    医生表情逐渐僵硬：“要不试着……找一找？毕竟对发生过标记行为的双方来，Omega在发情期会更渴求对方的信息素，他应该会答应的。”

    AO之间互帮互助的例子不是没有，何况面前这位Alpha是少爷的朋友，想来家世一定很煊赫，只要他想，应该不会有Omega不答应的吧。

    医生如是想。

    谁知顾星野回答得很快：“不找，你给我开药吧。”

    医生一愣，可能第一次遇到在易感期主动要求开药的Alpha：“您确定吗？缓解剂治标不治本，并且对Alpha的身体有一定的伤害，医院一般不建议——”

    “你吃还是我吃？开就是了。”门口的人离开了，顾星野捏了捏鼻梁，语气低沉。

    Alpha易感期的一大表现，情绪大起大伏，容易发怒。

    医生识相地闭嘴，飞快写下药单子，脚底抹油跑了。

    淡淡的兰草味熏香缭绕在高级病房内，点滴还剩半瓶，顾星野盯着一颗一颗落下的水滴，顺着针管进入血管。也许是时间太短，药效还没起作用，顾星野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回想起来到兰卡学院后的一切，心里又酸又涩，时而委屈时而暴躁，心里像在翻滚的油锅里煎来炸去，百般滋味杂陈。

    他心底十分清楚是易感期到来，紊乱的信息素影响了他身体里的情绪调节，但明白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这种只能任情绪支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令他更为焦躁，以至于蒂克推门进来时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嚯，你这表情让我以为下一秒你就会炸医院。”他拉了张椅子在病床旁坐下，双手合十：“行行好吧大魔王，我老子虽然治不了你，但你炸了他的医院他铁定要向顾上将告状的，心把你抓回去。”

    顾星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知道是谁把我扔到这来的么？”

    蒂克低头：“知道啊。顾上将的意思是把你下放到基层锻炼一段时间，不还是要把你提拔上去的吗？”

    顾星野冷嗤：“他想得倒挺美。”

    蒂克突然闭嘴，视线上上下下在他身上转了好几遍，一个大胆的猜想油然而生：“你不会不想回去了吧？”

    顾星野一滞：“……你放屁！”

    蒂克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我听我爸联盟政府在商议要迁移图兰星上的原住民，把它作垃圾星使用呢，要是真的落实，你在这待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还是不要太真情实感的好。”

    顾星野眉头皱起，眼看又要话，连忙转移话题：“听医生你的易感期反应比正常Alpha要强烈好几倍，真的不考虑找一下那个被你临时标记过的Omega？没有被标记过的也可以啊，听易感期的Alpha如果得不到抚慰很容易信息素彻底紊乱的。”

    信息素彻底紊乱后的Alpha神智不清，对自己的行为无法自控，并且很难治愈，只能关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顾星野依旧是那句话：“不找，不要。”

    蒂克看着他，不能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倔的Alpha：“你怎么想的，这种事又没有谁吃亏一，况且要是哪天他发情期找过来了，你也见死不救？”

    一提起那个陌生的Omega，顾星野就觉得有股邪火从心脏往上拱，他烦躁地解开衬衫最上面两粒扣子，让蒂克把空调再低点。

    蒂克无语极了，但还是慢腾腾地走过去帮他调空调温度，嘴里还在碎碎念：“纯情批，一辈子孤寡吧。”

    顾星野抿紧唇角：“那是个意外。”

    蒂克转头看他，恨铁不成钢：“如果他要你负责呢？”

    顾星野：“我会帮他匹配合适的Alpha来消除我的信息素对他产生的影响，而不是因为这次意外勉强和他在一起。信息素是身体冲动，发生意外是我自控能力出了问题，我必须承担责任，但不代表要把我一生的幸福赔上去。如果实在无法解决——”顾星野顿了顿：“我会信息素阻断剂。”

    蒂克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该他是理智还是疯批的好。

    阻断剂一，属于Alpha的优势会全部消失，与Beta无异，并且不可逆转。

    对Alpha来，选择信息素阻断剂就相当于亲手毁掉自己的前途，没有人会愿意。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这位发。

    顾星野“啧”了一声，拔掉正在输液的针头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好歹止个血吧——”

    “别跟着我。”

    曼林医院是蒂克家开的连锁医院，也是图兰星最大的医院，配套设施齐全，楼下餐馆商店一应俱全，处处都透着不属于图兰星的豪华与舒适。

    顾星野从医院出来，漫无目的地走走，偶然瞥见一家饭馆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东记饺子店。

    “巧啊。”顾星野扬起唇角，笑着在裴时清对面坐下。

    裴时清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抽出纸巾递给他：“你的手在流血。”

    顾星野低头，手背上的针孔正在一颗一颗往外冒血珠，不严重，但晃眼极了。

    他胡乱甩掉那滴血珠，将手放到桌下：“没事，一会就愈合了。”

    裴时清“嗯”了一声，视线移向别处。

    顾星野有些难为情，毕竟一个Alpha哭成那样，还不要脸地往人家身上贴，实在有损他纯A的气质。

    店员端了热腾腾的水饺上桌，裴时清拿起旁边的醋，半瓶下去汤汁的颜色都变了。

    顾星野牙齿跟着一酸，裴时清平时的饮食都很清淡，第一次见他吃这么重口味的食物。

    因为怕热气糊了镜片，裴时清摘下了眼镜，低头吃饺子的时候垂着眼，很乖的样子。

    “你不是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么？”酝酿了好久，顾星野才找了个话题开聊。

    裴时清一顿，答非所问：“时候我家里吃得最多的就是饺子，因为那是我Omega父亲为数不多的拿手菜，他喜欢放很多很多醋，Alpha父亲每次都一个不剩地吃完，只有我会偷偷倒掉，太酸了。”

    他咽下去一个，酸得心里发苦：“后来再想吃都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