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余鹿
渐入深秋,桃都虽然仍是一派繁花春景,但肃杀的秋风已让人觉出丝丝凉意。
余鹿怕鸡兄们过不冬,索性将其全处理了。
酱板鸡、咸水鸡、白斩鸡、凉拌鸡……全都安排上。
忙活好几天,终日饱食,终于将所有的鸡兄都送上了路。做完这一切,余鹿突然就找不到事情做了。
无所事事的他常坐在屋檐下,看看院子外的白碧桃被秋风搅扰。
从前桃都漫山红粉,远瞧艳,近瞧俗。如今满山的白碧桃,入眼都是白,雅是雅了,但看着又觉不热闹。
“唉。”余鹿揪过一旁的仙酿,给自己灌了一口,喝完又觉得没意思,声嘟囔:“跟水一样,没意思。”
恰逢沈濯从桃都山庄回来。黑衣剑修抬手就没收了余鹿的仙酿。
诶!
余鹿从躺椅上坐直身子,见是沈濯又躺倒下去。
沈濯走过来,站在椅子边,伸手摸了摸余鹿的脸,“怎么近来总喝这个?”
“天冷了,人间的秋日都会温酒来喝。”余鹿总能为自己的反常行为,找到合适的理由。
沈濯笑了笑,用灵力将酒坛送去厨房,自己端来根独凳,坐在了余鹿旁边。
独凳比躺椅高。余鹿坐起来,将脑袋搁在沈濯大腿上。
沈濯伸手,捏着余鹿的耳垂,“等从北地回来,我带你去人间城市玩吧。”
“不许去!”余鹿仰着头,瞪着沈濯。
自从接到那妖修的消息后,沈濯竟真的开始着手安排去北地的事情。这可愁坏了余鹿。
“北地太危险了,没必要为了我去冒险。”
“谁是为了你?”沈濯轻笑:“我想多了解了解我的剑灵,不行么?”
“拉倒吧你。早两百年干啥去了?分明就是因为我。”余鹿揪过搁在自己的耳垂的手,放掌心揉搓。粗粝的茧子擦过掌心,还挺痒,痒得人心软。
余鹿放软声音,认真同沈濯:“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北地冰原的答案是什么。我就是一把剑,我就是你的剑灵。如此,已经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见鬼去吧。
反正天道劈的是他,不是沈濯。
而且是不是真的会劈他,这还要建立在和那什么记忆碎片给看的内容全为真。
余鹿现今根本不相信那俩玩意儿。
沈濯听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余鹿不等他话,赶紧转移了话题,“萧雪庭叫你去山庄做什么?”
“唉,你呀。”沈濯叹了口气,转而回答余鹿的问题:“剑宗的后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气宗停云台着急仙门众人,要准备讨伐魔界,为佛门和剑宗报仇。”
果然。
余鹿松了口气,应和道:“是该让魔界消停点了。”末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气宗?气宗离得近,要带的东西应该不多。他们和桃都关系还不错,应该不会像剑宗那样欺负咱们,被子应该也不用带……”
“我们不去气宗。”
余鹿的话戛然而止。他从躺椅上站起来,跑到沈濯身前,与他对视。
“那我们去哪儿?”
“去妖界。”沈濯道:“先带你去妖界探探。仙门众人各怀心思,云九言要调动他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咱们赶在开战前回来就行了。”
余鹿听完,火冒三丈,首次质疑沈濯的决定,“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从北地全身而退?那里可不止有封冻内丹的极寒,还有数不清的大妖修!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不会伤你害你?”
“沈濯,你别忘了,”他盯着剑修眼尾的红痣,一字一顿道:“你可是个炉鼎。”
仙门修士不敢提此事更不敢觊觎沈濯,是因为他们不过沈濯。可到了妖界,内丹被封冻的沈濯于妖修而言,就是一块香饽饽。
沈濯看着余鹿。
余鹿垂下头,一时不敢与沈濯对视。其实他完就后悔了,毕竟沈濯是为了他才决定去妖界的。
“我只是……”余鹿嗫嚅着,最终咽下解释,抬头:“对不起。”
沈濯倏地一笑,抬手摸他的头,眼里含着光,“你只是关心我,我知道。”
“那我们不去妖界了,好不好?”余鹿着,语气带了点祈求。他真的不能接受沈濯为自己冒险。
沈濯摇了摇头。
“为什么!?”余鹿不解,不明白为何只过去了短短几日,沈濯便执意要去北地。
沈濯叹了口气,坦白:“我看了你的记忆。”
自从收到妖修的回信,余鹿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他数次问怎么了,余鹿却只是摇头,没什么。后来,余鹿将鸡兄一家全都吃了,包括养了半年用于生蛋的老母鸡。
沈濯隐约有种事态失控的感觉,于是趁余鹿睡觉的时候,看了他的记忆。
余鹿闻言,缓缓睁大了眼睛。
“抱歉,我本不该看。”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余鹿道:“我只是有些惊讶。这不是我的特殊技能吗,你也有?”
沈濯摇了摇头,“我没有。但我是你的剑主,我能……主掌你的一切,这包括查探、篡改、剔除你的记忆。”他濯缓缓着,揭开了剑主对剑灵的绝对掌控,“我本不该这样对你,因为在我心里,你不仅仅是我的剑灵。”
余鹿听了,一时之间竟不出话来。原来,剑主与剑灵的关系是如此的不平等。可自他成为剑灵以来,沈濯从未让他这个在现代呆了十八年的灵魂,感到不适。
见沈濯眉间,仍有散不开的歉疚。余鹿伸手,学着沈濯的动作,将他眉心的折痕抚平。
“没关系,就像我们那个世界,情侣之间互翻手机,我看了你的,你便也可以看我的。”余鹿笑了笑,忽觉心里的石头松了些许。
“其实看了也好。”余鹿回想自己在现代的十八年人生,发现除了孤独,什么也没有。
沈濯看着余鹿的眼睛。余鹿笑着:“这样你就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身边的人了。”
“我很遗憾曾缺席你过往十八年的人生。”沈濯着,握住余鹿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余鹿在现代生活的那十八年,并不快乐。因为,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任一社交场合,他都是被忽略的一个。
他若不和人话,别人绝不会主动找他。他若离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事将迅速遗忘他。
没有人会和他交心,没有人会永远铭记一个叫余鹿的人。哪怕是他的父母和亲人。
他与那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好像,他只是那个世界的过客。
余鹿靠在沈濯怀里,感受着沈濯的心跳与体温,忽然觉得,这里才是他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萧雪庭会主动讽刺他,桃灵愿意和他做朋友,而沈濯,是他的爱人。
和余鹿坦白后,沈濯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不认为,这个世界是所化,也不觉得你是一只魔。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与我一体的你会在我的雷劫结束后,引来新的雷劫。所以,我想去妖界看看,看看那隐藏于这个世界的关于你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你是不生不灭的灵,我若不飞升,你便要认别人为主了。但就如今的情况看,我若飞升,你势必会被天道针对。”
“余鹿,我必须去寻找解决的办法。不知真相,我将寸步难行。”
横亘于两人间的矛盾,被沈濯的一番话,彻底剖析出来。
余鹿搭在沈濯腰侧的手,缓缓收紧了。
他轻轻推开沈濯,与他对视,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沈濯的,根本是一个悖论。他先是否定了的真实性。可记忆碎片给他看的画面,就是依据填补完整的。若是是假,那沈濯后面基于此提出的矛盾,也不成立。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真实世界的未来是不容窥视的。
“沈濯。”余鹿问:“若这个世界,不是按逻辑构建,那谁能预测你我的未来呢?”
若无人能预知未来,沈濯的担心就是无意义的。为无意义的事情去北地冒险,是愚蠢的。
但沈濯不该是一个为爱上头的蠢人。
余鹿看着沈濯,希望他能想明白这一点。他实在害怕,沈濯为了这些事情去北地。
沈濯静了,许久没有话。
余鹿想,我应该服他了。
谁料,沈濯:“余鹿,这个世界除了人、妖、魔之外,还有神。”
居于九天,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
神能预知未来。
余鹿看着沈濯,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断裂。当一个做什么都懒得解释的人,开始和人分析逻辑,争论对错,那就明,他离崩溃不远了。
他自以为正确的逻辑,是他最后的屏障。
若赢了倒好,若是输了……
一阵飒飒秋风吹过,折落一朵碧桃花。娇嫩素丽的花朵落在余鹿肩上,瞬间被外溢的魔气缠覆,撕扯,直至化为飞灰。
余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与平静。可他做不到,有种近乎疯狂的念头,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想将自己的剑主绑起来,让他永远也无法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冒险。
对,要这样做。得这样做。
余鹿抬起手,按在沈濯的肩膀上。
魔气瞬间将沈濯包裹。余鹿于魔气中靠近沈濯。
四目相对之际,余鹿缓缓开口:“不许去。”
宛如魔的低语,充满诱惑,又似神的旨意,无法抗拒。
这样,就好了吧。
灵识近乎湮灭的余鹿,这般想着。
然而……
赤金色灵力以沈濯为中心扩散。魔气遇见灵力,瞬间被同化。
只是一瞬间,余鹿便被灵力包裹了。
沈濯看着他,只了两个字。
“醒来。”
余鹿猛地睁眼,扩散的瞳孔闪过赤金色光晕。
他看着沈濯,猛地将人推开。他环抱手臂,做出防御的姿态。
“你看到了,沈濯,你都看到了!”余鹿哑声问:“就算如此,你还相信,我不是魔吗?”
沈濯上前,将人拉近怀里。温暖的灵力将余鹿包裹。沈濯揉着余鹿的脑袋,笃定道:“你不是。”
“那天道,为什么不容我?”余鹿的声音近乎哽咽。
沈濯擦掉余鹿眼角的眼泪,给出答案。
“那一定是,天道负你。”
作者有话要:
唉,突然发现这本文的问题了。
很抱歉让天使们看得一头雾水。
是我藏了早该揭示的关键剧情。现在想想,第一章 就该摆出来的。
但我一直没写,以至整个故事看得人拔剑四顾心茫然。
但他其实就是一个前世今生,再续前缘的故事。
——
唉,真是今不如昔的感觉。
越写越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