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 日落 2
日头往西落,半边红霞。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汪汪,狗儿又叫了起来。
哞,水牛应和。
咯咯,大公鸡神气活现的站在笼子上,威武的看着属于它的母鸡们。
嘎嘎嘎,一群鸭子惬意的在水中,划动波纹。
老爷子依旧躺在那,晚风吹得他满头白发很是凌乱,但没有一根银发,遮住他的眼。
太子爷
公主
太监们不敢大声喊,更不敢拦着,两个孩子牵来到老爷子身边。
然后,他们愣愣的似乎有些胆怯的看着无力躺着,眼神浑浊的老爷子。
老祖!六斤轻唤一声,上前跪在老爷子身边,捋着老爷子凌乱的头发,您咋了?您一天都没跟孙儿玩儿了,昨儿您还要带孙儿挖蚯蚓钓鱼哩!
呵,累了!老爷子笑笑,大抚摸着六斤的额头。
父皇!福儿撇着嘴,往老爷子身上爬。
公主一个太监过来拦。
滚!老爷子骂一声,你滚远点!
然后慈爱的看着福儿,慢点,别掉下去摔了!
父皇您累了吗?福儿白嫩的,摸着老爷子的脸颊。
嗯,爹累了!
父皇
喊爹!
爹,那您一会多吃饭,晚上早点睡,明天就不累了!福儿贴在老爷子的心口。
老爷子苦笑,爹睡不着啊!
那女儿给您唱歌呀!着,福儿坐在老爷子身上,拍着巴掌道,火镰虫满天飞,大大让俺捉乌龟。乌龟没有毛,大大叫俺摘毛桃
福儿的声音清脆嘹亮,老爷子脸上笑容更浓。
黄狗你看家,俺到后院摘棉花呀!棉花没摘了,三个大哥到我家!福儿歪着头,爹,你咋不闭眼哩,我唱歌你闭眼你就睡哩!
咱现在不想闭眼,就想听你唱哩!老爷子和福儿,满口都是带着凤阳音的话。
福儿歪着头想想,忽然一笑在老爷子怀里撒娇,俺想听爹您唱哩!
咱唱呀!行!老爷子在闺女的头发上亲了一口,那咱们一起唱,唱啥呀?嗯
孩孩你莫哭,给你大姐讲婆家呀!
六斤笑着接口,讲到哪家?
福儿大笑,讲到蛤蟆家!
蛤蟆怎么走路,蹦跶蹦跶!
蛤蟆怎么话,咕呱咕呱。
好咱来娶哩,腊八呀腊八!
可放炮仗哩!噗跶噗跶!
老爷子带着两个孩子,笑着唱。
而在旁,朴不成背着身子,哭着听。
更远处,郭惠妃捏着绢,早哭成了泪人。
爹,明儿钓鱼不哩?
嗯,钓呀!给咱福儿炸鱼吃呢!
爹真好!福儿抱着老爷子的脸,吧唧一口。
老祖抱我!六斤不高兴,开始往老爷子身上爬,且给福儿一脚。
福儿顺就抓住了六斤的发髻,我是你姑奶奶,你打我?
老祖老祖他薅孙儿头发
哈哈哈!
轰隆!轰隆!
马蹄震碎了夜幕,淮安本就忙得不可开交的驿战,更乱了。
数不
清的人,数不清的马。
马在嘶吼,人在咒骂,着甲的骄兵悍将都跟要吃人似的,对着驿卒大呼叫。
这时候,侧面又响起震天的马蹄声,仿佛天都漏了。
驿站中本就即将启程的人马,那边又来了一队,眼看就要撞上。
前边的人滚一边去!
马上骑兵大喊一声,纵马直接冲了过去。
曹你娘的骂谁呢?即将启程的军兵之中,有脾气不好的当即抽刀。
老子是李景隆,你骂谁?
顿时,周围骤然安静。
驿站灯火下,李景隆好似泥里钻出来的一般,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像是要吃人。
刚才那腰刀抽出半截的军兵,赶紧钻入人群中。
李景隆扫了一眼周围,干瘪的嘴唇满是血痂。
呼呼,嗯嗯!
他胯下的坐骑,大口的喷着白沫子,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到了极限,再多跑一步就会立刻丧命力竭而死。
人呢,都死绝了!给我们马!李歪调下战马,迈着八字步大喊道,曹国公军务在身,耽搁了要你们脑袋,快点!马,水,馍!
公爷!驿站的驿官连滚带爬的出来,跪在李景隆的马前,哭丧着脸道,没马了,真没有了!前几日京城快骑调了一批快马,今日又给这些军爷准备了快马,下官这没有马了!
嘶!
李景隆五官扭曲在一块,嘴里吸着冷气从马上下来。
驿官注意到,曹国公马裤两侧已是一片血污,想来裤子中早就是血肉模糊了。
律律律!
李景隆的战马一头栽倒,四肢踢腾几下再无生息。
啪!
李景隆一鞭子甩在驿官的脸上,顿时一道血淋淋的蜈蚣印子。
爷不管你,一盏茶的功夫不准备出十匹快马来,要你脑袋!
公爷,您就是杀了人
我成全你!李景隆心头火气,唰的一声抽刀。
咋呼啥呢?
猛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李景隆抬头望去,驿管中一个带着斗篷的人在一群军兵的簇拥下走出来。
然后,那人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老侯爷,您居然是武定侯郭英,李景隆哑然。
你也是回京?郭英也是一脸杀气,眉毛都拧在一起。
是!您这也是?李景隆问道。
嗯!郭英点头,老子正在淮安督办军务,突然听到着,看向李景隆,你知道的倒是快!
侯爷,给我马!李景隆忽然上前,拽着郭英的胳膊。
老子也要回去,一道!着,郭英回头吩咐,给曹国公准备最好的马!
完,他目光落在李景隆的腿上,还行?
腿不要了,也要回去!李景隆着,眼睛陡然就红了。
他眼睛一红,郭英也绷不住,曹!
骂着,又跺脚,大声道,曹!
随即大喊,都跟老子上马,回京城去!
就这时,谁知李景隆又拉住了郭英,低声道,老侯爷,再多留点马!着,继续道,齐王鲁王还在后边,万一他们要用?
郭英顿时火冒三丈,嘴里嘟囔道,还他娘的没你一个外姓人上心!
轰隆!
马蹄声再次响起,夜空震荡。
与此同时,长江上,几艘官船风范拉满竭力前行。
楚王朱桢站在船头,不住的跺脚,喊道,快点,再快点!
喊着,还是觉得慢,回头厉声道,这些船夫都没吃饭吗?靠岸后都给本王砍了!
六哥!湘王朱柏劝道,已经最快了,现在是天黑,所以您才觉得慢!
太慢了太慢了!朱桢摇头道,早知道就骑马了!
朱柏看看朱桢臃肿的腰肢,心中道,要是骑马,一百里你都受不了!
心中叹口气,嘴里继续劝着,莫急,信上只是父皇有恙,人还清醒呢!咱们当儿子的,这时候乱不得!
能不乱吗?朱桢跺脚低声道,去晚了,不定皇上要怎么发作只咱们呢?哎!
忽然,朱柏一愣。
原来,他六哥心中摆在第一位的竟然不是老爷子的身体,而是怕皇上处置他?
皇上!您好歹吃些,若真有什么不测,满朝文武天下子民都要指望您呢!
乾清宫暖阁里,朱高炽端着一碗馄饨,声的道。
朱允熥蜷缩在软塌上,脸色苍白,不吃,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朱高炽伸,把朱允熥拉起来,您现在是嫡长孙的身份,万事都有您忙的!您再垮了,老爷子能高兴么!
着,把馄饨推过去,必须吃呀!您现在是顶梁柱,是主心骨!
哎!朱允熥叹口气,看着馄饨又看看朱高炽。
臣心里也难受,可咱们还不是难过的时候呢!朱高炽哽咽道,得等着
知道了!朱允熥拍拍他的臂,知道啦!
就这时,外边王八耻跑进来,皇上,大将军平安,景川侯曹震来了!
嗯!朱允熥点头。
外边马上响起铿锵的脚步。
噗通两声,曹震和平安跪在门外。
皇上,老爷子平安好似刚哭过,眼睛都肿了,猛的叩首,让臣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让老臣也去看看吧!曹震咧嘴,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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