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放宽心，吃好喝好休息好最重要。”

    楼辉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对方，便出声安抚，梁方怀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你也别太焦心。”

    一连几天的检测，有几个学院的师生都被检测出阳性，其他密切接触者也都在宿舍进行隔离，校园里来来回回都是穿着严严实实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和志愿服务的教师团队，人人都是严肃的神色，很久都不曾听到欢声笑语。

    “已经第四天了……”

    这几天似乎短暂，但却让人感觉到了度日如年的煎熬，梁方怀和楼辉鲜少几次在工作期间见面，也都是隔着防护服冲着对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防控期间，似乎连一句简短的话语都疲惫得不出口。

    “听我们楼上有一位老师确诊了……”

    “前两次检测都是阴性……”

    “平时和他一起吃饭的老师岂不是遭殃了……”

    议论声纷纭迭起，梁方怀神色严肃地坐在一边，手心都热得渗出了汗水。

    “好了，我们批次的工作做完了，先解散，大家多留意群里的通知，一旦有什么情况都及时汇报。”

    “好！”

    “祝大家好运！”

    “我先走了！”

    听到身边几位老师都站起来准备领盒饭回宿舍，梁方怀便也站起来准备去排队。他和楼辉并不在同一个批次，他只拿了一个盒饭便缓缓走回了宿舍楼。

    口袋里的手机偶尔会传来信息提示音，一开都是学生们在群里的冒泡闲聊。大家似乎也都很紧张，但还是尽量些开心的事情减少烦躁不安的心绪，梁方怀便在群里回复了一个笑脸，而后抬脚往楼上走去。

    “砰——”

    沉闷的声响从楼上传来，梁方怀皱着眉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只见一个戴着口罩的女老师摔倒在地上，手里还捏着一部手机，梁方怀连忙走上去把她扶起来，问：“老师，你没事吧？”

    “别碰我！”

    对方立刻把梁方怀推开，梁方怀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但这熟悉的声音却让他皱起了眉：“郭老师？”

    果然，对方真的是郭芸芙。她无力地冲着梁方怀摆了摆手，道：“梁老师，是你啊……你赶紧离我远点……我……我发烧……现在头有点晕……我手机欠费停机了，你帮我个电话叫一下救护车……”

    楼辉匆匆跑回宿舍时就见到郭芸芙双颊通红，烧得不省人事地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梁方怀戴着N95口罩，在旁边忙忙碌碌给郭芸芙换退热贴。一看到楼辉站在门口，梁方怀连忙道：“你出去！”

    楼辉的脚步一顿，隔着低矮的门槛看着梁方怀，两人都戴着口罩，脸上的表情无从得知，但目光却骗不了人。看着梁方怀不容置疑的目光，楼辉的声音酸涩：“好，我出去。”

    楼辉退了出去，把门也带上了，但门口却传来一声闷响，听得梁方怀心头涌起了涩然之感。隔着一扇门，梁方怀轻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她就只是发烧了而已，你回去记得给房间消毒才能住进去。”

    只是发烧了而已吗……

    但是，你又怎么确保那只是发烧呢？

    如果只是发烧，你为什么要让我出来呢……

    楼辉只能在心里拼命地祈祷那只是发烧。

    很快，医护人员赶到，把屋里的两人都带走了。梁方怀回头看了楼辉一眼，只见楼辉默默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复杂，他狠了狠心，回过头，走上了救护车。

    没事的……那只是发烧……

    但是他自己心里都没有确切的把握。

    万一真的被感染了呢？

    这一切难道要怪郭芸芙老师吗？

    不是的……没事的……只是发烧……

    梁方怀心里也有几分忐忑忧虑，但一点开群里的消息，看着学生们还在刷屏，便在群里发了一句“大家好好保重，记得做好报备工作”，便疲惫地放下了手机。

    “没事的，放宽心。”

    身边的一个医护人员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压力，便出口安慰了一句。虽然贫瘠无力的语言帮不上什么忙，但聊胜于无，梁方怀努力挤出一个笑意，恍然又想起双方都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便故作轻松地开口：

    “嗯，好。”

    到了医院，入眼就是一片令人心生惶恐的白色。市里已经有两所医院专门用来隔离和接诊确诊患者和密切接触者了。梁方怀也享受了一把住单人病房的待遇，身边就只有一部手机，为了减少恐慌，他也只发了消息给志愿服务队和后勤处的老师告知情况，便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刚刚已经做好了长期住院的思想准备，他甚至还带上了几本专业书，但现在却全然没有看书的念头。隔着一扇窗看着楼下医护人员来来回回，他也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楼辉怎么样了……

    他会不会连饭都吃不下……

    他接下来还有心情工作吗？

    万一我真的感染了，他怎么办……

    心情越来越复杂，梁方怀索性点开了地理纪录片，但平时优美神奇的风景都可以让他着迷，这一次却根本牵动不了他的思绪。一想到独自回到宿舍的楼辉满脸灰败，他心里就难过得像是有刀子在心里头搅动着一般，一点一点地抽痛。

    “喂，楼辉？”

    在犹豫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出了住院之后的第一通电话。

    “方怀。”

    楼辉的声音似乎很是平静，但他却只喊了他的名字便没有了下文。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静得只能从话筒里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楼辉？”

    梁方怀不由得又喊了一声，但那边却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楼辉的话里似乎带上了哽咽声，道：“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现在已经住在单人病房里了，放心，我没事，医护人员我的体温是正常的，我现在状态也很好……晚点他们会来给我再测一次体温，放心吧。”

    “好……好……”

    楼辉的声音断断续续，梁方怀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感觉有些想笑：

    “放心，没事的，你好好养着石榴花，回去之后我还要看到它的。”

    “好。”

    楼辉的语言系统里似乎只剩下“好”这个字，梁方怀便又给他了在医院里的见闻，一向寡言的他好像突然开了任督二脉，话语源源不断，而楼辉却像极了平时的他，锯嘴葫芦一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两人全然颠倒了角色。

    两人聊了近一个钟，更多的是梁方怀在，楼辉在听。电话挂断之后，梁方怀心里却灿然了许多，便开书，继续认真学习起来。

    这又不一定是确诊……哪怕真的确诊了，也有治愈的可能啊……我们国家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相信科学家和医护人员的水平，没事的……好好学习，准备考博吧……

    静下心来的梁方怀学习效率很高，在医院几天他都没有其它事情可做，每天除了配合医护人员进行检测就是坐在窗边认真学习了。时隔四天，在郭芸芙退烧好转之后，他和郭芸芙终于被送回了学校。

    “梁老师，这一次真的给你添麻烦了，你和主任都受惊了吧！”

    郭芸芙很是歉疚，她在住院这几天都忧心忡忡，因为压力太大，好转得很慢，也幸好她的核酸检测结果一直呈阴性，不然她真的会对梁方怀和楼辉两人歉疚一辈子。

    “没事，别放在心上，你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以后记得保重好身体。”

    梁方怀微微笑道。

    “哇……”郭芸芙有些震撼地看了梁方怀一眼，颇有些感慨，“梁老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了一样。”

    梁方怀不解，郭芸芙便解释道：“如果是一年前的你，你会对我们这样的话吗？”

    梁方怀犹豫着没开口，郭芸芙便继续道：“估计你只会高冷地一句，没事。”

    “不至于。”梁方怀哑然失笑。

    郭芸芙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梁老师，你真的变得越来越人性化了，之前的你虽然也很学识渊博，但总给人一种距离感，像是永远高攀不上似的……现在就不一样了……果然啊……爱情真的可以暖化一个人的心……”

    郭芸芙还沉浸在两人的爱情故事里无法自拔，梁方怀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对了，你住院这事儿，跟刘老师了吗？”

    他可没忘记，郭芸芙和刘法临两人谈恋爱可是过了明路的，还请了他和楼辉吃饭了。她都住院了，刘法临老师应该非常担心吧……

    谁知道郭芸芙却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啊……这……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用闹得人尽皆知……”

    梁方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你没跟他？”

    郭芸芙摇头：“没呢……我又没事，就不需要让他也跟着担心了。”

    梁方怀道：“你不，万一他从别的渠道知道这件事，他岂不是更加担心？你们在谈恋爱，虽然适时的隐瞒可以让对方避免担忧，但也会拉开两人的距离。”

    郭芸芙震惊：“梁老师，您竟然想教我搞好人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