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多钟，房门开，楼辉拿着手机走了进来，梁方怀正在查找文献，看了他一眼就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楼辉把手机递过去，道：“李院想预约两个时，这周你什么时候有空？”

    梁方怀切换屏幕看了看时间表：“……”

    楼辉也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时间表，教学的时间、做实验的时间、开会的时间……他的手指落在一个方框上：“这个会你不用去了，去做访谈吧。”

    “行。”梁方怀点了点头，目光继续落在电脑屏幕上。楼辉也探头过去看了看，下一秒就默默站远了些。

    梁方怀不解：“怎么了？”

    “你现在看的这篇论文，是我博导写的。”楼辉的语气一言难尽，“一看到他的大名，我就想起了当初被支配的恐惧。”

    梁方怀不由得失笑，道：“那为了不加深楼老师的心理阴影面积，就请楼老师去煮饭吧。”

    自从梁方怀全力备考，楼辉就承包起了各项家务活，现在做饭也轻车熟路，不需要再搜索教程，两人的生活已经愈发默契，密不可分。

    而今已经到了五月初，五月下旬就到了大四学生们毕业答辩的时间，梁方怀和楼辉把答辩流程部署完毕，相视一眼，眼里都是复杂的情绪。

    尽管和大四的学生相处时间不长，但而今就到了分别的时间，心里还是有些不出的惆怅。

    “你的学生被分到哪个答辩组？”楼辉一边和自己组内的学生复核论文内容，一边让梁方怀帮忙查看。

    学院要求导师和学生不能分在同一个论文答辩组，所以，梁方怀和楼辉组里的学生被分到路杰老师和曲行之老师为组长的两个组内，楼辉闻言轻笑一声：“看来学生们有得忙了。”

    “怎么了？”

    楼辉仰躺在椅背上，道：“你没听过专业里的传闻吗？路老师在，要答辩通过难度系数直线上涨。”

    梁方怀点了点头，有张娆老师、郭芸芙老师和徐筱筱老师三个八卦选手在，他什么都知道。

    “莫非，这是真的？”梁方怀震撼。

    早就听路杰老师对待学生严格，在论文答辩时一丝不挂，抓痛点简直是快准狠，每一届学生都挺害怕。梁方怀便兴致盎然地问：“你详细呗。”

    “我们面对的只是一群本科的孩子，所以，大家也都默契地把要求降低了一些，像是何瑞泽老师是研究生导师，他对待本科学生时就必须在内容、字数等方面降低要求，可是路杰老师对待毕业论文向来严苛，甚至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郭老师组的学生连续几年被挂到了第二次答辩，她和路老师在答辩这件事可以是水火不相容了。”

    能参与第二次答辩的学生要不就是最优秀的，要不就是最差的。郭芸芙老师虽然资历尚浅，但也不至于带出来的学生真的那么差劲，所以两人每年答辩都像是在擂台，楼辉就贴心地把两位老师分在了不同的组。很快就到了答辩的时候，一开始专业的老师们都已经参加了预答辩，所以对流程都非常熟悉，梁方怀和楼辉、郭芸芙在同一个组，看到学生们进场，便和善地冲着他们扬起一个微笑。

    “老、老、老师！早！”向来飞扬跋扈的准毕业生们此时都战战兢兢像极了即将踏上刑场一般，怂哈哈地和坐在第一排的老师们了招呼而后迅速跑到后排落座。大一到大三的吃瓜群众也都开开心心地坐下了，准备一睹师兄师姐们的风采。

    “吉时已到，现在开始宣读答辩流程。”洪薇是这个场子的主持，在楼辉的示意下站上讲台开始读流程和需知，梁方怀翻看了一眼手里的评分表，又把表格放下了。

    “好可怕……我看到梁老师刚刚盯着我的名字看了……他会不会记我低分啊……”在梁方怀放下评分表的时候，身后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别我不认识你，就算是真的认识你，也不可能凭借交情给分数啊！

    “呜呜呜我看到梁老师叹气了，他是不是不看好我们的论文啊！”

    身后的交谈声竟然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梁方怀转头看了楼辉一眼，楼辉嘴角微微上扬，用口型道：“习惯就好。”

    梁方怀目光幽幽地点了点头，看向讲台，第一位答辩的学生已经走上讲台，他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稿子，楼辉皱了皱眉，举手暂停计时，道：“不能带稿，稿子放在座位上。”

    男生讶然，而后便顶着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把手稿放回座位，走上讲台磕磕巴巴进行自我介绍，梁方怀皱着眉，一脸肃然看着PPT，期间偶尔和他对视一眼，但男生都飞快地把目光移开了，梁方怀的眉头皱着更深了。

    “我的答辩到此结束，感谢各位老师，请老师们批评指正。”男生终于背完了。不仅是他，连梁方怀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你论文里没有提到可行性，你提出的解决措施太假大空了，你不觉得实施不了或是难以实施吗？”楼辉轻轻摇了摇头，梁方怀微微侧过脸扫了一眼，已经看到楼辉的笔尖停留在评分表的第一排上。

    “嗯……对对，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感谢老师的指出，我接下来一定会继续努力，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让论文更加严谨。”

    男生表情谦虚，目光真诚，但却成功让楼辉黑了脸：

    “我是问你有没有自己的想法，不要扯这些空话套话。我再问一次，你之前是基于什么样的思考才提出这些解决措施的？你是否有考虑过这些措施的可行性？”

    男生表情闪过慌乱的神色，但最后还是堪堪维持住镇定的表情，结结巴巴开口：“我……我是基于解决问题的思考来提出这些措施的……我觉得、我觉得，现在是处于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还未可知……所以……我觉得是可能实现的……”

    楼辉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不要这些空话，你如果把一切希望寄托于你所的发展的时代，而忽略其根本，那你这篇论文完全就是空中楼阁，华而不实。”

    男生讷讷不语，站在讲台上显得可怜落下又无助，这才是第一个上台答辩的学生，氛围就已经如此肃穆，郭芸芙有心想缓和一下气氛，便转头看了梁方怀一眼，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却见梁方怀也一脸赞同的神色，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上阵：“楼老师已经提问好了，那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吧，你在论文里提到的数据是怎么得来的呢？”

    男生明显松了口气：“我是在我的导师的帮助下亲自前往研究地点进行实地考察的……”

    对于这个问题，男生回答得很是流畅，但回答之后，楼辉却又开口了：“刚刚郭老师我的问题已经提问好了，可是我还没有问完。你论文的结论又是怎么得来的呢？从前文的数据得出后文的结论，你不觉得太强词夺理了吗？你完全忽略了其它原因，这可不是四舍五入，不能把细枝末节忽略不计，你要重视其它原因，如果一切都归因于一个因素，那就太不严谨、太不科学了！”

    气氛再次回归肃穆，学生茫然无措呆呆站着，楼辉轻轻摇了摇头，显然对他的论文评价不高。

    “你的这篇论文核心也不够明确，从提出的问题到最后的措施看起来零零散散像是拼凑的，你论文的查重率是多少？”梁方怀也出声了。

    男生恍恍惚惚地开口：“好像……好像……18%。”

    这个查重率还是高了一些，梁方怀道：“你的论文衔接也不合理，还有，与结论、措施无关的内容都可以删减，你三分之一的内容都用来做介绍了，后面的模式却只是一笔带过，这是喧宾夺主。”

    男生的表情麻木，又开口应了几声，所幸洪薇的一句“时间到”拯救了他，男生忙不迭走下讲台回了座位，不需要转过头，梁方怀都感受得到他如获新生的喜悦。

    楼辉冷着脸道：“每一年答辩都有学生在投机取巧，想着些假话套话。老师们写过的论文比你们看过的都多，不要什么歪心思，认认真真准备，别再背什么道歉术语，有这个时间，不如把论文再多看多读几遍！”

    四下死一般的静谧，半分钟之后洪薇才开口：“请第二位同学上台答辩。”

    第二位学生昂首挺胸，迎面走向未知的未来。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早上好，我是第一答辩组第二位参加答辩的同学……”

    梁方怀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着PPT，和自己手中的论文稿进行比对，一边在纸上写写停停，这位学生对时间的掌控很好，在洪薇提示“时间还剩三十秒”之后就切到了最后一页PPT：

    “我的汇报到此结束，请老师们批评指正。”

    楼辉抬起头看向学生，那瞬间的气势，让梁方怀不由得想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