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蜿蜒

    到了区门口，邱允岚快步跑了进去，他并不知道林汀的家里具体是几栋几室，但好在他知道这家户主的名字，之前有过调查。

    区门口堆着不少大婶大爷闲谈，邱允岚没有太在意，一心奔向物业办事处，只是匆匆路过时，偶然听见几句。

    “4栋1903那家死了人了。”

    “是吗？我这才刚回来，怎么回事啊？”

    “我家就住他家楼下，刚刚带孩子出去买东西了，怎么回事啊？这么吓人？”

    “我跟你们，那对夫妻早该遭报应了！”

    “这事我也觉得，我住他们家对面，经常看到他们孩子，这么多年了，从到大，他们家那个孩子被也不吭声，像是麻木了，我看着都觉得可怜心疼。”

    ……

    邱允岚匆匆冲进物业，明示自己的身份，得来的竟是和刚刚在门口听见的闲谈相关的消息。

    得知出事的不是林汀，心里松了口气，又赶忙隐晦地询问林汀的下落。

    “还晕了个男孩，应该送进最近的友好医院了，被他弟弟抱走的，具体是那一科，我也不清楚。”

    邱允岚转头就跑，连句谢谢也来不及。

    他急忙给邱允清电话，让她折回来。

    ——

    眩晕感渐渐褪去，压力在身体本能的抵抗中缓缓撤下。

    林汀抬了抬手指，立马被林惩发觉，传来他破涕而笑的呼唤。

    “哥，哥！”

    林汀轻轻哼了一声，浑身还有些酸软。

    天空已经暗下去大半，光线依然能透过薄薄的眼睑刺激着他的眼球。

    他疲惫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林惩那张青涩稚嫩的脸蛋。

    “你终于醒了，急死我了。”林惩赶忙从桌子上拿过水，扶起他的头，把氧气罩拿下来，用杯子的边沿顺着他的嘴角慢慢倒入。

    干涩的喉咙如枯木逢春，被热水温润起来，还有一种灼烧的刺痛感。

    “你低血糖犯了。”林惩的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担心与忧愁。

    林汀还在发愣，林惩的声音像是他潜入水底时所听见的不能及。

    太久没有突发低血糖，都快忘了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毕竟最近被邱允岚养得太好了。

    他垂眸，这才发现自己鼻子上罩着的氧气罩，卡在颧骨旁，压得怪难受。

    刚刚林惩喂水的时候，他都没有太过察觉。

    他的手有些颤抖地将氧气罩脱了下来，林惩还在絮叨不停，让他生起一种无言的悲怆感。

    “我没事了。”

    气若游丝此时就是的他。

    “哥。”林惩弱弱地叫了一声。

    “还有多久完？”林汀微微仰头，看见了滴得快要差不多的药水瓶。

    “快了，几分钟。”林惩看出来他不是很想话，就只能一一回答。

    “完……”林汀顿了顿，“我带你回我的公寓。”

    “好……”

    “爸妈他们……”

    “我已经做过笔录了，后事我也委托公司律师团队安排了。”

    “嗯，你做得……很理智。”林汀实在无法出很好这样的词语，首先从根据点上看，这就是一件可以被夸赞的事情。

    “一切都会过去的。”林惩直接忽略了这句话，见他愿意听了，再一次认错起来，“哥，对不起。”

    他的目光忧郁深邃，林汀却看那像一面平静的湖泊，深不见底，连灯光波及给的亮光都吞噬进去。

    他无法一句重话，因为这些都并不是林惩的错，甚至自责，怪自己没有更勇敢一点，更早一点阻止掉这场灾难可能被引发的隐患。

    “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林汀覆上他的手，声音柔弱而坚定。

    当然，他也没法肯定自己的父母是罪有应得，毕竟存有情感，再过分也还没敌过血溶于水。

    “我害你……害我们失去了父母。”

    “会过去的。”林汀明显不想再进行此类话题了，安静地看着点滴吊完，让林惩叫护士拔了针，就准备出院。

    这家医院是私人的，隐私性极强，护士看他的眼神即使闪烁暧昧，但也没扰什么。

    林汀在厕所换了林惩给他不知道哪弄来的衣服，全副武装，才走出去。

    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在人群之中一点也不显眼，只有身高和气质让擦肩而过的人会匆匆瞥上一眼。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晃，其实只是想到处走走，用踱步来缓解焦虑。

    “他们在哪？”林汀转身抓住了一直跟在身后的林惩的手。

    他的脑子里很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已经送去火化了。”林惩顺势抚摸上他的脊背，像撸一只猫那样顺着。

    “这么快？”林汀的大脑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和父母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儿时的玩乐，长大后母亲的关心，现如今两个活生生的人，化作一坛拼凑不起来的骨灰。

    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成了那样，不快点的话，太难堪。”林惩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话的声音也放了些。

    “我知道了。”林汀垂下眼，伤心的神色掩盖与遮挡之中，难以抑制。

    他眼眶有些发酸，泪水即使蓄起也久久未落。

    他很后悔，没有在之前，有过一次好好的陪伴着。

    “哥，我们先去，时间会淡化的。”

    这话得很煞景，但话糙理不糙。

    时间流逝于无所察觉之间，是人抓不住的无形。

    它会淡化一切曾热烈拥有过的情感，悄无声息地让人忘了过去具体拥有过的感官。

    现在的悲伤会成为一个以过去式为前提的名词，变成一个抽象概念。

    “嗯，回去吧。”林汀无力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澄清了许多。

    邱允岚匆匆赶到医院，得知的确是林汀离开的消息，并且就在前不久。

    他无法想象林汀经历了这种事后，是如何能激愤到晕倒，又是如何在醒来之后，能如此快速回复出院的。

    在本能的意识里，他是那个应该受人保护的孩，虽然总是口口声声要和自己共同面对，分担压力，但邱允岚总觉得不合适。

    那么阳光美好的一个人，怎么能淌他的浑水。

    可是林汀自己的浑水先到来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无法陪伴左右分担的情况下，独自承担，现在都没有回邱允岚一个消息，甚至一个电话。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想林汀还能去哪。

    总不能是不处理完事故，回他们的家了吧。

    “又没找着？还是人家不乐意见你？”邱允清看着弟弟情绪低落的模样，皱了皱眉。

    邱允岚摇摇头，“没找着……”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给你提提找人意见还是可以的，要不你再想想，他还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邱允岚沉吟道：“比如他家还有什么房子可以住人的，或者他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呆的？”

    邱允清的话像是催动邱允岚大脑思考的推注器，一下子点醒了他的脑袋。

    “我知道了！姐，快，快带我去江昌那边！”

    邱允清无奈地看着弟弟激动的模样，摇了摇头，还是认命给他当司机。

    敢这么折腾她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了，自己的弟弟不宠着依着，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骂是肯定不舍得。

    “姐，谢谢。”

    风起的时候，一切声音都被隐没，可是邱允清却听见了，像是龙凤胎之间的心灵感应。

    “case。”

    邱允岚想到林汀失去至亲之人的事，他一定难过到不能自已，如果换作是他，亦是如此。

    所以一句谢谢不仅包含了这次姐姐的帮助，还有感谢过去，感谢现在，感谢还会有邱允清的未来。

    也许他比很多人都幸运一些，有这样一个姐姐，有一群朋友，还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遇到的林汀。但现在，林汀只有自己了。

    其余人都不可靠。

    他要尽快飞去林汀的身边。

    即使阡陌万般蜿蜒，也要奔向爱人。

    ——

    “休息一段时间吧，哥。”林惩开公寓的灯，侧头担心地看着他。

    林汀的状态着实不好，面容仅仅是一夕之间，便垮到极致。

    林汀摇摇头，鞋都没换，走进客厅就瘫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深沉的夜。

    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连半点月边星光都探不见，如密不透风的黑色布罩，将这个世界困住。

    “律师会处理好一切的，还有降罪的团队协助，你不用担心。”

    林惩轻轻坐到他身边，握住他发冷冰凉的手，结果两个人一样凉，像是闹了一场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林汀死水般的心潭终于有了波动，他侧过头，但没有对上林惩的视线，“什么时候举行葬礼？”

    “还没确定，他们生前迷信，我已经提醒过，算好风水，买好墓地，选一个宜殡葬的最快时间。”让他们安心地死去。

    林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喉咙有些沙哑，声音低沉，“尽快吧……”

    “嗯，会的。”林惩保证完就抿着嘴。

    静静地陪在林汀的身边，也不话。

    无声的安抚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林汀被湿冷的秋夜浸软得浑身发冷，他想自己应该去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面对现实，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顺便算算他所有的银行卡余额总和。

    ——

    作者有话：emm，好喜欢那一句：即使阡陌万般蜿蜒，也要奔向爱人。

    我写的时候问室友，我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能写出这种句子，这是什么甜美的爱情，我的室友：可能你无师自通？

    我：？？无师自通原来是这样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