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名

    “邱允岚。”林汀撞了一下他的手肘。

    “嗯？”

    “没事。”林汀又摇摇头自顾自往前走。

    邱允岚已经习惯林汀忽然叫他的名字，然后又没话可。

    他在心里默数三声，三，二，一。

    “邱允岚。”林汀果然又叫了。

    “嗯，我在。”邱允岚摸了摸他的头发。

    “没事……”

    两个人反复循环很多遍，最后林汀自己忍不住了。

    “你那个鬼屋，为什么要那样布置，应该有很多情侣会去吧，而且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很浪漫？”林汀单纯得像个孩子，但其实这样的问题，他只想和邱允岚探讨。

    “老板有自己的想法，我没法做出具体的评价，但觉得那很浪漫的人，应该都属于多少带点极端主义色彩的那一类人，在我们的眼里，浪漫是玫瑰，他们的眼里，浪漫是走在玫瑰丛中，被刺扎满，再互相献祭。

    一种是外观的纯真欣赏，对鲜红和玫瑰寓意的向往，另一种是偏执的，残忍的。不过也有可能是一种恶趣味的评论，骗人期待。”邱允岚的语气平缓，陈述自己的论点。

    “他们也太坏了。”林汀闷闷不乐地问：“浪漫一定是要死去吗？人都没了有什么可浪漫的。”

    邱允岚温柔地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他们可能是对至死不渝误解了吧。”

    林汀轻轻地「嗯」了一声，发自内心地诉道：“活着才能制造浪漫和享受浪漫。”

    他们的话题没有再继续，W市的天空忽然变了脸，被铅灰色的积云压得很低，能看见清晰的线条。

    雨水如没串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散乱、毫无规律。

    “比比谁先到前面的公交车站。”林汀白皙的手指暴露在空气中，一滴雨水在上面溅开，像是漫画里主角做出巨大决定的热血情节。

    “要数数吗？”邱允岚有点想牵住他的手，藏在口袋里，不被任何人看见。

    林汀的一分一寸，他都想藏起来。

    “数吧。”话音刚落，林汀已经撒丫子跑出去了。

    林汀的笑声清亮，很是悦耳，“快来追我，哈哈哈！”

    身后的人配合着他追上来，话语在跑步间断续出一种很微妙的错觉。

    “你跑不掉的。”

    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应验庸俗老套的誓言，我都会追上去。

    当一段时间结束后，人们才会感叹时间的短暂。

    一学期已经过了一半了，林汀周测成绩不稳，但月考在邱允岚的押题和帮助下，前进三名，挤进了前六十，位列五十八，他高兴地想拉着所有人一起出去搓一顿，准备去操场叫严祈昊，顺便附送一瓶水。

    “邱允岚，你看！”林汀把自己红榜排名拍了下来，拿出手机给邱允岚看。

    邱允岚早就知道了，但还是夸赞了他，这值得被夸赞，“很厉害……”

    林汀喜滋滋地自己又看了两眼，凭借自己实力考进来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邱允岚的旁边。

    “我们晚上一起出去吃火锅吧，我请客。”林汀倚着桌子，在网上搜附近有包厢且好吃卫生的火锅店。

    “好，你决定就好。”

    “那我现在去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严祈昊，顺便大发慈悲给他带瓶水，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在林汀眼里，严祈昊是很重要的朋友，这段时间也给予了他不少帮助。

    邱允岚挑眉，趣道：“你要去给别的男人送水，还要我陪着？”

    林汀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低下头，在邱允岚耳边压着嗓子悄悄话，“严祈昊的醋你都吃？”

    “严祈昊不是男的？”邱允岚的脖颈被林汀呼吸扫得有些氧，心里悸动起来，眸色暗下。

    “是啊，我去，我都了我不喜欢男的了邱允岚。”林汀反驳的声音有点大，这次大家都注意到了，并且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林汀脸臊得慌，准备低头出去，结果差点撞上邱允岚的脸。

    这姿势……

    像是他在勾引邱允岚……

    “还要我陪你去吗？不喜欢男人的林汀同学。”邱允岚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周遭有女生声尖叫起哄。

    在这种地方、这种环境明目张胆地玩暧昧，林汀还做不到来去自如。

    “不！”林汀快速转身离开了，像是逃跑一样。

    他在心里骂了邱允岚一万遍不要脸，还是觉得不解气。

    学校里的同学平时见到他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都跟邱允岚在一起，邱允岚又像是浑身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一样，没人敢上来找林汀搭话，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下去没走多远，被发现邱允岚不在身边，就立马被围观了，甚至有些女生特地跑回教室拿纸笔找他要签名。

    林汀都一一耐心签过了，但耽误了一整个课间，围着的人只好赶回去上课。

    林汀逃课都逃习惯了，老师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所以他没有在意铃声，自顾自地往操场走。

    昨天的雨这时已经干了，W市的天气虽然奇怪，但已经让本地人习以为常了。

    下午的太阳依旧耀眼，林汀将外套脱下来，本来想搭在肩上，但怕被人拍到做文章，还是抱在怀里前进。

    三高虽然是公立学校，但还挺大，绕过图书馆和报告厅，要再走一条道才能到操场。

    道两边是两片杨树林，秋阳渲染过云彩，又透过来照耀在上，给本就金黄的树叶隆上了纯洁的圣光，光束越过枝叶照在地上，林汀一时起了玩的心思，跑了过去。

    他将给严祈昊买的矿泉水放在光束下，瓶身只有一个长条的logo，其余都是透明，光束穿过，加上地面上掉落的金色树叶的照应，瓶子里的水也变得波光粼粼了，煞是好看。

    林汀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邱允岚看。

    林汀：【图片】；

    林汀：我拍的，是不是很有艺术天赋？

    他以为邱允岚在上课，不会回复他，没想到手机马上振动了一下。

    诚实屁孩：嗯。

    林汀：林汀：你是直男吗？

    诚实屁孩：我本来就是直男，被你掰弯的，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邱允岚不后面的话，林汀都知道他想什么，无非是把自己过的话还给自己，一种暗戳戳的嘲讽。

    林汀内心os：呵，男人，你的名字叫阴阳人。

    林汀把瓶子夹在怀里，干脆蹲在树林里跟邱允岚聊了起来。

    林汀：后面怎么不了？忘记了？原来我们学习这么好的允岚哥哥也有记忆力不好的时候。

    诚实屁孩：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从本质意义来，你就算是个女人我也会喜欢你。

    林汀噎住了，邱允岚还真是一点都不给他台阶下。

    他干脆发了个熊猫翻白眼配上「滚蛋」字的表情包，就把手机揣兜里了。

    林汀内心os：学我话的邱允岚一点也不可爱。当然，如果是真心话当我没这么想过。

    他站起身，准备拍拍衣服走人。

    “哥……”

    熟悉的声音断了他的动作，又让另一动作连贯起来。

    “林惩？你怎么在这里。”林汀转身冲着弟弟笑，快步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一个学校，高一和高三的教学楼也并不远，林汀却觉得自己很难看见林惩。

    大概是高三太忙？他又总是逃课？反正林汀是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的。

    “体育课，解散休息，你又怎么在这？高三没有体育课吧。”林惩脸上的笑很温柔很阳光，林汀觉得这样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嘛。

    但是这笑容背后，他总觉得有让他看不懂的东西，但感受不到危险的信息。

    他就放心了，毕竟林惩是他的亲弟弟，在他面前可以毫无防备地展露自己。

    “哦，我去找同学。”林汀指了指操场的方向。

    “哦。”林汀点点头，又露出一个有些女生心酸委屈的表情，声叫道：“哥……”

    “嗯？怎么了？”林汀从没见过林惩这样，顿时有些慌乱。

    “明天……明天你会回来吧？”林惩眼里透出期待的目光，见林汀愣住了，又赶忙道：“没事，如果你太忙就不用回家了，我只是，只是想着明天是1号又是星期六休息，你以前会回来的日子，所以就想问问。”

    “会回去的。”林汀尽管心里极其不愿意，也不想看见自己弟弟满脸失望的表情。

    他明白，自己不在家林惩很难过，虽然在也好不了多少，但父母多少有所收敛，更何况这是林惩难得主动跟自己讲。

    “那我等你。”林惩抿唇笑了笑，看起来有些腼腆，“之前一起拼的乐高还没有拼完，我已经拼到最后一步了，明天就可以一起完成了。”

    林汀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就道别了。

    乐高其实他并没有出什么力，都是有时候回去了，在旁边看着递递零件。

    基因遗传很奇怪，弟弟智商那么高，他却顶多算有点慧根，但老天给了弟弟那么高的智商，也夺走了一些东西。

    林汀叹了口气，往操场去了。

    田径队把上体育课解散后的学生都赶到了操场去玩，因为正在进行对内比赛。

    刚好到了严祈昊上场。

    他大喊了一声严祈昊的名字，严祈昊看过来，朝他笑着挥了挥手，旋即又认真准备。

    一声枪响，他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去，在绚烂的朝阳下飞扬。

    林汀观察了下他的对手，发现两个人的速度都极快，拉开的差距并不大，但严祈昊始终在前面。

    是一段需要点时间的长跑，林汀四处看了看，发现他刚刚走来的道口那，貌似站着一个人，只不过被杨树遮掩，看不太清。

    校服的样子应该是高一的，林汀脑子里蹦出来自己的弟弟这个人，但很快让那人静若寒蝉的态度自我否决了。

    如果是林惩，应该会跟他一起过来，不会那样躲在树后偷看。

    林汀发了会呆，那个人就不见了，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看什么呢？我第一你都不欢呼，太不够兄弟了。”严祈昊知道他手里的水是给自己的，也没客气，直接抽了过来，开瓶子就咕咚咕咚喝，一点形象也没有。

    林汀解释道：“我好像看见杨树林那有高一学弟在看这边。”

    “可能是高一学生无聊呗，很常见，没什么好大惊怪的。”严祈昊摇摇头，抬腿慢慢活动了一下，坐在了他的旁边。

    “也是。”林汀点头。

    严祈昊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女子组比赛，跟他聊天。

    “不过我总感觉最近有人在盯着我。”

    林汀觉得他的是废话，无语道：“每天盯着你的人很多好不好？”

    “是吗？但是最近我就是感觉不一样，反正很奇怪就对了。”

    严祈昊干脆将一瓶水都喝完，喝得太急，水从嘴角留下来，淌过他修长的脖颈，随着喉结的滚动而律动。

    林汀敷衍道：“应该是暗恋你的人。”

    “那太多了，但以前我也没这么感觉过。”

    林汀瘪嘴，“别臭屁了。”

    “什么叫臭屁，我这是实话实，虽然情书没有像邱允岚刚入学一样堆满桌兜，但也差不多了。”

    林汀捕捉了关键信息。

    “邱允岚的情书很多吗？现在一封也没有看见过啊。”那封蓝色的不算，林汀也有一份，大概率算和邱允岚的共同财产，虽然已经丢掉了，但是林汀还留了一张封皮。

    “你是不知道，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他的桌子只要下课出去再回来，桌兜没有不满的。”

    严祈昊用正经的表情的，虽然在笑，但林汀听得出他很认真，没有开玩笑。

    “他还挺受欢迎。”林汀有些酸，蓦然又感觉自己有些气，这种陈年旧醋都吃。

    “不过他每次都让我给他把所有的都丢垃圾桶里，看都不看，后来别人见他这样，就热情削减了，现在很少看见有人给邱允岚的桌兜里塞情书了。”

    “一封都不看吗？”

    “嗯。”严祈昊想头。

    其实林汀还想问问有没有男孩子送了，但是意图太明显，他有些不好意思。

    “哦……”

    “对了，你来找我要跟我什么？”严祈昊歪着脑袋，把水在他眼前晃了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汀这才想起来正事。

    “庆祝我考进前60，留在咱们班，我请客。”林汀的孔雀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笑得很自豪骄傲。

    “这确实值得，铁定得去。”

    “那就今天放学好了啊，我得回去上课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