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给皇帝陛下讲学是光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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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皇帝陛下讲学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张仕礼和素信毕身所求,不过是把一身学问传授给学生们,如今能给皇帝陛下讲学, 表达他们心中礼义道德的理念,更是他们身为读书人的梦想,这些大儒们甚至没有多加推辞,就应了摄政王的请求。

    就在他们私下合计要给陛下讲甚么课时,另一边的朝臣们不乐意了。

    民间来的大儒给皇上讲学,他们这些正经翰林院出身的脸面往哪里搁?况且也不合祖宗规矩,性情耿直的御吏魏之然当朝就参了摄政王一本,指责他亵读皇权, 是大大的不敬。

    李善立时就被逗笑了,他坐在李恪的下首, 那御阶之下安放着一把金丝楠木所制的圈椅,一条气势汹汹的四爪金龙盘踞在椅背, 金龙怒目圆睁,似乎正在替天子审视着座下的臣子们,但凡谁敢有不二之心, 必会一口将他吞噬殆尽。

    坐在龙椅上的李恪, 听到李善的笑声,侧过脸好奇的看他。

    这时, 只见封穆站了出来,他一路从云州追随怀王,是铁杆的怀王党,如今被安置在户部任职,此时听了魏之然的话,冷笑着道, “魏大人,圣上到了启蒙年龄,诺大一个翰林院,找不到几个合适的师傅,还不许殿下到民间找找吗?”

    户部尚书吴谦的眉心抽搐了两下,虽然他心知封穆是怀王的人,这朝会刚开始,就急吼吼的跳出来,让他这个顶头上司委实难做人。

    魏之然也不赞同翰林院那群人罢学,不过这会儿不是内杠的时候,他气得胡须发抖,道,“给圣上授课的讲师何其重要,无论是学问还是人品,都需细细甄选,掺进一些个声名不良的人也就罢了,今日摄政王不顾祖制,随意让人来给圣上讲学,教坏了圣上,试问摄政王担待得起吗?”

    声名不良的赵业权双眼微含,只笑不语。

    封穆轻哼,不屑的道,“当日选给圣上的讲师们公然罢课,摄政王殿下没有治他们藐视君王的罪名,已是格外开恩,魏大人不想着劝谏,倒嫌弃起民间来的大儒们,怎么,他们是学问差了,还是德行差了?”

    满朝文武也不都是出身世家,这些大儒们在民间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教出来的学生不乏有在朝中担任官职的,这会儿听了魏之然的话,多少心里有些不自在。

    魏之然一时失言,来不及补救,只得指着封穆骂道,“本官何尝嫌弃他们学问和德行不好,你休要断章取义。”

    那魏之然在监察院素有铁嘴铜牙的称号,奈何封穆不吃他这一套,他慢悠悠的道,“学问和德行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下官建议魏大人放下偏见,和这些各地来的大儒们聊一聊,毕竟孔夫子也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目光太过狭隘,还如何替圣上监察民情呢。”

    这一顶顶的帽子盖过来,把魏之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封穆担心给人气出好歹,语气放缓,道,“魏大人,其实这也不能怪你,你们魏氏家族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豪门世族,自结交的人非富即贵,看不起民间的读书人也正常。”

    魏之然瞪着封穆,咬牙切齿的道,“本官从来没有看不起他们。”

    他二人一来一往的,李善看够戏了,抬手示意他俩住嘴,他站起身,扫视群臣一眼,沉声道,“何为教,何为师?这个问题不光本王要思考,在座的各位更要好好想一想。”

    宣政殿一片宁静,李善双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的道,“有人着忠君爱国的幌子,背底里干着排除异已的勾当,最好先在心里惦量掂量。”

    殿内一片寂静。

    李善完这句话,便领着皇帝走出大殿,只留大臣们在原地自省。

    宣政殿的风波,自然会传到大儒们的耳中,他们原本以为给皇帝陛下讲学的事会有变数,不想摄政王派人通知讲学照旧,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讲学的人是张仕礼,他选择李恪那日在宫宴上问到的《为学篇》,张仕礼不愧是学富五车的山长,他连讲义也没有准备,先从浅显处开始起,让皇帝能轻易听懂,几句简短的论语,他讲解的生动有趣,最后引经据典,让堂下的那群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

    他讲学时,李善和赵业权也来旁听,下了课堂,赵业权感叹一句,张先生天生就该做教书育人这件事。

    张仕礼的讲学顺利告成,就在其他大儒们继续准备给皇帝陛下讲学时,谢宝扇收到一份李恪的伴读名单。

    这日,李善吃过午膳,侍人进来回话,“殿下,宁寿宫的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李善正在看书,他撩起眼皮,问道,“是找本王的,还是找皇上的?”

    李恪在偏殿午睡,这个时候,谢宝扇遣人过来,多半是来找他的。

    果然,只听侍人回道,“回殿下的话,来人是找殿下。”

    李善放下手里的书,道,“叫他进来。”

    不久,有人进殿,李善看了一眼,是谢宝扇身边的贴身女官,名字似乎叫做银环。

    银环向李善行了一礼,半晌没有抬头,李善用手指敲着桌面,不耐烦的道,“你们娘娘有甚么事?”

    银环不是第一回见到怀王,但她心里仍旧有些害怕,她悄悄屏息,道,“娘娘得了好茶,是殿下爱喝的金骏眉,想请殿下过去叙话。”

    李善一笑,他转动着手里的兽头扳指,道,“你们娘娘无利不起早,怕是有事要求本王吧。”

    若是旁人这般诋毁谢宝扇,银环早一口啐他脸上去了,可这人是大邺朝的摄政王,一路踏着尸山血海登上今日的高位,她平日连看一眼都害怕,此时也只能装作没听到。

    银环回道,“娘娘没,只发奴婢来请摄政王。”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善倒是想看看谢宝扇有甚么事找他,他起身出了乾明宫,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御花园的湖心亭,往日是嫔妃们赏景的好地方,现今后宫的嫔妃没剩几个,已很少有人会过来,谢宝扇备好茶水点心,静静的眺望对面岸边的垂柳,春光明媚,嫩绿的柳条垂到水面,像坐在湖边的妙龄少女正在梳洗头发,微风袭来,荡起一片细碎的绿波。

    李善来到御花园,他站在长廊上,凝视着谢宝扇的背影,这人穿着一身素衣,头上插戴着三两件珠钗,随侍的太监想要通报,被他抬手止住,他和她能平和相处的时刻太少了,大多时候,这人甚么也不做,往往就会惹得他气闷不已。

    只是,这平静到底很快结束,谢宝扇回头看到站在远处的李善,李善整了整衣袍,走进湖心亭。

    谢宝扇含笑朝他点头,道,“多谢殿下赏脸。”

    桌上的红泥炉里煮着山泉水,谢宝扇请李善坐下,从火炉上提下水壶,温杯,置茶,冲泡,一整套动作行风流水,看起来赏心悦目。

    茶水冲泡好,谢宝扇亲手端了一杯茶递给李善,笑着道,“从前在家做姑娘,章先生教我们姊妹几个品茶,我跟着她学过几手,让殿下见笑了。”

    上好的金骏眉,香气醇厚,煮茶的水,是皇室御用的山泉水,李善闻香品味,抬眼道,“你请我过来,就是为了喝茶?”

    谢宝扇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怀王是没有耐性的人,她索性也就直,“前几日,詹事府送来皇上的伴读名单,我是想来问问殿下的意思。”

    李善放下手里的茶盅,接过她递来的名单,名单上有十来人,排在最后的名字叫谢晃,正是谢家仅剩的男丁,甘姨娘所出的庶三子。

    当年,信国公府落败,甘姨娘原要带着这个庶三子改嫁,严氏不允,那甘姨娘自带着五姑娘谢宝珠离开谢家,谢晃则是由严氏这个长嫂抚养。

    李善收起名单,薄唇一抿,道,“我真是高看他们那群老家伙了,憋了这几日,就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他们大费周章,让谢晃给李恪做伴读,无非是想要借机拉拢谢宝扇,好叫她站在他们一边,真难为他们肯放下身段,向谢宝扇示好。

    谢宝扇心里有数,翰林院的老臣们集体罢课,让怀王跌了面子,他是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不过怀王把各地的大儒请上京城,又是宴请又是讲学,已经是让他们无地自容了。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殿下和大臣们这样置气,也不是长久之法,总归要有人退让一步。”

    李善冷笑一声,道,“这才到哪儿,他们想拿捏我,我正要让他们认清,李家的江山,终究是姓李。”

    谢宝扇深知他的脾性,倒也没想能立时就动他,道,“殿下,要斗法的日子还在后头,何必因失大,眼下要紧的是即将到来的恩科。”

    新皇登基第一年的恩科,朝中有多少人盯着主考官这个位置,怀王从云州带来的那些人,除了一个赵业权,余者都太年轻了,根本不够资格做主考官。

    李善正眼看着谢宝扇 ,道,“依你来看,谁有资格来做主考官?”

    谢宝扇没有回答,只道,“这回帝师的事,他们失了先机,没在殿下手里讨着好儿,我私心想着,主考官他们势在必得,殿下何不就借着此事,给他们一个台阶,总不能就叫赵业权一个人来教皇上吧。”

    李善又习惯性的转动着中指上的那枚兽头戒指,他想了一想,道,“你想让你们谢家的人进宫给皇上做伴读吗?”

    她若是想抬举母家的人,李善也不是不会点头,毕竟她是大邺朝的皇太后,这些体面还是要给的。

    谢宝扇喝了一口茶,轻轻笑了,道,“谢家的名声不好,皇上刚刚登基,我就这么急眉赤眼的拉拨谢家的人,必定要惹人议论,把我这兄弟的名字划掉吧。”

    李善斜睨了她一眼,看不惯她这么胆怕事,“你是大邺国的皇太后,本王倒想看看,谁敢三道四。”

    谢宝扇笑笑不语,道,“我别的不求,只求殿下和大臣们面上过得去就算了。”

    李善冷哼一声,动手给她倒了一盏茶,抬高下巴道,“本王再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