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加长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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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进入基因中心, 检测到您的身份为进化区01号完全实验体,您拥有本实验室最高权限。”

    老旧的机械电子音传来,裴时清大步走入。

    入目是一排蜂窝状的实验舱, 它们被整齐地摆在地上,通过透明的玻璃舱可以看到里面各种成型或未成型的实验体,有的还被掺了基因药剂的营养液包裹着, 栩栩如生;有的已经干涸, 露出实验体狰狞丑陋的模样。

    裴时清走近,一个接一个地找过去,没有一个是他的父亲们。

    他心底微微一松,旋即似是想到什么, 大步走到实验舱的尽头。

    “开药剂室。”

    检测过他的身份权限后,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门缓缓拉开。

    裴时清正要进入,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陈默站在实验室入口,神情踟蹰, 却又讷讷不语。

    裴时清停顿片刻,当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不可能任由双亲的遗体继续在这里沉沦。

    哪怕只剩下一捧灰, 他也要带回去。

    于是他只是摆了摆手, 示意陈默不必跟进来, 在门外等候即可, 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药剂室。

    他五岁随双亲一同被掳进伊甸园,遭受三年非人实验,终于握住主动权, 其后隐忍筹谋, 在十五岁那年联合军部终于端了伊甸园的老巢, 只余面具人带着极少的亲信逃了出来。

    这些年他一直在追踪绞杀余孽,他要亲自斩下面具人的头,来祭奠他的父亲和无数受害的同胞!

    哪怕寿命短暂,哪怕死无葬身之所,伊甸园的人他见一个宰一个,不惜任何代价。

    药剂室内空空如也,裴时清的目的也不在此。他穿过两侧被翻找得稀乱的储存柜,推开后面的一张门。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被玻璃封实,玻璃外堆着一层又一层的白骨,一路过去由旧到新,到走廊末尾时还能看到一副白骨身上挂着的碎花裙子。

    那应该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浅粉色的碎花裙子静静地挂在惨白的骸骨上,它的牙被全部敲碎,取而代之生长出来的是某种尖长的、锋利的骨质齿。

    它被仰面扔在骸骨堆里,空洞的嘴对着穹顶大张,仿佛无声的控诉。

    这些都是失败品。

    裴时清静静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房间不大,却设置了整个悬镜塔最高防御机制,原本是用来存储母体样本和实验数据的,伊甸园占领这里后几次翻找都无所获,后来这里就成了他的住处。

    入目是一台实验舱,墙壁右侧摆放着一张的行军床,一桌一椅,再无他物。

    即便后来掌握了主动权,少年裴时清也依旧保持了简洁朴素的作风。

    就像他的生命,除了复仇索然无味。

    终端传来一条消息。

    【阿裴,我要进入跃迁点了,快的话四个时就能到你那里,等我。】

    裴时清郁郁的神情终于舒展了一些,图兰星附近是没有正在使用的跃迁点的,有的只是多年前废弃的跃迁点,飞梭进入里面会遇到很多不确定因素,因此需要驾驶员有很高的驾驶技术和星际航行经验。

    顾星野为他做到如此,怎么能不承这份情。

    他抬起手指,在面板上输入。

    【慢点,安全为上】

    完顿了顿,忍着心底的异样又发了一条。

    【你受伤了我会担心】

    他的指尖划过虚拟的面板,边缘竟有些模糊不清。

    裴时清的动作一顿,默默垂下手臂,让长袖掩住了正在融化的手指。

    异化的后遗症之一,只是不知道这次会融化到什么程度。

    屋内一目了然,什么都没有。

    裴时清眉间蹙了蹙,詹森性格胆怕事,死到临头不可能假话,他父亲们的遗体在这里就一定不会错。

    可是面具人会把他们藏在哪里呢?

    他努力回忆着,记忆却断断续续。他清晰地记得被掳进来后三年之间发生的一切,但三年后的记忆却如雾里看花,隐约记得自己忍辱负重,联合军部里应外合端了伊甸园老巢,但是怎么端的,做了些什么,和谁对接的……他一概记不清了。

    基因实验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影响,其中有一条就是遗忘。

    遗忘在人间的一切,成为俯视一切的神。

    他们称之为造神计划。

    不,不应该是这样。

    裴时清猛地晃了一下脑袋,按着太阳穴的手背青筋暴起。

    【月色很美,晚风也温柔,别待在这里了,等我好了就带你去看看。】

    恍惚有少年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张扬热烈,尾音永远是上扬的,带着活泼与热切。

    谁?

    谁在话?

    裴时清眼前开始模糊,无数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嘲笑的、贪婪的、恶意的、疯狂的……

    他看到无数双手朝他伸过来,将他摁进营养液里,他在窒息中猛烈挣扎,却敌不过那些人的力量。他们围在实验舱四周,俯视的每张脸上都写满了恶心的欲望。

    这肮脏的人性,不如一并毁灭了吧。

    的裴时清闭上双眼,任由自己沉落,他躺在实验舱的底部,带着药剂的营养液悉数涌进口耳鼻,蒙住五感,他在窒息中找到了宁静。

    在这样的宁静中,有一道声音仿佛破开水海,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

    【阿裴,阿裴,别冷着脸啦,陪我聊聊天吧。】

    【你最可爱了!】

    少年裴时清敲了敲舱壁,面无表情地指控他:“你好烦,等心脏长好了我就把你丢出去。”

    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躺在实验舱的也是个少年模样的人,他全身连接着数道管子,精壮的胸口贯穿了一个大洞,正中央一颗通红的心脏正在跳动,心脏周围已经生长出细细的红色血管,浅浅的与血肉相连。

    少年眉眼深邃,眼珠很黑,对着他弯了一下眉眼。

    他轻轻翕动花瓣般优美的嘴唇,想的话通过脑波翻译器传递到裴时清脑中。

    【等我好了就带阿裴一起出去。】

    裴时清猛地惊醒,“砰”地一声撞在实验舱上。他却顾不得疼,五指蜷紧死死抠着舱壁边缘的棱角,盯着空荡荡的舱室眼珠发沉。

    他凌乱地喘着气。

    这里除了他,曾经居然住过另外一个人,并且和他的关系匪浅。

    到底是谁?

    他拼命去想,却怎么也勾勒不出那人的相貌,只记得那一把尾音上扬的少年音。

    热烈且温柔。

    门口突然传来响动。

    裴时清人还未清醒,手臂已经抬了起来,一排牛毛银针射出去,毫无动静。

    这时他才转头,门口大开着,一览无余。

    他的神经却没有松懈,而是提高声音喊道:“谁?”

    门口缓缓走进一个人:“是我,时清。”

    见到是陈默,裴时清那口吊着的气才喘了出来,脸上的情绪转眼就已经消失无踪。

    他站直身体,低头抹去手腕上一排血点,语气冷淡。

    “不是在外面等么,怎么进来了?”

    陈默苦笑一声:“我怕你出事。”

    怕他出事是真,监视他也是真。

    裴时清无意戳破他,他抬手揩去滚到下颌上的冷汗,抬步往回走。

    “回去吧,这里什么都没有。”

    陈默却量起了四周,指着空空如也的实验舱不知趣地问:“这里就是关押你的地方?”

    裴时清没有回答他,人已经走出门外。

    陈默自知无趣,开终端将房间各角落都拍了一遍后才跟上他。

    穿过长廊再次回到地下实验室中心,整齐摆放着的实验舱像棺材群一样占据了大部分地面,裴时清大步从中间穿过,径直走到总控室门口。

    这里是最后一个地方,也是他最不想推开的地方。

    他宁愿父亲们的遗体躺在长廊外的骸骨堆里,也不想在总控室发现他们的踪迹。

    裴时清深吸一口气,开了总控室的门。

    “时清——”陈默叫住他,欲言又止。

    裴时清只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话,随后推门而入。

    陈默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要看——”

    然而已经晚了。

    裴时清顿在了原地。

    他的身体一度变得十分僵硬,接着开始细细地颤抖,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接着他猛地甩开陈默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甚至因为走路不稳而踉跄了好几下。

    他却顾不得狼狈,几乎是扑到了操作台前。

    总控室很,只有一个操作台,以及操作台连接着的屏幕。

    此时操作台前本应坐人的台面上摆放着一个玻璃罩,里面罩着一个新鲜的脑组织,四面八方的感应线通过玻璃罩将其与操作台上的案件连接起来,显示屏上滚动着繁杂的数据。

    那些数据在他幼时经常会在父亲的演算纸上看到,也许只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公式,也许是乍然而现的演算方式……父亲都会将它们记录下来,用来推进基因实验。

    他毕生的梦想就是通过基因实验消除信息素带给Omega的影响,让他们拥有正常人的权利和生活。

    没想到伊甸园为了窃取他的智商,竟然将他的脑组织整个取下,就这样榨取了它十八年。

    无休无止,日夜不停!

    裴时清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弯腰靠近玻璃罩,呼出的白汽模糊了玻璃,他眼前一片模糊,大脑嗡嗡作响,连最基本的运转都做不到。

    “父亲。”两个字在齿间辗转几轮,还没完嗓音已带哽咽。

    他额头抵着那块玻璃圆罩,心底的后悔淹没了一切。

    他猜测过面具人将父亲们折磨至死,也猜测过拿他们做基因实验,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将他的脑髓取出来,只为了继续为他们的变态研究服务。

    他叫得一字比一字粗粝,仿佛要磨出血来。

    他以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死无全尸,谁知——

    裴时清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呜咽,垂下的脖颈黑色纹路隐隐浮现,顺着血脉攀爬而上。

    “快停下!”陈默“嗖”地拔出枪,急速退到门口,枪口黑洞洞地瞄准了他。

    他的声音焦切,握枪的手微微发抖。

    “裴时清,我以悬镜塔监督员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停止异化,否则我将有权执行清除命令。”陈默高声喝令,神情比遇到詹森异化时紧张了一万倍。

    裴时清恍若未闻。

    黑色纹路开始鼓动,流出的黑色汁液腐蚀了衣服和地面,烧出刺啦的声响。

    陈默的警告也许起了点作用。

    他听到后站直身体,缓缓转过身来。

    陈默扣动扳机,专门针对改造人研发的子弹从枪膛中射出,炸开一团血雾。

    *

    哭喊、呼救、惨叫……

    无数庞杂的声音在脑海中叫嚣,的裴时清瘫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这一切。

    军部的精锐部队如一支利箭插进伊甸园老巢,四处警报响起,他被抛弃在走廊上,间或一两只脚从他融化得不成样子的手掌里碾过去,当时才八岁的裴时清却神情木然,原本应当天真无邪的眼珠阴翳地盯着奔忙的研究员们。

    都毁灭吧。

    悬镜塔的整个防御系统都处于失灵中,年幼的裴时清用了三年,终于在这一天即将迎来梦寐以求的死亡。

    再过不久,基地的武器库就会爆炸。

    他将和肮脏罪恶的伊甸园永远沉入地底。

    他缓缓阖上眼睛,穹顶上那线天光越来越窄,就在即将坠入黑暗中,一道声音清晰地响起在耳边。

    “那有个孩。”

    裴时清霍然睁眼,隔着纷乱逃跑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入口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伊甸园统一制式的黑色长袍,五官用模拟器做了调整,那双眼睛却乌黑有神,碰到他的视线时竟然弯起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接着他就看到那个少年低声和同伴了什么,随后甩开他大步朝这边奔跑而来。

    所有人都在离他远去,只有那个少年,为他而来。

    裴时清突然瑟缩了一下四肢,不想让那发着光的少年看见他卑微丑陋的模样。

    少年已经在他面前蹲下,伸出双手抱起了他。

    “别怕,哥哥带你出去。”

    的裴时清被他抱起,少年一点也不嫌弃他怪异的、正在融化的四肢,也不管那些连他自己都恶心的黏液蹭到了衣服上,他一手托着裴时清的腿弯,一手托着他的背部,将裴时清横抱起,朝长廊外走去。

    一边耳朵贴着少年的胸膛,强劲有力的心跳砰砰跳动着,另一边耳朵灌满了呼呼的风声。

    裴时清偷偷揩掉了自己沾在少年衣服上的污渍。

    下一刻少年低头看了一眼,那把带着勾子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调侃。

    “怎么,朋友弄脏了哥哥的衣服,出去以后可就归你洗干净,好不好?”

    裴时清喉咙滚动两圈,被破坏的声带只能发出粗粝的呵气声。

    少年捏了一把他的脸,自自话道:“就这么决定了!”

    话音刚落,面具人带着手下就追了上来。

    “站住!”

    少年才不听他的,反而加速奔跑,很快就跑到了通道尽头。

    前方是栏杆,猎猎的风吹鼓起他的衣裳,少年背抵着栏杆,将裴时清护在怀里,冲步步紧逼的面具人吹了个口哨。

    “你们伊甸园都这么神神鬼鬼见不得人么?那还叫什么伊甸园,叫地下虫得了,多贴切。”

    “你——”

    几个手下气得大骂,少年倚着栏杆,一副不是生死关头,而是闲聊赏月的样子。

    面具人停下脚步,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军部刺杀组,代号苍鹰,你是第一次出任务吧。”

    他的声音通过变声器传出,被抱在怀里的裴时清突然想到少年那个地下虫的比喻,偷偷抿了抿唇角。

    少年微微僵直了身体,随即灿然一笑:“了解得很清楚,你在军部有不少内应吧。”

    面具人不接他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道:“你和你的同伴们给我惹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没关系,我与你们军部的几位高层有些旧情,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放你们走,但你手里的实验品必须留下。”

    少年夸张地“嘁”了一声,低头对上裴时清的视线,笑弯了眼睛。

    “看来我捡到了个宝贝,那得好好藏起来,不叫别人看到。”

    裴时清慌乱得移开了视线,少年的笑容和声音让他无地自容,却又像飞蛾扑火般将脸往他胸口埋了埋。

    少年戳了戳他的后脑勺,低声快速道:“个商量,一会我从这里跳下去,一落地你就赶紧跑,外面有我接应的同伴,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回头,好吗?”

    他低声而快速地完,也不管裴时清点没点头,抬起脸又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军部哪有你认识的高层,那不都是和你一样只会隐藏在地下猥琐活动的虫子吗?”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往后一仰,就这么直直地翻了下去。

    “快击杀!绝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快!”

    一颗灭音弹破空而来,瞬息之间少年调整了姿势,那颗原本射向裴时清的子弹洞穿了他的胸膛。

    “砰”一声重重砸落在地。

    “啊——”伴随落地声的是一声粗粝得不似人声的尖叫。

    裴时清从少年身下爬出来,汩汩的血液浸湿了底下的泥土,他满手满怀的鲜血,少年紧闭双眼,被洞穿胸膛时还不忘遮住他的眼睛。

    脚步声传来,面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地上逐渐死去的躯体,和趴伏在躯体旁的裴时清。

    “告诉我母体样本在哪里?”他问,面具上银黑色的纹路在月光下诡谲而邪恶。

    裴时清但默不语。

    “呵。”面具人发出一声冷嘲:“真是个犟骨头啊,可惜裴恕夫夫已经死了,你的挣扎有何意义呢?还不如加入我们,以你的资质我敢保证你将成为第一代完全进化体,到时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不好吗?”

    他发表着自己的高谈阔论,仿佛真心实意地在为人类建造一个没有痛苦的伊甸园。

    他的手下们纷纷附和,神情向往,在裴时清眼里仿佛一群被洗脑的神经病。

    他伸舌舔了一下唇边的鲜血,那是少年的血,腥甜作呕。

    裴时清却露出一个笑来。

    他仰起脸,月光下神情斑驳:“我同意了。”

    面具人的声音猛地顿住,未等他反应过来,裴时清扔下了一枚更大的炸弹:“我知道HP系列禁药怎么改良能发挥最大效果,我还知道怎么制作基因改造体,给我时间,我可以给你造一支改造人军队,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的裴时清指着地上少年逐渐变凉的躯体,声带破碎:“我要他做我第一代实验体。”

    *

    混乱的声音重归有序,裴时清自梦境中醒来,来自对危险的直觉令他本能地一偏头,一把手/枪砸在他脑袋旁边的墙壁上,距离耳朵不到两公分。

    裴时清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退出去!”怒吼仿佛在耳边炸响,裴时清勉力睁眼,这才看清眼前的场面。

    顾星野长身而立,右手持枪顶在陈默头顶,逼迫后者往门口退去。

    他脸色阴沉,额角被子弹擦破,流下几抹血痕,眉下压着的眼眸乌黑凶悍,仿若聚集着重重暴雨雷电。

    陈默双手举过头顶,边后退边试图解释:“他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如果放开他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顾星野给他的回应是一枪托将人砸晕踹了出去。

    总控室的大门“砰”一声被踢上,顾星野回身疾走,单膝跪坐在裴时清面前,第一时间检查他的伤势。

    右肩被贯穿了一个血洞,血液浸湿了半边衣物,裴时清昏昏沉沉,感觉有人撕开了他的衣服。

    熟悉的柏木松香气息令他悬着的心放了放,却又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保持神智清醒。

    顾星野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在给他做紧急包扎。

    他抬手想阻止他,却听到哗啦一声响,原来自己的手脚都被套上了指粗的铁链,上面一层油似的光泽,是为了应对他的腐蚀能力专门生产的束缚工具。

    身体里还有黑液流出,顾星野的手指很快被灼烧得血肉模糊。

    裴时清闭了闭眼,贪恋地呼吸了一口柏木松香的气味,再睁眼已经将他的手拂开。

    “没用的。”他:“异化现象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这话时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因此声音放得很轻,顾星野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被裴时清推得跌坐在地,茫然了好一会儿,涣散的眼神才慢慢聚焦。

    他没有动作,就这样看着裴时清。

    那双黑色眼睛里的狠戾尽数退去,换而浮上来的是惶恐、害怕、恐惧、后悔……唯独没有责备。

    他扑上去抱住了浑身流淌着黑液的爱人,语气哽咽而委屈:“阿裴,你过要等我的。”

    衣服被腐蚀出一个个黑洞,很快皮肉融化的味道传来,裴时清慌了神色。

    “放,放开!”他用力推着顾星野的身体,后者却更紧地箍住了他,任凭那些黑液与他粘连,正如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还是少年时期的他抱起走廊上被改造得不成人形的孩子,轻轻告诉他“别怕”。

    时隔十五年,少年上扬的尾音与眼前Alpha的声音终于重叠。

    他重逢了他的月光。

    却是在此时此刻,他浑身黑液流淌,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挣扎。

    难堪至极。

    裴时清后脑勺用力砸在墙面上,两行泪喷涌而出,顺着尖削的下颌往下流淌,滚烫地落进顾星野的脖颈里。

    他:“你早该放开我了,哥哥。”

    作者有话要:

    最近在准备公开课,好忙好忙,预计未来一周都不太可能有时间,感谢一直守候的读者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