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颜清睁开眼，默默从高长凌怀里挣脱出来，重新捡起了地上的灵剑。

    “师尊，我再问你一遍，当年，真的是你亲手把宋卿丢进蛟龙嘴里的吗？”

    颜清神情严肃，高长凌默了许久，点头道：“是。”

    “这几百年里你就没有过一丝后悔？”

    高长凌的面容扭曲起来，眼里幽暗的冷光浮浮沉沉，最后纠结出一股令人胆寒的阴鸷：“杀她，我为什么要后悔？”

    “好吧，好吧……”颜清摇头苦笑，“你也真是，藏得够深啊。”

    话音未落，高长凌忽然暴起，五指成爪向颜清抓来，颜清吓了一跳，慌忙举剑格挡，却被三两下缴了械，天旋地转间，又被高长凌控制在怀里。

    “清清，为什么就连你也这么在意那个女人呢？”高长凌神情阴晦，“你明明过，不管我是不是好人，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想救她，你都会站在我这边的，怎么过的话这就不算了？”

    “我确实不在意宋卿是不是还活着，但是……”

    但是，她不该是你杀的。

    “到底，你是害怕了，清清。”高长凌温柔地摩挲着颜清的脸颊，“你知道自己敬爱的师尊原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所以你害怕了，你怕我会像杀了宋卿一样杀你，所以你就想，先下手为强……”

    “我没有！”颜清张口否认。

    “你有！”高长凌坚定道，看他的眼神忽然又变得悠远起来，指尖顺着头发滑下，眷恋地停在细伶的腰肢上。

    “你一定会怕我恨我的，清清，这是人之常情，我还不知道你吗。呵呵，心魔，心魔，这幻境当真是知道我的心魔，让你亲手提着剑来杀我，是怕我不肯安心就死吗——唉，不过真的，死在你手上，我甘之如饴……”高长凌将脑袋埋进颜清的脖颈里，深深地喟叹，“我的心魔啊……”

    破碎的线索从颜清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却抓不住任何头绪。

    “有件事情，我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了，但是怕吓到你，一直都不敢，现在……反正你也已经知道我的真面目了，等我醒过来，你肯定早就跑没影了吧，倒不如干脆出来，免得我憋得难受。”

    颜清直觉高长凌接下来要的话肯定没那么简单，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缓了，全神贯注地等着他的下文。

    一片温软轻轻蹭过脸颊，轻柔得仿佛蝴蝶亲吻花瓣。

    “我喜欢你。”他听见高长凌在自己耳边轻轻叹气，“是真心的，想与你结成道侣的那种喜欢。”

    心停止了跳动。

    颜清脑子里的弦彻底断掉，这几天一直超负荷运转的神经瞬间罢工，他痴痴呆呆地透过高长凌的肩膀看向蓝色的天空，开始认真思考起我是谁我在哪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这种深刻的哲学问题。

    就离谱！他想。

    为什么好好的师徒关系突然就变得不纯洁了呢？什么叫高长凌喜欢他啊，高长凌难道不是一直喜欢宋卿吗？不对高长凌都了不想救宋卿所以高长凌对宋卿应该不是喜欢……但是高长凌不喜欢宋卿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这不科学！

    整个思绪都乱糟糟的，脖子上像顶着个棒槌，颜清左右晃晃，都能清晰地听到海的声音。

    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剧情，难不成这个高长凌是假的，是洛安故意做出来驴他的？

    颜清越想越觉得是，洛安这么恨高长凌和原主，为了复仇肯定无所不用其极，那个魔镜又那么厉害，做个假的高长凌让他误会有什么难的。

    对，肯定是这样，师尊才不会作出这么ooc的事情。喜欢他？开玩笑！他才来多久，就算高长凌喜欢男的，几百年了谁不能喜欢，怎么他来几个月就喜欢上了？

    这个师尊肯定是假的！

    他这么想着，猛地开始挣扎，谁料高长凌的手越箍越紧，死活不让他挣脱，颜清认定了眼前的人不是高长凌，行事也就不客气起来，见他不放开自己，张嘴便朝他手臂上咬了下去。

    高长凌闷哼一声，还是没有松手。

    “你想走吗？”高长凌阴着面孔，“这么快，你就要离开我了，我就这么让你害怕？连被我抱着你都觉得恶心？”

    默默地松嘴，颜清活动了下被震得酸疼的后槽牙，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不能离开我，绝对不能！我不会放你走的，清清，我好不容易等来了你，谁都不能让我放手！你听话，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待你，如若不然……我就断你的手脚，废了你的修为，让你只能当一个废人，只能在我身边活着……”

    高长凌的神情近乎癫狂，掐颜清的手劲大得吓人，通红的眼睛仿若暴怒的困兽，看颜清的样子就像是要把他连皮带骨头全吃下去。

    颜清下意识地瑟缩身子。

    就像是被火星子烫了一下，高长凌登时慌了，狰狞的表情潮水般从脸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愧疚。

    “对不起，我又吓到你了。”高长凌怜惜地看着颜清手腕上的红痕，想替他揉揉，又不敢伸手，最后只能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再次道歉，“对不起。”

    “……你真的是高长凌吗？”

    高长凌一愣，低头看去，见怀里的颜清面带犹疑。

    “我当然是你的师尊，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不敢相信罢了。”颜清别开脸。

    “不信什么，不信我喜欢你？”

    “我就是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跟梦一样……我有点想家了。”

    “想家？那我陪你去看看吧！我记得你家在南边，就是……这么多年了，你的家里人怕是……”

    颜清摇头：“我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了你也不懂。”颜清苦笑一声，“真是造孽，早知道我看什么《正道仙途》，我就该去刷刷剧追追星，什么不比这本破烂来的好看，搞成现在这样，真是……我家都回不了了。”

    眼里顿时汪了泪水，颜清拿手背印掉水渍，却总有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渐渐湿整张脸。

    高长凌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颜清却越哭越厉害，细瘦的身子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

    “别哭了，清清。”高长凌柔声安慰，“回不了家，还有我在你身边呀，咱们可以去游山玩水，去看遍各地的风土人情，我陪你去，好不好，你别哭了……”

    “不，我不要，我要回家……”颜清闷闷地揉眼睛，到这时动作一顿，突然想起了洛安的话。

    ——我要你拿着这把剑去杀了高长凌，杀了他，我就送你回去。

    ——我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在这消磨，一炷香后你要是还没杀了高长凌，我就当着他的面把你一片一片削了喂鱼！

    一股恶寒从心底深处翻涌出来，颜清霎时停了哭泣，身体还顺着惯性抽噎着，心里却意外地澄澈。

    杀了高长凌，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