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愧疚 他们乍然回府,自然惊动了整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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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的胡王升已经被随行的人团团围住, 连衣裳的边角都看不到了。

    窦瑜转过头,随表哥下楼。

    等到了一楼,就见那个替谢述话的人还在楼下。

    官兵来办事, 许多方才还在指点江山的文人们都成了鹌鹑, 瑟缩在桌边。这人倒是气定神闲, 别人眼观鼻鼻观心, 两只眼睛老实得不得了,丝毫不敢乱瞥乱看, 而他的眼珠子却还在四处量。

    与她视线相接时, 萧夏又朝她笑了一下。这可把佰娘吓得够呛,心道:这到底是哪家的登徒子?他刚刚往楼上看时, 视线就毫不遮掩, 过分至极。

    忙将窦瑜挡得更严实了一些。

    孙明秋看到了佰娘的动作后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他家主子居然还有被人嫌弃的一天。不过想到主子如今这张假面, 着实是过于普通了,的确不能占到什么便宜。

    郭素的视线从萧夏的脸上划过。

    自他眼中看不出情绪,仿佛向他们主仆投来的这一眼只是随意量,但天生如野狼一般的警觉让孙明秋顿时冷肃了面色——郭素!

    河背道一战不知折损了他们多少精锐骑兵, 原本以为是大周那个姓窦的将献上的计策。潜入奉都城才探清楚, 竟是这个头一回上战场的人想出的诡谲招数,狠狠坑了他们一回。

    ……

    胡王升病倒的消息也传到了窦家。

    徐月长长舒出一口气, 拍拍女儿的手:“这下知道他为何还不来看你了吧?”

    善兰琼归家之后听母亲, 胡王升原本身体不适,可依旧为寻找自己四处奔波。如今她已经回来了, 也早就派人送去告知了他这个消息,却迟迟不见他来看自己。

    难免胡思乱想,愁肠百结。现在听他病得都昏倒了, 再也按捺不住,想立刻去见他,只是胳膊才一动,便痛得轻轻“嘶”了一声。

    徐月连忙按住她,又慢慢撩起她的衣袖查看,看着她包裹着伤布的细嫩手臂,眼泪再次落下来,狠狠道:“我必要让伤你的人付出代价!”

    “母亲!”善兰琼不赞同地蹙眉,“我是心甘情愿的,此事莫要再提了。”

    善兰琼在暗宅的时候一直出不得房门,等终于能离开返家,连窦瑜的面都没见过。但她在那里的日子并不算特别难捱,虽每日取血,也有侍女细心照料,且吕高子研制的伤药效果奇佳,涂抹之后疼痛感大大减缓。

    吕高子对窦老夫人过半条命换半条命,但实际操作时才发现于善兰琼的伤害并不是无法逆转的,只是暂时亏耗。这也得益于窦瑜体质绝佳,两厢受益。

    善兰琼抱怨地叹着气:“这么大的事,您怎么能瞒着我呢?”

    徐月一顿,红着眼眶道:“当时若不立即救你……你便死了。母亲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第二次。”

    “可阿瑜也是我的亲妹妹啊。”善兰琼泪湿长睫,歉疚至极。

    徐月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眼中露出偏执之色,既慈爱又残忍地着:“若你与她之中,母亲只能护住一个,必然要选择你的。”她将善兰琼揽进怀里抱着,几番失而复得,令她越来越极端。

    老夫人也和她,既然两个孩子都活了下来,这件事便算过去了,再不许提。又家里连毫无血缘关系的郭素都养了,还养不起一个窦瑜么?不管怎么,窦瑜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徐月无法亲近窦瑜这个女儿,可经过这一次的事心中到底有愧。阿琦被掳走取血,又增生了怨气与愧疚交杂,内心十分复杂。

    善兰琼趴在母亲胸口,明明知道不对,却无法责怪她对自己的一腔慈母之心。

    这时秋芝进门来报,低声刘仲山又来了。

    “阴魂不散!”徐月唾了一口,头疼不已。这个刘仲山她一千一万个不满意,奉礼郎,难道还真的做梦想娶走自己的女儿不成?

    善兰琼直起身,询问:“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母亲将她失踪的消息压了下来,虽叫钱家去报官了,却也不许京兆府声张。

    秋芝答话:“他日日都来的。”

    自善兰琼在闫家马场受伤,刘仲山再也没能见过她,故而一直不放心,苦苦等着。善兰琼在钱家时,他经常在钱家门外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等她住进了窦家,也点卯一般风雪无阻,可都被徐月以种种借口拦在了外面。

    善兰琼见他如此痴情,心中感动,自椅子上站起身,决定还是见他一面好叫他放心。

    徐月并不希望她这般心软,因为感动或是念及刘家对善家之恩跳进火坑。于是拉住了女儿,将梁家与皇太子互通婚书,聘为冥婚的事情仔细给她听。

    完叹道:“圣上有意弥补梁家,瞧中了胡王升。你若不积极,反而要选刘家这一个,到时可别后悔!”

    善兰琼心中震动,进而踌躇不决。

    徐月见此松开了手,女儿果真还站在原地拔不动脚,起身握住女儿单薄的肩头,轻柔着:“你身体还虚弱着,去床上躺着休息吧。母亲过去劝劝他。”

    善兰琼呆呆地站着,满心都是胡王升和梁六娘有可能被圣上赐婚的事。

    秋芝将屋门开了,徐月拢好披风,迈了出去。

    卷进门的寒气冲淡了房内的暖意,善兰琼肩头瑟缩了一下,回过神来。

    “这雪怎么又开始下了!”佰娘抱怨。

    窦瑜掀起车帘被扬起的雪粒在脸上,微微闭了下眼睛,睁开后看向窦府的大门。

    他们用过饭游完灯市,早已经入夜了,结束了这一日的出游没有再回暗宅,而是回到了窦府。出门前表哥提醒她不要留贴身物品在房中,又各处收点了一番,想来就是决定了今日要将她带回这里。

    郭素站在马车下,抬起手要扶她,一边低声:“明日要整军出征,暗宅里也不一定会安全。而且你早晚是要回家的。”

    窦瑜将手搭进他温暖干燥的手心,听他又道:“让云宁留在你身边,等我回来。”

    他轻轻一握紧,待窦瑜下车站稳,便很快松了手。

    “好。”窦瑜信任地看着他,唇畔带笑,也学他声,“那我等你回来。”

    原本带着旖旎意味的对话,因二人表现坦荡,反倒没生出暧昧之意,连敏感的佰娘都没有听出异样来。

    他们乍然回府,自然惊动了整座窦宅。

    窦老夫人原本都褪衣准备睡下了,听闻婆子来报,又让苏音将自己扶起来。她急得衣裳都没换,就穿着里衣披着褂子在自己房中见了窦瑜。

    多日未归家,窦瑜守礼,特意来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咳得厉害,苏音轻抚着她的背,哽咽着对窦瑜:“老夫人一直念叨着您,可算见您好好地回家了,方才急着下床还跌了一跤。”

    “祖母当心身体。”窦瑜轻轻。

    她竟不怨自己!老夫人仔细端详她的神情,一时竟猜不出郭素是否和她提过自己那日的狠心,抬手将她扶起来,垂了泪,愧疚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我们阿瑜福大命大,往后必定一帆风顺。”因一念之差,她称病对郭素拒而不见,这几日夜里总生噩梦,反倒真的病了一场。

    窦瑜抬眼看着自己的祖母,见她鬓发全白,又苍老了许多。

    她眼中如水洗过一般,清亮至极,看得老夫人心虚,偏过头又咳了许多声。

    “回房休息去吧。”老夫人咳完后背上全是汗,疲惫地瘫坐在榻上,将紧紧攥着窦瑜的手松开了,摆摆手。

    窦瑜应了声是,起身离开了。

    见她自屏风后绕出来,佰娘站在门边关切地望着她。她朝佰娘笑了笑,同她一起走出了祖母的屋子。

    夜色如墨,瞧不见一颗星子。

    窦瑜发现自己竟还紧紧握着那盏金鱼灯,在这样深的夜里,光也显得微弱了,连前路都照不清,却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其实郭素没有过祖母的任何坏话,吕公倒与她了不少,所以她大概知道在自己濒死昏睡的几日,这宅子里都发生了什么。

    祖母的狠心是真,愧疚也是真。

    似乎伤心伤得多了,心也就冷硬了,学会保护自己。她是窦家的女儿,除非回到通州去,不然除了这里,偌大的奉都城又能去哪里呢?但她不是孤身一人了,总有表哥在乎她,她还是有亲人关心着自己的。

    她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佰娘悄悄瞥眼见她神情变了,胸口一松,也终于放下心来,絮絮叨叨地:“屋子几日没住过了,也不知道院子里那几个丫头有没有偷懒,是不是日日仔细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