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自从谢宝扇在念慈庵和怀……
自从谢宝扇在念慈庵和怀王这一别, 就再不曾听闻他的消息,偶然有一回,谢宝扇在正殿当差, 方才从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莲心口中得知,怀王竟已许久不曾进宫请安了。
那日,冯德回宫后,向皇后娘娘一五一十回禀,杨氏早知怀王的脾气性,只是笑着嗔道,这个怀王,越发的不像话了。
杨氏不轻不重的斥责一句, 却并未特意召见谢宝扇,问她怀王了甚么话。
这些时日, 谢宝扇照旧和李嬷嬷学着管账,例休放假, 她回府歇了两日,听闻梅家姑母已经抵京,梅靖亦回到京城自家的府邸。
早先, 梅靖被选为太子妃的圣旨已传到梅府, 谢家和梅家是姻亲,往后, 梅靖就是太子妃,信国公府是她的外家,自然与有荣焉。
太子妃的人选定下,几位皇妃的旨意也传到各府,一时,京里热闹非凡, 茶寮酒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几位皇子和皇妃的婚事。
谢宝扇入宫的第三个月,李嬷嬷带着她出宫查账,进宝和喜跟着她们同去,他二人像是飞出笼子的鸟儿,自马车驶出宫门,嘴里叽叽喳喳的个不停,谢宝扇听到有趣的地方,还会和他们一起笑。
李嬷嬷原本在闭目养神,她耳中听着谢宝扇的笑声,睁眼看着她,温和的道,“你和进宫时大不一样了?”
谢宝扇疑惑的望着李嬷嬷,她摸自己的脸,不解的问道,“嬷嬷,哪里不一样了。”
李嬷嬷回想起那日在司薄处见到谢宝扇的情形,脸上露出笑意,道,“初见时,你在一群见习女官里十分惹眼,话做事一本正经,如今在我手里磋磨了几个月,倒有些年轻女孩子的朝气了。”
谢宝扇笑了两声,一时不知李嬷嬷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一旁的喜对李嬷嬷道,“嬷嬷,宝扇姐姐很好,我们西院儿的人都喜欢她。”
罢,她问进宝,“进宝,你对不?”
“对!”进宝点头回道。
李嬷嬷假意瞪了他们两眼,道,“我看是喜欢你们宝扇姐姐带的点心吧。”
每回谢宝扇例休回宫,就会给西院儿相熟的宫女和太监们送吃食,偶尔帮他们从宫外带东西也从不收好处费,她温柔随和,西院儿的人没不喜欢她的。
只除了姚丽容,两人似是天生脾性不合,姚丽容每回看到谢宝扇,连正眼也不瞧,好在她这人正派,并不会仗着自己是四品女官,就拿身份压派谢宝扇,因此谢宝扇只要远着她,就不会找不自在。
眼见谢宝扇和宫里的人都相处得好,李嬷嬷笑眯眯的道:“你能喜欢西院儿,喜欢喜和进宝,我心里很欣慰。”
只要进宫做女官,几乎就要在这里待上大半辈子,宫里等级森严,若是没有归属,甚么也不爱,余下的人生未免有些太苦了。
谢宝扇低头一笑,从前在信国公府,她能当好谢家的二姐,进入皇宫做女官,她也一样能把差事做好。
马车行驶半个时辰,慢慢拐进一条巷子,最终停在巷尾的一处宅院门口,那宅子的大门油着朱红色的漆,门上安着两个光溜溜的铜环,进宝跳下马车,先敲响铜环,不久,有个白头老翁来应门,他看到熟悉的马车,开大门让马车进到院儿里,道:“大姐回来了。”
谢宝扇原本听李嬷嬷并无亲人,只有一个远房侄儿,因此听到这人喊她大姐,便多看了他两眼。
走进宅子里,喜低声对她耳语,“这是嬷嬷雇来给她看宅子的,我们叫他蒋伯,另外有个蒋婆,是他的老伴儿。”
谢宝扇点头,她四处张望,这宅子共有两进,前后房屋加起来共有十来间,她们进到正厅,有个矮胖的婆子送来茶水点心,招呼大家伙儿歇息,想必就是喜的蒋婆了。
这回她们要在宫外停留三日,李嬷嬷对谢宝扇道,“庄子上的把头们明日才会来,这会儿天时尚早,要是在我家住不惯,就叫进宝送你回信国公府。”
谢宝扇摇着头,她道,“我和嬷嬷是出宫来当差的,不敢挑三捡四,再者嬷嬷这院儿收拾得干净利落,并无不好的地方。”
她不回,李嬷嬷就没有多,几人歇了一会子,李嬷嬷和她起庄子上几个把头们的性情,谢宝扇一一记在心里,她笑着道,“往日在我们府里,每年到了年节,就有老把头们赶着车子来送年礼,只是我从不曾和他们过交道,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
李嬷嬷对谢宝扇道,“学问谈不上,不过是群老油条罢了,嘴里没半句实话,句不恰当的话,在庄子上他们就是土皇帝,佃户受他们的欺压,每年中饱私囊的银钱,养得他们一个个脑满肥肠,即便如此还不知足,每隔几年娘娘就要裁撤一批人,可惜杀鸡儆猴看多了,终归治标不治本。”
谢宝扇想了一下,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发了他们?”
李嬷嬷叹了一口气,她道,“都是几代的老仆,岂是那么好发的?何况你只当换上一批人就不贪了?无非是多是少罢了,不管是庄子上的把头,还是铺子里的掌柜,娘娘心里都有数,他们只要做得不过火,娘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太贪心的,娘娘就容不下了。”
谢宝扇心道,果然哪里都一样,往日在府里,她虽不管事,也常有耳闻某处的庄头贪墨银子,日子过得比府里的主子还滋润,可恨因着是世代的家奴,往往只能从轻发落,故而纵得他们越发有恃无恐,谢宝扇刚从念慈庵还俗回府,有些奴才看她不受老爷和太太的爱重,常常暗地里给她气受,直到她狠狠发落两回才有所收敛。
谢宝扇是进了坤安宫当差,才知京城许多耳熟能详的商铺是皇家产业,这些日子,李嬷嬷让谢宝扇查看泰享达的账本,这家泰亨达是杨氏从娘家带来的一间当铺,当铺的掌柜也是杨氏用了多年的老人儿,谢宝扇隐约察觉这回恐怕要清算的就是泰亨达。
谢宝扇没问李嬷嬷是不是要查泰亨达,李嬷嬷也不,她只是一日三遍的要谢宝扇核算账本,谢宝扇想了一下,道,“那账本我只觉得不对,我和喜来来回回算了几遍,就是找不出错处来。”
李嬷嬷放下手里的茶杯,她笑着道:“你看,哪里不对。”
谢宝扇思索片刻,道:“我前些日子把泰亨达十几年前的账本找出来对比,自从钱掌柜来了,这十来年竟是逐年亏损,依照钱掌柜的法是生意难做,可我私心想着,泰亨达开了二三十年,何至于刚到钱掌柜手里,就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她停顿了一下,道,“钱掌柜接手的第一年,泰亨达亏损上千两银子,这本不算多大的数目,到了第二年,大约是两千两银子,之后逐年递增,去年的亏损竟高达数万两,往常咱们只知泰亨达在亏损,年年在补贴,这一比对过去的账目,我只觉触目惊心。”
罢,她见李嬷嬷正看着她,便低声道:“这只是我的见识,账本上倒没有一丝纰漏。”
李嬷嬷笑着道,“你瞧不出问题,这才是对的。”
她叹了一口气,道,“那些都是积年的老账房,他们有两套账本,你才学了多久,就想看出门道?”
谢宝扇脸上涨得通红,李嬷嬷道,“你愿意费心思琢磨,这很不错,日子还长着呢,慢慢学罢。”
李嬷嬷指点了谢宝扇几句,蒋婆来回话,是午饭好了,李嬷嬷领着谢宝扇在正厅用饭,蒋伯蒋婆带着喜和进宝在厨房里吃,虽不一起吃饭,饭菜都是一样的。
饭罢,李嬷嬷要歇中觉,谢宝扇问道,“嬷嬷,我能出去逛逛么?”
左右是在城里,李嬷嬷没有拘束她,只嘱咐道,“叫蒋伯赶车,让喜和进宝跟着你一起去逛,莫要玩得太晚。”
谢宝扇点头答应,她出去和喜进宝了,两人乐得一蹦三尺高,蒋伯和蒋婆无儿无女,看到几个年轻孩子乐成一团,默默的套车去了。
三人出了李嬷嬷的宅子,喜和进宝商量着要去哪里逛街,谢宝扇道,“不如去景春来吃茶听曲?”
景春来是杨氏名下的一处私产,专做茶叶买卖,后湖湖畔还经营着一个茶楼,常有文人雅客在此吟诗作对,因此在京城也算有名气。
喜和进宝都道好,那蒋伯便赶着车送他们去景春来。
景春来离李嬷嬷的宅子颇远,三个人在路上买了零嘴边吃边聊,谢宝扇平日在屋里埋头看账本,无事不出西院,路上,他们三人起闲话,进宝悄悄告诉谢宝扇,上个月东宫有个侍妾没了,对外是暴毙,实则那侍妾是服毒自尽,这侍妾一死,原先伺候她的宫女太监受到牵连,皆被发落。
进宝和喜同在宫里当差,听那些宫女太监的下场,未尝没有兔死狐悲之感,谢宝扇诧异的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道消息?”
进宝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喜瞅着进宝,道,“不就听别人讲的么,也好意思拿到宝扇姐姐面前来学舌。”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将近三万余人,就算规矩再严谨,架不住人多口杂,想要探听别的宫里的消息,并非难事。
出了皇宫,喜和进宝的话也变得多了,他压低声音在谢宝扇耳边道,“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不爱去东宫当差?”
想到太子的德行,谢宝扇大约能猜出几分,她问道,“为甚么?”
喜虽觉得议论太子不妥,忍不住插话,“早些年太子还好,这几年太子的……”
她住了嘴,神情有些嫌恶,道,“东宫每个月都有宫女和太监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事有皇后娘娘遮掩,才没有闹到皇上面前呢。”
进宝皱着眉,道,“就算没有皇后娘娘遮掩又如何呢,太子想要谁的命,就是那人命不好,该着罢了。”
谢宝扇听了进宝的话,心底沉甸甸的,她沉默了一阵,道,“咱们议论太子已是犯了忌讳,回宫后不许再提,省得给自身招祸呢。”
喜和进宝一齐笑了,他们自入宫,各有各的生存手段,反倒是谢宝扇,她入宫才几个月,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