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以杀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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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皇爷!”

    群臣和宫人惊呼之中,朱元璋持宝刀,如怒目金刚一般凌然站起。

    怒火充斥其胸,唯有杀人才能泄愤,可是举目四望,目光又有些颓然。

    杀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杀人了。未当皇帝前,他甚至厌恶杀人,可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地盘为了富贵,不得不杀。

    但当了皇帝后,为了皇权,为了朝纲的稳定,为了天下的风气,他杀的人超过了二十年征战岁月,所杀之人。

    他是天子,再怒也不能直接动杀人!再怒,也不能失了分寸。

    多少年没这么失态过了,即便是当年陈友谅几十万大军南下,应天府危在旦夕之时,他是谈笑对之。即便是当年,从军之初,濠州被围八月,颗粮皆无,他也未曾如此。即便是当年,死人堆里打滚,满身鲜血之时,也未曾如此。

    “皇爷!”朴不成轻唤。

    “陛下!”臣子们轻唤。

    朱元璋单杵刀,坐在龙椅上,眼帘低垂,“滚!”

    随后,再抬头,眼中精光爆射,“都滚出去!”

    瞬间,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一人。苍老的面容上,怒气压到心底,片刻之间他似乎老了许多,低沉许多,甚至坐在龙椅上的九五至尊,眼神中涌现出浓浓的委屈。

    “为什么,这么糊弄咱?”老爷子心里暗恨,“为什么,这么耍咱?咱拼死拼活打下这大明朝,战战兢兢的当这个皇帝,居然是被你们拿来骗,拿来糊弄的?这就是咱朱家的大明,这就是咱以为会千秋万代的大明!”

    “你们贪,你们奸,你们坏!”

    “天下百姓的公道,还有咱的皇权,都可以成为你们捞取银子的门路!”

    “你们心中没有大明,没有咱,没有百姓,只有你们的官位!你们里的权!”

    “亏咱还沾沾自喜,以为天下百姓有了咱撑腰,能少受委屈!现在看来,咱让他们告状,反而是害了他们!”

    “史书会怎么写咱朱重八!史书会写咱是个大笑话!是个大傻子!是个沽名钓誉,是个眼高低的混蛋!”

    “史书肯定会写咱是个嗜杀臣子的残暴之主,史书也会写,咱是拿天下百姓当奴仆的贼王八!”

    “咱只不过想让天下,变得好一点。为什么,你们都要和咱对着干?”

    “贪官,权臣,结党,勋贵!”

    “现在,连这些微末吏都开始拿咱的话不当话,开始祸害百姓?”

    “咱当的这是什么皇帝!恁憋屈!”

    想着,老爷子看着里的刀锋,再次出,问了无数次的话,“怎么就杀不绝?这些愚蠢害民的蠢材,怎么就杀不绝!”

    即便是身为九五至尊,但有些事,他也会感到无力应对。

    出身贫寒的他,深知恶官之害。当年若是大元的官府,稍微有一丁点儿的人心,他的家人也不会病饿而死。若是当年的大元官,稍微有一点良心,天下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当了皇帝之后,他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天下的官员。无非就是让他们有点良心,有点担当,知道老百姓的艰难,知道百姓的苦。

    可是二十五年来,换来的就是这?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是个有着道德优越感的皇帝。他唾弃历朝历代那些用民脂民膏,骄奢淫逸的帝王。哪怕是秦皇汉武,哪怕是唐太宗元世祖,在他心里都是民贼。

    他对宫人残忍,对官员苛刻,但不曾残害百姓,不曾滥用民力,不曾修建宫室,不曾享受荒淫。

    他把要求自己的一切都做到了,却唯独对这些天下奸恶之事,有心无力。

    他明白水清无鱼的道理,也知道千里做官只为钱。

    他只求,那些当官的,能稍微有些良心!

    同时,他比那些当官的更知道,官字的含义。

    当初,大儒宋濂给儿子讲学的时候,他在窗外听过,并且深记在心中。

    官,古已有之。古语曰,尧舜官天下。尧舜是天下万民的官长,不是天下万民之主人。官,非主也!

    这个官的意思不单是管理,还有看管,眷顾之意。官一字,一个保字盖,加一个字。(d,康熙字典有注释)

    ,猶眾也!猶眾,民也!

    官,乃是保护着猶眾之人也!

    官字的边加人字旁,为倌。寓意是只要官员只要还是个人,就不能忘了自己出身百姓。

    官字头上加一把草,为草菅人命之菅。

    这些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这些吃着大明俸禄,享受百姓供养的人。不但忘了自己出身百姓,还把他们的官字上,都加了草。

    都变成了草菅人命,不是人的官。

    “杀!”

    老爷子脑中,只有一个字。

    南征北战这些年,哪怕再凶狠的敌人他都有办法。可是唯独对这些不是人的官,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就不用办法,就用最简单的办法。

    杀!

    都杀了!

    好比种地,有了杂草就一定要连根拔掉。

    看是你长的快,还是老子拔的快。

    “咱朱重八!”老爷子抬头,看着大殿藻井之上,那似乎要冲破天际的五爪金龙,“咱朱重八是个独夫,但不是民贼!”

    “让蒋瓛滚进来!”老爷子大喊。

    稍后片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连滚带爬的进来,跪伏于地。

    他心中惶恐惊惧欲死,京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作为监察百官之锦衣卫首领,难辞其咎。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作为皇帝耳目,可是就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天下首善之地,他们这些耳目,竟成了摆设。

    “臣!”蒋瓛声音发颤,“恭听圣训!”

    “滚过来!”老爷子低声。

    蒋瓛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行,到了老爷子脚前。

    咣!老爷子一脚!

    啊!蒋瓛吃痛,心中大喊。

    老爷子的大脚,直接踩在了蒋瓛一只上,反复的碾着。用力之大,几乎让蒋瓛的指骨碎裂。

    “疼不疼?”老爷子冷笑问。

    “不不疼!恩”

    “不疼?”老爷子依旧冷笑,脚上再次用力,里的刀放在蒋瓛的脖颈之上,“疼不疼?”

    “陛下,疼!疼!”蒋瓛惊恐的回道。

    “你再疼,能有朕的心疼?”着,老爷子中军刀落下,噗嗤一声,军刀直接穿透了蒋瓛的掌。

    鲜血瞬间在金砖上蔓延,顺着地缝缓缓流动。

    蒋瓛抽动两下,不敢喊,不敢挣扎,不敢话。

    “朕把锦衣卫交给你,让你当朕的耳目,你是瞎子还是聋子?”老爷子厉声喝问,“若不是你这条狗还有用处,朕今天先剐了你!”

    “主子,臣有罪!”军刀依旧插在上,蒋瓛出声求饶。

    他虽是官,是臣,可是和皇帝的奴婢无异。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生死更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先留着你的命!”老爷子用脚点点蒋瓛的头,“该做什么你知道,往后要做什么你也知道!”

    蒋瓛死里逃生,“臣明白,臣一定让主子满意!”

    “天下宵无所遁形才能让朕满意,天下之事皆在朕耳,才能让朕满意!”老爷子又道。

    “臣明白!”

    “还有,管好各地的锦衣卫,你在京城是瞎子,他们在地方也是瞎子?”老爷子继续怒道,“该杀的杀,不会叫的狗,养着干什么?”

    “臣遵旨!臣这就去办!”

    老爷子微微低头,“抓捕进京告状百姓一案,最高涉及到谁?”

    蒋瓛满头汗水,“根据人犯的供述,这事已是常例,应天府凡是分管治安刑狱的官员都知道,他们每年分润地方孝敬的银钱,大头给了应天府中丞陈济!再后来,地方上直接把银钱交给陈府,陈济吩咐各司去办,事后论功行赏。”

    “最高只涉及到陈济?”老爷子皱眉。

    “怕是人犯没实话,臣这就去亲审!”蒋瓛赶紧改口。

    “还没涉及到朝中阁臣!”老爷子喃喃道,“也是,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活下来的,都是还有点良心的!”着,又道,“陈济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他是靖宁侯叶升的外甥,以国子生授官,为人没什么才学,靠着靖宁侯,才做到了应天府中丞的官职。!”

    “叶升啊!”老爷子叹息一声,“识人不明!昏聩!”着,又冷笑道,“朕记得,他以前和胡惟庸私交不错!当初,念着他昔日有些功劳,饶了他一次,没想到他除了交友不慎之外,还有这么个不是人的外甥。”

    明太祖这人,其实很矛盾。

    一方面他有很强的道德优越感,嫉恶如仇。另一方面很残暴。

    一方面他爱惜百姓,但也纵容儿子们那啥。

    他是独夫,不是民贼,这句话我认为最贴切!

    这话,出自龙床,明六帝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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