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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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季同一怔。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那笑意极淡极浅,距离感十足,笑意下掩盖着不由分的占有欲。

    整个人显得凌厉、肃杀、气势汹汹,且攻击性极强。

    章季同的视线在雍极浦扣在元灯腰身上的手指停留了一瞬,然后飞速挪开了,道:“不用……我们是朋友。”

    雍极浦抬了抬眉:“你最好是。”

    雍极浦对元灯这个室友有印象。他之前去学校找元灯的时候,总是看到这个室友围绕在元灯左右。

    都这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无法掩盖,咳嗽,贫穷,还有爱。

    他对这个室友的印象很深刻,因为他看向元灯的眼神,他也曾在别处看到过。

    ——在他自己身上。

    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隐忍、压抑、积郁,看起来平静如水,但底下压着滔天的情愫。

    他经历过这种压抑这么多年,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只需要一眼,他就可以确定,这人喜欢元灯。

    这种喜欢没有诉之于口,只是悄悄地在灯下蔓延,见不得光,触之即死。

    和他之前一模一样。

    雍极浦还想开口些什么的时候,伏在他胸前的元灯动了一下,他把手搭在雍极浦的手背上。

    元灯的手有点凉,微凉的感觉从手背游弋到指尖。

    雍极浦低下头,刚想问他好些了吗,便感觉到元灯正在一根根掰开他扣在他腰上的手指头。

    “怎么了?”雍极浦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捉住元灯的手。

    可元灯指尖像一尾灵活的鱼,向后避开了他。然后,他不动声色地从雍极浦的怀里挣开,抬起头看向刚才环抱着他的男人。

    他的脸上虽然还带着醉酒的红晕,但眼睛却清明了不少,他笑了一下,笑得很好看,湿漉漉的眼底盛着缤纷的光亮,引得周围不少人往他这个方向频频侧目。他的嘴唇沾了点酒液,笑起来时,像清时分玫瑰颤巍巍地展开沾了露珠的花瓣。

    元灯踮起脚,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雍极浦的衣领,呵出的酒气并着低低的话语吹拂在雍极浦的耳边。

    “你凭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但语气却饱含讥诮和不屑,浓重得能滴得出来。

    雍极浦微微睁大眼,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极惊愕的样子。甚至都忘记了动作,似乎被这贯心一箭钉牢在原地,变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而元灯微笑着完这句话,便施施然向后退了一步,在原先的位置坐定,跟雍极浦之间拉开了距离,转头和人畅饮,看也没看他一眼。

    章季同看看元灯,再看了看雍极浦,刚想开口,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他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卓明君站在他身后,摇了摇头,他的食指竖起来,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噤声。

    章季同张了张嘴,转眼看到元灯冷下来的脸,他也知趣地闭上了嘴。

    他们四个人组成了一个矩形,面色各异,似乎有一股看不清摸不着的场域在他们之间展开,互相牵制,互相制衡,硝烟味极浓,似乎在下一秒钟短暂的和平即将分崩离析,变数一触即发。

    其他同事看顶头上司的突然出现,还有这令人捉摸不清的情况,迟疑地放下把酒杯,面面相觑。

    这……怎么回事?

    酒吧里的歌曲不知什么时候从激烈的摇滚乐切成了悲伤的情歌,不知名的男歌手低声哼着,意味不明的语调含混而轻柔。

    拉锯还在继续,四个人里似乎只有元灯最自在。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摇晃着酒杯往下喝,还招呼身边的章季同和卓明君,还有其他同事一起买醉。

    章季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男人,搭在酒杯上的手指没动。

    他低声劝了句元灯:“你们有话还是好好吧。”

    元灯眨眨眼,一副懵懂未知的样子:“我和他哪有什么话。”

    听到这句话,眼前高大而俊美的男人眼眶似乎红了一点,他伸出手想握住元灯的手臂。

    他的指尖堪堪触到对方的手腕。

    但在下一秒,他的手便被元灯毫不留情地甩掉了,被狠狠地磕在一旁的硬木上。

    他皮肤白,被磕到后,立刻就红了一片。

    元灯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他泛红的手臂,停留片刻后,嗤笑了一声,转过去自顾自地饮酒。

    “灯……”他哀求了一声。

    元灯却恍若未闻,但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站起身,转头对其他人举起酒杯:“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喝醉了,为了避免失态,我得先走一步了。这杯我自罚,账我也去结了。你们好好喝,玩得开心。”

    大家早就被这不明不白的情况灼得坐立难安了,听到元灯这么,也纷纷举起酒杯附和元灯,让他既然喝醉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元灯点点头,谢过大家的好意,仰起头准备喝完一杯满满的白兰地,

    雍极浦想伸手按住他的酒杯。

    元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光泠冽如刀。

    雍极浦的手僵在半空中。

    一杯白兰地全部下了肚后,元灯翻转酒杯给大家示意已经全部喝完了。

    卓明君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问了句:“你开车没?喝了这么多,要不要给你叫个代驾?”

    元灯摇摇头,乖巧地他的车放在公司底下的车库里,又不用麻烦了,他可以自己车回去。

    卓明君点点头,偷偷瞥了眼被晾在一旁的友人,暗自叹了口气。

    跟其他人完招呼后,元灯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

    像牵动木偶的丝线,元灯一动,雍极浦就跟在他身后,追着出去了。

    章季同看到雍极浦还想伸手拉住元灯,又被对方头也不回地狠狠地甩开了。

    这情况,就算是瞎子也明白他们之间出问题了。

    章季同看向坐在一旁的卓明君,迟疑地问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卓明君按着酒杯,沉默片刻后,道:“没,一点误会而已。”完,他抬起眼看向章季同,“别想了,就算他们怎么了,你也不可能有机会。”

    他这话得语焉不详,但章季同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就算元灯和雍极浦感情出现了破裂,以元灯的个性,他和元灯也不可能会在一起。

    也是同时在和他,即使元灯真的变成了单身,他,卓明君,也不可能给他追求元灯的机会。

    章季同理清他话里的意思,觉得很荒诞,他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道:“你懂什么。”

    ……

    街道上,转过灯红酒绿的酒吧一条街,所有的声响都被拉远了,天地间蓦然安静了下来。

    皎洁的月光和昏黄的灯光混合在一起,像白兰地的颜色,在地上流淌。

    一个人在四下无人的街道上埋头前行,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

    一双被擦得锃亮的皮鞋踩过那个人的影子,伸手猛然拉住他:“灯!!”

    元灯被他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栽进对方的怀里。

    “你干什么!”元灯一手撑在旁边的墙上,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

    “你不能……”

    雍极浦看着他,像在强忍着什么似的,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又开口:“你室友,他,他喜欢你。”

    他平日里低而沉,悦耳得像低音大提琴的声音完全变了调,沙哑、粗粝、带着难以察觉的颤音。

    元灯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意外他追这么远,就是为了和他这一句话。他好整以暇地抱住自己的手臂,似笑非笑地反问了句。

    “所以呢?”

    “所以,他对你好的动机可能不纯,你——”雍极浦看元灯的神情,声音又低了下去,“你能不能不看他。这样的朋友实在是……”

    元灯像是听到了极其滑稽的话,他呵笑一声:“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

    这句话是今晚第二次出现了。

    每次出现……似乎都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出了很大的矛盾,灯要和他离婚。

    雍极浦咬紧牙关,垂首站在路灯下,神色晦暗。

    元灯见他不吭声,本来很狠压抑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连同今晚他喝下去的白兰地,他流过的眼泪,他的颓丧、自卑、委屈,此刻全部化为干燥的、成山的、愤怒的燃料,爆裂开来。

    “我,雍极浦,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交什么朋友?”

    “怎么?我朋友喜欢我让你不舒服了?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反倒是你,你和我你和他是朋友,什么朋友?爱对方爱得要死的朋友吗?要我一一细数你做过的事情吗?”

    “第一,你能记住他爱喝美式咖啡,就连你的叔叔,你的助理都记得他的喜好。”

    “第二,你的朋友圈里全都是他!而我在你朋友圈里,寥寥无几,即使出现我也是作为弟弟的身份。荒唐不荒唐?”

    “还有第三,你为了他,三番四次抛下我……”

    灯光下,元灯的眼圈泛了红,他狠狠地用袖口一擦眼睛,想擦掉那些他脆弱不堪的证明。

    等鼻尖那阵猛烈的酸意过了之后,他咬紧牙关,又继续开口道:“你刚和我求了婚,转头就去接他。和我度蜜月的时候,三心二意,目光都黏在手机上了。你和我是因为工作出了事情,我信了,我居然信了!”

    “是,对,我能理解,我也明白,工作要紧。所以我,我们回国吧。回国后,飞机一落地,你就马不停蹄地奔去公司了。现在想来,你是真的去公司了吗?你怕不是去你那好朋友身边了吧?我在家里,足足等你等了五天,你才回来。但你回来的时候,衣服上沾着别人的香水味。”

    雍极浦像是承受不住了似的,身体不支地晃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刚想些什么,便被元灯喝止住:“你不要话,我不想听。”

    “你现在还要什么呢?你没有,你不是这样,让我听你解释吗?可是你要解释什么呢?事实胜于雄辩,你确实去你好朋友身边了。你在医院陪床的时候,是不是接到了我的电话?我问你在哪儿,你和我,你在公司,你还记得吗?你不知道吧,你回答的那刻,我就和你相隔一堵墙……相隔这点距离,眼睁睁地看着你撒谎,晚上你回来的时候,身上依旧带着对方的香水味。”

    “你什么意思?雍极浦,你什么意思?!你即便是要羞辱我,也不该用这种摧毁人自尊和信仰的方式吧?你坦白和我,我是不是很垃圾,很不值得被好好对待,又或者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才让你这么轻贱我?”

    “是因为我愚蠢,是吗……我愚蠢到一遍遍去追问你和他的关系,被你一遍遍欺瞒,一腔热血地撞进婚姻里,发现你心里另有白月光,而我,不过是充当了一个幌子,一块见证你们伟大爱情的绊脚石!”

    元灯越越是气急,提起拳头就向雍极浦脸侧砸去!

    雍极浦抿着唇,看着他,一双眼睛黯淡如死水,眼圈泛红,面对元灯的拳头,丝毫不避让。

    劲风掠过,而又消散,元灯的拳头终究还是停在他脸侧几寸处。

    元灯的胸膛起伏,喘着粗气,他狠狠一闭眼,攥紧拳头,转而砸向旁边的墙。

    巨响过后,墙上扑簌簌落下灰尘,像奔涌而下的眼泪。

    整个街道重归寂静,只有间或响起的哽咽声。

    “……你让我觉得我自己好笑、可悲,还特别犯贱。就算是这个时候,我也不忍心对你挥拳相向。”

    两人相对无言,静默在蔓延。

    良久,元灯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雍极浦的衣领,甚至还对他平静地笑了一下。

    他盯着着雍极浦通红的眼,笑着,嘴角在震颤,他一字一句地道。

    “你们赢了。我祝福你。”

    四下无人的夜,元灯的话像握不住的的蒲公英,被吹散在晚风里。

    不知过了多久,呆立在原地的雍极浦终于有了动作,他像一把被折断的弓,慢慢蹲下来,蜷起肩膀,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

    一片落叶从半空中悠悠飘落,落在垃圾桶里,垃圾桶里被人斜斜地扔了一把干枯的玫瑰花。

    雍极浦看到那把干枯的玫瑰花,伸手碰了一下,颤抖的手指碰到玫瑰花瓣,下一刻,干枯的花瓣纷纷飘洒下来,堆在他的脚边。

    像极了干枯的、被人抛弃的爱情。

    他伸出手想拢起那堆花瓣,却发现都是徒劳。

    一颗大而圆的眼泪砸落在玫瑰花瓣上。

    雍极浦跪倒在地,也终于没忍住喉间的哽咽。

    作者有话要: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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