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稍晚,太子李恒来坤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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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两三日, 皇子们选妃的消息就在宫里流传开来,几位皇妃的出身相貌,乃至品性喜好都是宫女太监私下议论的谈资。

    这日, 太子李恒来坤安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杨氏问道,“从哪里来的?”

    李恒回道,“儿子刚从乾明宫出来。”

    杨氏看他神色似有不虞,关切的问道,“皇儿这是怎么了?”

    在杨氏面前,太子才能肆无忌惮的表露他心中的不满,他道, “父皇指派吏部侍郎张如为钦差大臣,前往直隶查办直隶总督付海东贪污受贿一案, 老二和老三协同查案,即刻就要动身离京。”

    杨氏听了心头一紧, 她屏退左右,沉吟片刻,对李恒道, “直隶官场的这场动荡牵扯甚多, 其中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引火上身, 皇儿远着些也好。”

    “母后。”李恒站起身,正是因和他有干系,他才惶惶不安。

    李恒和付海东交好是杨氏默许的,她并不认为这是结党营私,皇上有皇上的股肱之臣,太子大了, 做为一国储君,总要培养属于自己的臣子,哪怕这个臣子贪图私利,只要对太子有用处就好。

    何况,二皇子李忆步步紧逼,他若是平庸无能之辈也就罢了,可惜他这些年越发的出类拔萃,背后又有康氏一族相助,难保有一日,皇上的心不会动摇。

    付海东坏就坏在贪心不足,这样的人,即便到了将来,太子登基后也要杀鸡儆猴,现在不过是提早几天而已。

    杨氏闭着眼,飞快的回想这几日的点点滴滴,前朝和后宫总是千丝万缕的,皇上倚重康家,接连三日宿在淑妃的重华宫,如今又对二皇子委以重任,显然是在敲她和太子。

    李恒摇着杨氏的手臂,急道,“母后,父皇若是查到儿臣头上,儿臣就完了。”

    杨氏笑了,查到太子身上,京城一大半的豪门世家就要沦陷,世家臣服皇权,可是皇权也需倚靠世家,有时候就算是一国之君,也有不得不妥协的时候。

    她睁开双眼,对李恒道,“皇儿放心,这把火烧不到你身上。”

    杨氏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焦躁的李恒安静下来,杨氏拉着李恒坐下,道,“皇儿,你是告祭宗庙受过册封的太子,沉住气,不要与二皇子和三皇子争一时长短,只要你不犯大错,万里江山迟早会传到你的头上。”

    想起二皇子,李恒不免又心烦意乱,自从两年前,老二和老三上朝议政,他就犹如芒刺在背,去年,他把一个太监鞭至死,更是惹得父皇龙颜大怒,直到前不久,父子关系才稍有缓和。

    为了安慰太子,杨氏叫莲心拿来太子妃和几位侧妃的画轴给他看,李恒兴致缺缺,他道,“母后,你要是心疼儿臣,就把你宫里新进的那个女宫谢宝扇赏给儿臣。”

    听他看中了谢宝扇,杨氏收起脸上的笑容,她道,“你要多少女人没有,为何偏偏是她?”

    李恒的眼前浮现出谢宝扇的一颦一笑,起初他是好奇何等绝色的女子会让他的怀王叔念念不忘,经过那日的偶遇,他只想要那女人屈服于他。

    李恒抬起下巴,高傲的道,“儿臣就是要让怀王叔看到,他得不到的女人,儿臣得到了。”

    “恒儿。”杨氏叫着他的乳名,道:“叔侄两人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流传出去让满朝文武如何看待,况且,你明知她是你怀王叔喜欢的姑娘,本宫如果将她赏给你,你怀王叔作何感想?”

    李恒一听这话,气急败坏的道,“母后,儿臣是太子,为何连要个女人,都要顾忌他人。”

    他像是个任性的孩子,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怒声道,“父皇重用老二,老二笼络得老三对他言听计从,儿臣有甚么呢?被困在东宫里,徒有储君之名,父皇却已经不信任儿臣了。”

    杨氏看着自己疼爱的儿子,虽怒其不争,却又觉得心疼自责,他自天资聪慧,备受她和皇上的宠爱,皇上登基的第二年,他就被立为储君,是从何时起,他变得这般敏感脆弱?

    “恒儿。”杨氏轻轻唤着太子的名字,太子看着端庄冷静的母亲,总算冷静下来,杨氏对他道,“你可知本宫为何要将谢宝扇招进坤安宫做女官?”

    李恒当然知道缘由,他道,“是因怀王叔?”

    杨氏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她道,“你父皇生性多疑,京里的这些豪门世家揣摩君心,不敢与你怀王叔联姻,只是他在世尚且安好,倘若有一日他不在了,你登基大宝,能不能降住你怀王叔呢?”

    李恒眼里透着一丝狠戾,他冷声道,“怀王叔但凡有不二之心,就怪不得儿臣心狠手辣。”

    “我的儿。”杨氏心头一疼,她摸着儿子的脸,道,“你以为你父皇为何防着怀王?他入驻云州不过数年之间,云州就被他造得铁桶一般,你父皇的密探至今摸不清云州的底细,况且他有统领三军之才,杀了他,北边的鞑子谁来防守?”

    李恒一时被问住了,随后他道,“母后难道以为一个女人就拉拢怀王叔吗?”

    从谢宝扇进宫的那一刻,杨氏就已经定主意,怀王既然喜欢谢宝扇,那么有一日,她就亲自把谢宝扇送给怀王。

    “母后不知这个谢宝扇是否有用处,只是母后知道,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女人和你怀王叔起了嫌隙是不明智的。”杨氏道。

    李恒不作声了,杨氏抱住他,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喃喃道,“皇儿,再耐心一些,等有一日你权倾天下,只要是你看中的女人就唾手可得。”

    李恒双手握拳,在他眼前是一扇窗,只要推开,就能看到一处院落,谢宝扇住在那里,他想母后得对,再耐心一些,这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四月十八日,福华长公主的生辰,往年,都是坤安宫的大总管冯德和李嬷嬷同去念慈庵送贺仪,去年冬日李嬷嬷生了一场重病,精神大不如从前,杨氏体恤她老人家的身子,再者谢宝扇幼时在念慈庵出家修行,她和福华长公主有师徒情谊,因此皇后娘娘便叫她代替李嬷嬷前去念慈庵。

    这日一早,冯德和谢宝扇领着几个太监宫女出了皇宫,马车驶离京城,一路往念慈庵去了,冯德四五十岁的年龄,话时拖着长长的音调,平时谢宝扇多在西院,几乎不与他交道。

    正是春日好风光,马车出城后,满月皆是一片绿意,谢宝扇坐在马车里,索性起帘子,欣赏沿路的景致,不久,他们一行人到了念慈庵,庵里的主持不敢怠慢,发尼姑先去通报,等了许久,才见尼姑出来回道:“师太请你们进去。”

    福华长公主法号净同,先皇有七位皇子,三位皇女,早年皇子们争夺皇位,以致兄弟阋墙,除了登上宝位的皇上,只剩端王和怀王二人,皇女里的二公主受到牵连,无辜惨死,三公主嫁人后难产而亡,当年皇上举事,福华长公主的驸马陈氏家族出钱出力,故此皇上对长公主十分敬重。

    谢宝扇和冯德进到福华长公主所住的庵堂,却见怀王李善也在,他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在这里看到怀王,倒并不意外。

    冯德和谢宝扇先上前磕头问安,福华长公主比当今圣上要略长几岁,她身形显瘦,穿着缁衣芒鞋,眼角带了些许细纹,神态之间一片冷漠。

    当年,长公主和陈驸马伉俪情深,不想皇上登基不足一年,陈驸马染病身亡,福华长公主心灰意冷,这才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冯德奉上礼单,福华长公主对冯德道:“你回去替我向皇后娘娘道谢。”

    “是。”冯德躬身答道,他又笑着对怀王道:“怀王殿下也在?临着出宫前,皇后娘娘还念叨着殿下呢。”

    李善看到冯德满脸的褶子就碍眼,他那双犀利的眼睛正冷冰冰的看着谢宝扇。

    今日,谢宝扇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女官衣袍,乌黑的头发藏在乌纱帽里,浑身没有佩戴任何饰品,显得有几分老成。

    谢宝扇察觉到怀王的神色似乎隐约带着怒意,她大惑不解,朝着怀王看去,谁知他却瞪了她几眼,最后干脆扭过头,目光转向屋外。

    谢宝扇越发迷惑,不知自己怎么又得罪他了。

    最后她索性也移回视线,看着福华长公主,她当年出家修行时,就拜在福华长公主座下,是以相见时以师父相称,谢宝扇复又向她行礼,福华长公主道:“多年不见你,你如今竟进宫了。”

    当年在念慈庵,谢宝扇虽是她名义上的弟子,实则见到福华长公主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这些年,每逢她的生辰,信国公府都会送上贺仪,这回的贺仪已于前些日子送来,谢宝扇双眼微垂,她道:“自从离了念慈庵,就不曾来向师父请安,还请师父恕罪。”

    福华长公主面无表情,她道:“不怪你,我清静惯了,就连怀王我也不常叫他来。”

    谢宝扇默默不语,一时,屋里静谧无声,过了许久,怀王破平静,他问:“皇后娘娘送了甚么贺仪?”

    大总管冯德正要开口,就见李善横了他一眼,冯德连忙闭嘴,原来,怀王是在等谢宝扇回话。

    礼单冯德已经交给伺候福华长公主的姑子了,幸而谢宝扇出宫前看过礼单,她不慌不忙的道:“白玉观音像一尊,金刚菩提子佛珠手串一对,叶紫檀木手串一对,一百零八颗玛瑙念珠一串,法衣四套,盲鞋四双,白檀一百束,沉香一百束。”

    怀王轻哼了一声,不再话,福华长公主也闭口不言,冯德心知长公主和怀王都不是好相与的人,送完贺仪,他带着谢宝扇就要告退,那福华长公主这一日见了怀王和皇后的人,所剩无几的耐心已用完,是以她并不挽留,随他们去了。

    且谢宝扇等人赶着马车离开念慈庵,刚走了十几里路,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随侍左右的太监往后一看,禀道,“干爹,瞧着像是怀王。”

    冯德也看了一眼,可不就是怀王么,他暗暗叫苦,道,“这祖宗怎么追上来了?”

    太监道,“许是同路回城。”

    话之间,怀王骑着马已由远及近,冯德带人退让到路边,谁知怀王到了近前却不走,他勒住缰绳,对马车里的谢宝扇道:“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