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改主意 您是她的祖父,便也是我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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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的两只鸟儿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地叫着, 蹦得正欢。

    这还是上个月管家怕她呆得憋闷,特意给她寻来的。此前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奇特漂亮的鸟,鸟羽艳丽斑斓, 叫声婉转悦耳, 挂在檐下后院子里确实显得热闹了许多。

    窦瑜支着下巴坐在书案后, 百无聊赖地翻着案上的书卷, 实际上面写的内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只将书页摆弄得哗啦作响, 手指拂过来又抹过去。祖父执意要今日便带她离开, 两处院中都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她才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房里的东西就积攒了许多, 多数异常金贵的陈设都是管家得了表哥的吩咐后, 陆陆续续添置进来的。这些物件她没有让下人装箱, 都还摆放在原位, 只装走她入府时随身带来的衣物首饰便好。

    旁边叠衣的佰娘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兴致不高,又不明所以。

    窦瑜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祖父提出带自己离开时表哥的表情。

    觉得那时的表哥好似是被主人抛弃的狗。这比方不大恰当,但却是她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看起来真的好可怜。

    表哥从来都是淡定温和的,那一刻完全不一样了。好像她若真的离开, 就是抛弃了他一样。

    唉。

    她低头看书页, 上面的字那么多,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离”。指腹从字上擦过, 又飞快将这一页翻过去了。

    婢女春珊已经在畅想搬到新宅之后的日子了, 在通州时她们那样快活,如今又能像从前一样, 面上难掩兴奋,一个劲儿地和佰娘茂娘着以后的算。

    她们了一会儿后,佰娘又忽然问起窦瑜住进新宅想不想再养一只狗陪自己。

    听到佰娘的话, 窦瑜先是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发呆期间将心中所想了出来。

    反应过来后又摇摇头。

    之前问起在窦家时养了一段时间的多福,佰娘告诉她,多福在她“出事”后便被窦家二哥抱回去养了。在通州一次,在窦家一次,她两次养狗都没能长久。虽然是被迫离开了它们,但让狗频繁更换主人还是于心不忍,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屋子里婢女们正忙忙碌碌时,有下人进门来禀报府上的管家来了。

    随后将人领进来,管家躬身禀明来意,原来是想问窦瑜有无需要他搭把手的地方。

    她院子里的下人众多,都是极能干的人,一会儿工夫屋子就空了不少,准备带走的诸物也已经妥善收进箱笼里了。约莫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收拾得七七八八。

    管家进门后不着痕迹地在屋内看了几眼,心中暗叹。不过脸上仍然带着自然的笑意,恭敬道:“您就要搬府了,大人记挂着,这才责我来看看。府上的下人皆供娘子差遣,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大人对娘子无所不应,事事操心。”话时不断悄悄量着窦瑜的表情,见她神色微黯,他又仿佛是随口感慨着,“您在家中住着,便是大人的牵挂。等您人离开了此处,大人往后怕要以军营为家了。”

    窦瑜握紧了手中的书卷。

    她不是傻子,管家会这番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自然心中有数。不过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管家此言并非夸大,表哥确实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搬府,并不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管家叹道:“娘子搬府也没什么,反正新宅离得不算远。下月就是大人的生辰了,到时娘子肯定还能回咱们府上看看大人。”他抬袖抹了抹眼角。

    “将东西都放回去吧。”窦瑜忽然。

    管家擦泪的手一顿。

    佰娘等人一怔。

    春珊呆了一瞬,呐呐道:“可老爷那边……”

    “我去和祖父。”窦瑜着话时已经站起身往门口走了,提裙迈出屋门。

    佰娘等人都来不及拦她,面面相觑。

    茂娘看了管家一眼,却见他低着头,似乎是在笑。挪动身体,凑近他声问:“大人知道您过来,这些话给娘子听吗?”

    管家抬头时脸上的神色早已经恢复了正经,看向茂娘,一板一眼道:“我是府里的下人,职责所在便是为大人娘子分忧,自然主子是什么意思,我便传达什么意思。”

    手往身后一背,见屋子里的人还在大眼瞪眼,催促:“愣着做什么?娘子不是让你们将东西都放回去么,怎当成耳旁风了!快快快,将屋子收拾回从前的样子!”

    春珊希望落空,犹觉不解,问:“当真不走啦?”

    管家睁圆了双目,道:“娘子方才得再清楚不过了,不走了!还不快些收拾了!”

    他盯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收整好的箱笼再次开,东西一一取出,以拳抵唇咳了两声,这才抬脚走了。

    “我怎么觉得管家那么得意呢……”

    春珊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嘟囔。

    茂娘心中赞同春珊的话,跟着道:“大人是不是不想让娘子离开啊?”

    佰娘拍拍她手臂,轻声提醒:“别揣测主子的意思了。既然娘子不搬,便是她自己拿了注意,咱们照办便好。”

    ……

    另一边,秦风海早早命人将东西装点好,摞起的箱子堆在院子当中的空地上,又在催促卓伯去备车。

    卓伯见他心急,叹着气正要往院外走,却碰到窦瑜过来,意外道:“娘子您怎么来了?”

    “卓伯这是要去哪儿?”窦瑜问。

    卓伯回话:“不是要搬去新宅么,老爷让我去备车。”

    窦瑜拦下他:“先不必去了。”

    秦风海看到孙女来了自己院中,边走近边问着:“珠珠,你院子里都收拾好了?”

    窦瑜迎上去和祖父:“祖父,我们还继续在这边住下,好不好?”

    秦风海表情一变。

    窦瑜拉着祖父的手,撒娇道:“表哥孤身一人,与他同住又如何?为何一定要搬走?”

    秦风海见她又不肯走了,严肃地问:“你是不是舍不得他?”

    “我……”窦瑜语塞。

    “只是搬去新宅,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窦瑜眉间微微皱了下,又很快舒展开,看向祖父格外认真道:“表哥只剩我一个亲人了。”

    秦风海立刻反驳:“他分明还有个儿子!”

    窦瑜一惊,不知祖父是从哪里听到了谢安的存在,竟误会了。紧接着又笑道:“那孩子可不是表哥的亲生儿子,您是从哪儿听的?”

    秦风海自然不信:“他不是,你就信了?”

    “这有什么可骗我的?”

    表哥虽然没有和她细谢安的来历,可也没有瞒她,告诉她孩子是故人之子,名字是其亡故的生母亲自取的。

    孩子是从奉都城带回来的,谢这个姓也难免令窦瑜想起奉都的谢家。

    但她还是没有深究孩子的具体来历,也不好与祖父太多。

    上了年纪的人若固执起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秦风海冷着脸道:“是不是他不肯放你走?我现在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祖父!”窦瑜见他已经往院外走了,追了两步,卓伯却将她拦下,低声,“您还是让郭大人亲自来和老爷吧。”

    ……

    秦风海在路上揪了个下人询问郭素此刻在哪儿,等寻来书房门前时,郭素正在里面与人议事。

    他来时气势汹汹,一听郭素有正事,便压下火气,背过身站在门外等。本来还怕他强闯书房的士兵都暗觉意外,心道娘子这个祖父看着凶,倒是讲理得很。

    书房内。

    幕僚的声音响在耳边,可郭素总也静不下心,了些话便命他们退下了,独自坐在房中。

    知道秦风海来后,起身相迎。

    秦风海进了门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你和珠珠什么了?”

    郭素不解:“我……”

    “珠珠忽然又不肯走了!”

    郭素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又放开,道:“是么?”他表情未变,心跳却加快了。

    秦风海哼了一声,自行找了椅子坐到一旁。

    郭素走到他面前,没有立刻撇清关系,否认自己影响了窦瑜的决定,而是认真道:“祖父,不论是住在新宅也好,住在此处也好,两处都是您与阿瑜的家。”

    又道:“我无父无母,与孤儿无异,唯有阿瑜一个亲人。您是她的祖父,便也是我的祖父。”

    这话得中听。秦风海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郭素威名在外,地位卓然,却一直待自己有礼至极,此刻姿态又放得如此之低,他也板不住脸了,几乎开始自省,是不是他的反应过激了。这子没什么家人,往后一起生活也没什么。

    屋内静了好一会儿。

    秦风海硬声道:“一起住……倒也无不可。反正这宅子珠珠怕也是住惯了,一时换了地方,又要再花费时间适应习惯,实在折腾。”

    又怕郭素太得意,补充:“不过丑话在前头,若珠珠住得不开心了,我们祖孙二人随时会走!”

    “那是当然的。”郭素接话接得自然无比,“您与阿瑜选择自由,想住在哪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