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野变得忙碌起来。

    每天清早就出门, 半夜才回。有时天将明才匆匆赶回，又怕扰裴时清睡觉，便靠在沙发上囫囵眯一会。

    裴时清圾着拖鞋, 默不作声调高了室内的温度。

    顾星野半躺在沙发上，腰部不舒服地倾斜着，两条长腿无处可放, 只能委屈地拖到地毯上。

    裴时清捡起被他随手脱在地上的外套挂好, 静静看了他很久。

    褪去少年青涩的轮廓，眼前的Alpha眉眼线条变得锋利深沉，眼脸下笼着一层淡青，仔细算算已经一个多月没睡好觉了。

    “唔。”顾星野梦中惊醒, 眼底的警惕在接触到裴时清的瞬间烟消云散。

    “怎么就起来了，睡不着么？”他搓了把脸，把裴时清拉到身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他的耳垂, 眼睛一阖一阖的。

    裴时清开他的手，催促他回卧室睡一会儿。

    顾星野没搭话，低头往他肩膀上一搁，癞皮狗似的抱着他不动了。末了还要喟叹一句：“舒服。”

    裴时清：“……”

    顾及到这段时间他实在太累, 裴时清勉为其难忍了。不到半分钟, 室内响起微微的鼾声。

    裴时清几次将手抬起又放下——算了, 就忍他这一次。

    客厅内窗帘缓缓合拢, 室内重新陷入黑暗与静谧。

    睡个好觉。

    不知过了多久，顾星野从难得的踏实觉中醒来，延展的精神力让他敏锐地感受到了身边传来的低气压……以及熟悉的Omega气息。

    “终于醒了？”伴随着窗帘拉开, 日光从外头一泄而进, 照亮沙发一隅。

    裴时清斜顷在在沙发上, 腰后为了支撑塞了两个靠枕，而他搂着人的腰靠在人肩膀上就这么睡了一觉。

    顾星野猛地起身，表情歉疚。

    “你怎么不叫醒我？我睡了多久，哪里压疼没有？”他弯腰去扶，却听裴时清“嘶”地一声：“等会，腰麻了。”

    顾星野连忙替他揉腰，语气更歉疚了：“都怪我，一见到你就放松了警惕，下次再这样你直接把我醒。”

    被压得腰酸腿麻的裴时清原本一肚子怒火，听到这话又忍不住偃旗息鼓，开顾星野替他揉腰的手，坐直身体道：“算了，我自己缓一会儿。”

    顾星野又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腹，心翼翼问：“这里有不舒服吗？”

    裴时清皱了皱眉，肚子里的崽子快三个月了，但因为他体质特殊，除了用智能管家做过一次粗略的体检外，便再没有别的检查了。

    更何况，直到现在对于他怀上一个孩子的事实，裴时清仍旧有些不真实感。

    见他神色不虞，顾星野默默收回手，强颜欢笑道：“我去给你做早餐。”

    裴时清吃不了太油的东西，于是早餐做得很简单，一碗粥，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就这点裴时清也没吃完，被顾星野哄着才算勉强喝完牛奶。

    “我想去做个——孕检。”放下牛奶杯，裴时清斟酌半晌，做了决定。

    顾星野收拾盘子的手一顿，当即放下盘子，笑道：“好。”

    *

    孕检的时间很快定了下来。

    裴时清谢绝了林青屿的陪同，乘坐私人飞梭来到春阳医院总部，直接降落在顶楼，蒂克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这里这里！”蒂克挥舞着手迎上前，满头金色卷毛在风中飘扬。

    三人乘坐专用电梯下到楼内。

    检查室宽敞明亮，各类仪器应有尽有，蒂克带着他们来到孕检区域。

    “这一层都是我爸私人购置的检查器械，专供身份地位特殊的人物做身体检查，因此全层都没有装摄像头，更不用担心检查结果外泄。”

    蒂克站在门口，通过虹膜验证后的大门缓缓开。

    他熟练地操作着检查设备，让裴时清躺上去：“这个机器会有一点催眠效果，但这是全联盟最没有副作用的，你精神放松一点。”

    躺在实验舱被人鱼肉的经历并不能让裴时清放松，他身体紧绷，眼睛虽闭着，滚动的眼珠却昭示了他的紧张。

    蒂克有些懊恼：“他太紧张了，身体本能在拒绝机器的接入。”

    听到这话，裴时清睁开眼看着蒂克，语音干涩：“抱歉。”

    蒂克连忙摆手：“裴教授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他吐了吐舌头，死它也没想到清冷严厉如高山之雪的裴时清竟然是个Omega，并且肚子里还怀上了宝宝！

    这消息比它知道自己是人工智能时还要叫人震惊。

    想到这蒂克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安抚爱人的顾星野，从再次联系它到现在顾星野都神色如常，应该没有发现它的身份吧？

    在顾星野一遍一遍地安抚下，裴时清的身体逐渐放松，沉入睡眠中。

    “滴——开始扫描。”半透明的实验舱门缓缓合上，顾星野定定看着好似睡着了的裴时清，眼底神色复杂。

    蒂克：“这里要半个时才能出结果，我们去外面等。”

    裴时清觉得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长着翅膀的奶团子飞到他面前，好奇地问他：“你愿意做我的爸爸吗？”

    裴时清张口，下意识要不愿意，却见那个奶团子自己摇了摇头：“你的身体太差了，生下我会很辛苦的，我不想你那么辛苦，还是换一个爸爸吧，你要好好的哦。”

    完扇着翅膀飞走了。

    裴时清猛地睁眼，手掌第一次覆上腹，难受地喘息。

    “滴——滴——滴——”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守在外面的顾星野破门而入，迅速关停了机器。

    等不及实验舱门缓缓开，顾星野手指攥住玻璃罩边缘猛地发力推开，将脸色痛苦的裴时清半抱在怀里。

    “哪里痛？阿裴，告诉我！”

    裴时清鬓发尽湿，他嘴唇颤抖，捂着腹的手指苍白痉挛，重复着：“不要走。”

    顾星野急出一身冷汗，回头就吼：“怎么回事？”

    蒂克站在显示屏前，手指飞速滑动调取检查数据，表情逐渐变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明明身体各项数据正常，但显示胎儿正在下滑脱离子宫，即将进入产道，就像……就像有自主意识一样！”

    裴时清痉挛的手指遽然抓紧，眼底红成一片，他的腿无助地往前蹬了两下，发出嘶哑的嗓音：“不，不要。”

    眼尾已被泪痕湿。

    不要走，他想要的。

    不管他曾经多么厌恶Omega的身份，多么不能接受他孕育了一个孩子的事实，此刻他都只想生下这个孩子，这样等他离开后，会有人代替他陪顾星野走完漫长的一生。

    留下来！一定要留下来！

    裴时清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脖颈处黑纹浮现，鼓动着要往外钻。

    顾星野怕伤着他，险些制不住，回头冲还处在震惊中的蒂克大喊：“愣着干什么，赶紧拿镇定剂！”

    ……

    一针镇定剂下去，裴时清挣扎幅度慢慢变，脖颈处的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隐没下去，而他阖上眼之际仍在喃喃着不要走之类的字眼。

    顾星野替他擦去泪痕，将人从实验舱里抱出来放到床上，昏睡过去的裴时清弓着腰，像一直蜷缩的虾紧紧护着腹，另一只手牢牢攥着顾星野的手臂，不算长的指甲在他皮肤上刮出道道血痕。

    顾星野就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个——”蒂克讷讷：“裴教授的身体早就被改造得异于常人，出现任何突发情况都不意外，仪器显示胎儿和母体目前都处于稳定状态，这种状况无法解释——”

    顾星野：“胎儿会掠夺母体营养对么？”

    蒂克：“每个胎儿都会——”

    顾星野断他的话：“我对他而言，会到什么程度？”

    蒂克表情纠结：“这个不准，大部分胎儿掠取营养的方式都比较温和，母体只需要及时补充营养即可，但他——”

    他没有继续下去，未尽之意却已明了。

    裴时清的身体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休息室内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中。

    蒂克大气都不敢喘，虽然它是个人工智能，但认识顾星野也有十几年了，从来没见到他脸上出现过这么可怕的表情。

    就像沉沉而下的黑云，压得人，哦不，人工智能喘不过气。

    顾星野的目光定格在裴时清身上，从他苍白的唇扫到清瘦的手腕，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俯下身狠狠抱了抱裴时清，接着毫不犹豫拽下了裴时清攥着的手指，转过身不再看他。

    “掉吧。”

    作者有话要：

    顾内心os：虽然很想要崽子但还是阿裴最重要。

    裴教授：虽然不喜欢崽子但希望有人能陪阿野。

    作者本人：你俩原地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