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初次正式见面
颜夜皱了皱眉,猝然睁眼。出神瞪着天花板,半晌没反应。
直到视线边角出现了一颗疑似卤过的鸡蛋......形状的人头,心翼翼瞄了他一眼,正正触上两颗瞪得浑圆的眼珠,“嘤”了一声。颜夜这才如梦初醒般解锁了当前的境状,垂下睫羽,看到了脸上的氧气罩。
立即坐起,动了动嘴唇,没能发出声音。
见这人躺了一年行动还如此敏捷,无论怎么看都好像只是睡了个午觉,那人震惊地捂住嘴,边蹑手蹑脚往后退。退出门外,破喉咙没憋住,一嗓子嚎开了:“诈!尸!了!司令!我靠救命司令!那谁那谁,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走廊忽而一阵骚动,似乎几十双鞋同时踩踏地面,气势汹汹箭步如飞。颜夜的目光旋即一转,入眼是门口一众人马,尽是花花绿绿的衣服,就是没有黑色。尽是提心吊胆之态,就是没有喜色。
以及,似乎不久之前才过照面的叶凌。
清夷司!
颜夜脑中同是警铃大作,头皮一下子麻了,一把扯断输液管,滚到床下。目露狠色地盯着那群惊恐万状的人,不禁阵阵忐忑呼啸心头。他胸口的电极片在逃离中连带着被扯下,心电仪突兀地响起一串拉长的嗡鸣。
手中已不露痕迹地盘旋着一道风刃,颜夜全身提到高度戒备,全神贯注,像只受困的兽露出獠牙威吓敌人,就待挺身扑咬。
这边都祭出异能了,那边不可能不祭。他们并不因颜夜刚苏醒就放松警惕,两边如临大敌,似即将断掉的带子般,随时战个你死我活。然而,叶凌似乎压根不在乎这些,观摩了一会儿,提步向对面走去。
有人提醒道:“司令,您别过去,这人危险。”
叶凌淡淡然举手中止:“不碍事。”
十六岁的颜夜,比起叶凌得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就是之前跨他身上,整体也是略显娇。颜夜估计也意识到了这点,目现诡光,冷森森一笑,心道:不碍事?我来告诉你碍不碍事!
想罢丢了个风刃过去,动作猛烈迅速,迎面飞向叶凌。他身后群人响起几声惊呼,叶凌却不予理睬。谁想,那风刃飞着飞着竟徒然拐弯,贴着叶凌的发丝横扫到背后的墙壁上。
这风刃原本就作试探,出手不重,只出个坑,荡得叶凌鬓发飘扬。眼看东西飞来,他却是不闪不避,眼睛眨也不眨,一派气定神闲。
一试不成,颜夜顿时气恼。就在五步开外,叶凌驻足。
他双手抄进大衣口袋里,微微弯腰,不紧不慢地问:“帝黑奇袭队,年纪就担任队长的,颜夜是吧?”
一句话,意味深长分成了三段。还能让人联想到他没出口的“久仰”,绝对大有问题。叶凌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不暴露才有鬼。颜夜弯了弯嘴角,眼神却无半分和善。暗自思忖,他这么一躺就是一年,首领若知道他人在清夷,不会不来找他。想必,是清夷没有对外泄露半点他还活着的消息。帝黑帝清从来是互不对付的,颜夜绝不相信,在“他”绑了叶智后,清夷司还能这么好心地施以援手,为他养一年的伤,然后善待他。恐怕,当他醒来之时,大概,就是他偿命之日。
只是,就此拼死一搏,如若侥幸逃出,倒也再好不过。
仿佛看穿了他若有所思,叶凌无所谓地一耸肩,语气轻松道:“颜队长,先别这么慌,我并非想要你偿命。我知道,绑架智的不是你。倒不如,我想留着你的命。”
这确是出人意料,颜夜微感讶然。饶是如此,光凭叶凌一句话,很难断言他所言虚实,何况这位可是清夷司头目,狡猾诡诈是肯定的,因此,颜夜没有掉以轻心。
“其实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何必一见面就分外眼红呢?我坚信,以颜队长的实力,这里所有人都不是你的对手。清夷虽然没你们帝黑年迈,也不怎么视死如归,但人都不是柔弱的软柿子,不留条胳膊腿儿的就想回去,没那么容易。就只怕是回去了,颜队长也成废人了,没法为帝黑竭尽全力可太折磨人。”叶凌表情平和,话音掺了几分温润,听得人心尖如淌清流。但他话调调又是那么诡异,看似笑意吟吟,冷静劝,实则在阴阳怪气地讽刺人,听了教人心头窝火。
颜夜眉峰一凛,他唇枪舌战比不了,拳脚踢却很在行。帝黑的宗旨被拿来这么取笑,就像护在心尖儿上的宝物被人指着废物。作为土生土长的帝黑人,哪儿能忍受这种气?叶凌着,又开始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这一言一行,实实触了颜夜的雷区,手上凝结的风刃倏地扩张成之前的两倍,一招下去,横切整个房间都不在话下!他哼道:“竭尽全力,在哪儿都是一样的!”话音未落,对准叶凌掷出了蓝刃。
有了上回试探,这次颜夜没有玩虚的,放出了一道结结实实的狠招,直撞来者。刃有两米宽,席卷之处,物具摆设无一不被碾压个彻底,绞毁个翻天,四面八方与之对抗的其他异能,一经和它触碰,立时化成了碎灰。
然而,就是这么一招强击,却被一把长剑稳稳格住了。
那是一把浑体青光茫茫的半透明双刃剑,身直头尖,似冰似水,在两股强流相击下,潺潺流逸。这两物,一个如风,一个若水,看似都是柔软的事物,谁曾想,对起来,竟也撞得火花四溅。
居然势均力敌!颜夜怔住的一刹,叶凌见机,手背暴起青筋,双手抻着那青剑用力前送,噗的一声,刺透了无形刃,步步紧逼而来。
颜夜暗道糟糕,眼见青剑已及胸口,急忙向后跃出。一片惊声中,剑身调转,剑气擦面,青锋架在了颜夜的脖颈间。
见战停,数名清夷成员立马奔上前来,越过满地狼藉,将他们团团围锁。又不知是不是心怀忌惮,在他们不远处却步。颜夜背抵凉壁,顶动喉结,目露凶光,再欲反攻。叶凌双手挟着剑柄,倾身凑近,道:“想要我砍下你的手脚吗?据我所知,帝黑是不要废物的。”
即使被对方怒视,叶凌也不改笑意。只见颜夜迟疑一瞬,敛去了异能。
“何必动这么大气呢,颜队长一年没用异能了,没敌过我也是情有可原,不要在意。我是没想到,伙子长得白白嫩嫩,原来脾气这么暴躁,鬼蝴蝶教出来的吗?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反应不用这么大吧。我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帝黑帝清能化干戈为玉帛,这样对我们和帝都都好,你觉得呢?”
颜夜瞟了眼脖子上的剑,哧道:“这样的化为玉帛?”
叶凌很是无奈道:“哈,我也是万不得已。原本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你非要主动出手,那我只好奉陪还击了,尽管最后好像是我占了上风?”
颜夜咂了一下舌,拳头硬了,突然有种一巴掌扁死他的冲动。奈何眼下情况恶劣,自己还受制于人,糟的不能再糟,只好暂时罢休。叶凌哈哈大笑:“好了,不开玩笑了。你能力超凡,无与伦比,我想问你,你愿意加入清夷司吗?”
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严肃地了出来。
也许是叶凌得太随意,听起来像闲谈一样,感觉不出奇怪来。颜夜为之一振,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叶凌面不改色重复一遍,像是没觉得话中有什么荒唐之处,很是耐心地等他回应。这下颜夜听明白了,也彻底被激怒了,忍无可忍咆哮道:“你他妈在搞笑吗?!”火冒三丈压不住。
老实,颜夜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这已经不是取笑那么简单了,这人分明是在侮辱帝黑的党章,消遣他的忠诚!
管他三七二十一,颜夜手里迅速凝刃。就在将劈未劈时,腹忽袭一阵火辣辣的激痛,来得毫无征兆,且刺痛难耐。疼得他手中的利刃不知何时熄了火。
叶凌不慌不忙地从颜夜的腹部撤了膝盖,看他顺着墙滑坐到地上,跪地干呕,咳喘交加。不觉微诧:“呀?颜同志睡了一年,反应都这么迟钝啦,这怎么好?”
对一个卧床百天而刚下床的人来,叶凌那一腿着实难以承受,颜夜痛得眼冒金星,不由得咳出了胃液,已无暇顾及左右。众人趁机蜂拥而上,层层叠叠扑到颜夜身上,这真真足有百斤重,顿时压得他呼吸一窒。
这些人将他的双手扭到背后,套上了专门的手套,以防他驱动异能。颜夜的周围起码站了十几人,俱是严阵以待。有人压着他背,有钳制他肩膀的,拷着他双手的,揪着他头发的,还有捏着他下颌防止他咬舌自尽的。各个力大无比,劲道横蛮,掐这扼那,使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为了他一个人,竟派遣这么多人来对付,好给他面子。
叶凌“当”一声杵剑插|入地面,扶剑蹲下,对着他道:“哎,不是叫你别这么激动吗?刚痊愈就受伤,真让人头疼。帝黑的人都像你这样一言不合爱架吗?干什么,那样瞪着我?咱们心平气和一点,有话好好。”
还是那么平和。颜夜觉得这人脾气好得古怪。对着曾经绑了女儿的敌对组织人物,也能做到冷静处之,怎么着都不会发飙似的。若是换了颜夜,等自己凉透了再反复鞭尸才正确。
抑或者,这人其实就在生气?只是,这就是他愤怒的表现。
老实,颜夜不是特别了解清夷司,除了一些众所周知的,往深的,比如内部构成,骨干精英,分门别类,就不怎么清楚了。一是训练尔见没空了解,二是没心思。常常是鬼蝴蝶给他安排什么,他就照做。对于不清楚的东西,也能凭随机应变处理得相当完美。
可现在,随机应变好像不中用了。躺尸了一年的颜夜,猝不及防地回魂,又猝不及防地剧烈活动,头脑四肢就像和时代脱了节,跟不上节奏怎么回事?既然不能动手揍这孙子,那就用眼神杀死他,用意念摧毁他!
叶凌照旧泰然自若。抬了下手,叫人松了颜夜的下巴。
突遭叶凌奇袭,尽管叶凌避开了他的要害,还是差点儿把他捅个对穿。颜夜勉强定了定神,出于最后的礼貌,一口唾沫啐到了地上。阴冷地笑出声:“清夷司是有多饥渴,挖角挖到帝黑来了?又是多没脑子,挖到了我跟前?好吧,我来告诉你,我的回答是——”又一口唾沫啐到叶凌身上,嗤之以鼻,“这个。”
没有人敢这么对清夷的司令,从来没有。好言相劝不肯听,非要不知好歹!叶凌尚且面无表情,旁的人可不干了。揪着颜夜头发的那只手加重力道,只觉得头皮都要被连根拔起,颜夜扬了一下头,便听咚的一声,又狠狠地砸到地上。半边脸贴着又脏又凉的地面。头顶那声音道:“这浪蹄子!给脸不要,司令,就地处决吧!”
“我就当初不该救这个白眼狼!帝黑的东西都是会咬人的,救回来也不见得感激我们,心里头肯定正盘算着怎么咬死咱们吧!”
“哼,还是鬼蝴蝶养在身边的恶狗,能乖乖听话才奇怪呢!不是他还养了个的吗,指不定这的以后比他还难搞!赶紧的消灭一个是一个!”
花了一年的精力为人疗伤,输了一年的营养液,等了一年的时间。耗时耗财又耗力,到头来,人一苏醒,就换回一口不领情的唾沫,和一堆冷嘲热讽。不惹众愤才是怪。
任谁看去,也会太不值当,这不明摆着给自己添了个大麻烦吗?关键对方并不是一般人,而是帝都黑翼党,是活脱脱的敌对分子!
颜夜显然是抱着“回不去帝黑”的心态豁出去了,既然以后不能为帝黑效力,也断然不能为对方所利用。士可杀不可辱,爱咋咋地,死就死吧!想着,就要咬下舌头,叶凌眼疾手快地一挥手,一剑捅进了他的口腔。
这把青剑,是异能所化的产物,乍一看是剑的形状,实际上,却是异能集结而成的虚像。一剑贯口不会割掉颜夜的舌头,但撑开一张嘴还是很容易。
“别急着赴死呀,不然我岂不是白救你了?你不肯配合,我能理解,你心里肯定觉得我在胡八道,痴心妄想。帝黑的标准不就是那套嘛,把你们养的跟狗儿似的,摇摇尾巴汪汪叫,挺有意思的。”
听到到这里,颜夜奋力挣扎起来,张着口,却不出话,只能乱呜一气表示激愤。其他人吃力地按着他,叶凌神态自若道,“可我并不觉得一条狗的使命就只有忠诚,到头来的结局就只有赴死,那样太遗憾了。你们对帝黑忠心耿耿,帝黑对你们可未必如此。颜队长,不知道为什么,你耳朵后的鬼头蛇身纹变浅了不少,但是它一直没有消失呢。”
他一完,颜夜就怔住了。惊怒交加也好,悲恨交缠也罢,立时化为烟消云散。不挣扎了,也不吼了。仿佛瞬间抽空了灵魂,在叶凌最后一句话里,僵成了一块铁板。
这混蛋放什么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