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灯树千光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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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然如王爷所,他这毫无青丝的头,确实过于出挑。

    片刻后,无清推开房门出来。

    云楚岫和顾瑞蹲在墙根处,两人口中正叼着院中随手薅的野草,无聊地数星星。

    无清不习惯俗家人的长衫,站在门前,玉葱般细腻修长的手指紧张地搓着衣角,头也不敢抬。

    顾瑞最先看见,他惊呆了,这是哪来的谪仙?

    他用手肘戳戳提醒一旁的王爷,“王爷,您心尖尖上的人儿出来了……”

    云楚岫回首,一时看呆了双眼。

    烟雨朦胧的天青色与无清的气质宛若浑然天成,衣服上用银丝绣织的若隐若现云纹图案,更是衬托他如同居住在云宫的天人。

    云楚岫缓缓起身,带有占有欲的步伐渐渐逼近无清。

    他想生生世世将此人困在王府,管他什么戒律清规,他只要和尚一人。

    无清感受到王爷似有侵略性的气场,下意识向后倒退。

    云楚岫直接按住他的肩头,语气却格外的温和,“别动。”

    无清当下不敢动了。

    云楚岫转到他身后,将假髻上散落在他肩头的发挽起,抽出自己头顶的一支玉笄,固定好。

    无清心翼翼地抚上挽起的发髻,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悸动在蔓延开来。

    “走吧,京城的灯会快开始了,本王带你赏花灯。”

    云楚岫扬起俊逸的侧颜,摊开大掌。

    无清死死把手缩在衣袖中,脸色红得娇艳欲滴,问道:“王爷何故要带僧赏花灯?”

    云楚岫见迂腐古板的和尚连手都舍不得伸给自己,长叹一口气,“唉,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给你做衣衫了,手都不舍让本王摸一下……”

    无清再一次被调戏,他涨红了脸,嗔怒道:“请施主言语注意分寸。”

    云楚岫不逗他了,正经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你不是要给你师弟买风车吗?明天便要入宫了,今晚再不去街市逛一逛,怕你可怜的师弟与风车无缘。”

    原来王爷还惦记着风车一事,无清心间的暖意悠悠荡着。

    跟着两人走出王府门的顾瑞越听越不对劲,他还没给王爷汇报今日入宫一事,怎的他都知晓了?

    顾瑞走快两步,好奇地询问。

    云楚岫回:“本王自在皇城里长大,岂不晓得诸项礼仪?僧侣进宫祈福祝祷,教化众人,向来第一天举行仪式,而后稍作休息洒扫两日,再普度众生。”

    顾瑞算是明白了,王爷这是在耍自己呢!

    他双手抱胸,怨怼地道:“您知道还让的白跑一趟。”

    云楚岫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圆润的肚皮上弹弹,哈哈笑道:“让你瘦瘦身。”

    无清也被主仆二人有趣的对话逗笑了。这位王爷与他见过的所有香客都不同,纵使放荡不羁,但幽默风趣,乐于助人。

    从云王府出来,再走过一条街便是热闹的晚市。

    花灯会果真如其名,到处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有仿照可爱动物做的,有在灯面上画仕女图或题诗……这些新奇的玩意儿,无清从未在慧山寺见过,他不禁驻足流连。

    云楚岫俯首柔声问道:“喜欢哪个?本王给你买。”

    无清摇摇头,师父常常教导他们无功不受禄,何况此次一行的目的是给无霜师弟买风车。

    他刚要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僧谢王爷美意,僧还是最喜寺中的青灯。”

    云楚岫才不信!

    正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这个初入人世的和尚早晚被红红绿绿的花灯败。

    花灯会除了种类繁多的花灯外,还有各式吃和杂耍。

    不远处桂花糕散发出的阵阵桂花香气,让无清想起了慧山寺内那棵高大挺拔的波叶金桂。每到开花时节,他便同众多师兄捡拾随风飘落在地上的桂花,一部分用以泡茶,清香扑鼻;余者用来制作桂花糕。

    不过离寺短短两日,无清便觉恍如隔世。

    顾瑞是个吃家,他最爱那桂花糕,率先跑去摊上,买了一包。

    桂花糕刚出锅,热气腾腾,香酥软糯,咬一口里面浓郁的豆沙便流淌出来。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王爷,您快尝尝!”

    云楚岫接过筷子,先递到无清唇边,满怀期待,“花灯会上的桂花糕要比素日店家里的更甜糯,快试试!”

    无清抵挡不住他的盛情,便顺着筷子咬了一口,清甜的红豆沙从嘴角溢出。

    云楚岫用坚实的拇指肚拭去他唇角处的豆沙,放在自己口中,也不知是否在夸糕点,目光在无清的粉唇逗留。

    “真甜。”

    无清点点头,指向桂花糕,“比在慧山寺师兄们自己动手做得甜上许多。”

    他完便不再敢抬头看王爷了。

    方才的动作,令他有些慌乱。

    顾瑞吃了这个想那个,带着二人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中穿梭,什么茯苓饼、牛轧糖、龙须酥,通通被他买来。

    无清也被云楚岫喂得肚子要胀起来。

    三人在闹市中心的茶摊上,叫了壶消食茶。

    师父曾多次训诫,饭要适量,不可贪多,忌挑口味。

    然而自从无清进了京城,这两天单单是那冗杂的戒律,他也数不清被王爷破了有多少。

    明日入宫与无尘师兄会合后,他定要虔心礼佛,赎近日的罪过。

    云楚岫着素色锦缎,月白色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显得他潇洒不羁;穿天青色春衫的无清低首品茗,渐浓的夜色也未能掩住他隽秀的模样。

    花灯会上无论男女老少,偷偷瞄着这两位面容出众的公子。

    有几位大胆的姑娘,娇羞着脸,跑到喝茶的桌前,对云楚岫丢下精心缝制的荷包便走。

    顾瑞边叹息边替自家主子送还荷包。

    无清不懂男女之情,他放下茶杯,好奇地问道:“送荷包为何意?”

    云楚岫合起手中的羽扇,低语回:“表示对男子的倾慕之情。”

    仅这片刻,他的茶盏旁便有好几枚。

    无清心中毫无缘由地别扭极了,他觉得那些荷包甚是扰人。

    幸好是顾施主眼尖,一一送还,要不然他定会塞回去。

    此想法一出,倒把无清吓了一跳,这又是什么无边无际的思绪?

    他摇摇头,试图将这些心思赶出脑海。

    云楚岫看着他怪异的举止,故意趣:“怎么,吃醋了?”

    虽不知王爷口中的吃醋为何意,但直觉告诉他,定是王爷又来戏谑他的话语。

    无清赶忙否认。

    云楚岫仰天长叹,“唉,本王心都快碎了。”

    话音刚落,顾瑞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这几趟跑,彻底消了他肚中的糕点。

    顾瑞大口喝着茶,“王爷,您以后这些得罪人的事自己去做。那些姑娘姐们,收回荷包时各个哭得梨花带雨,她们身旁跟着的丫鬟差点没把的死!”

    云楚岫拿扇柄敲敲他的脑袋,“没事,王府有上好的金创药,到时候本王都赏赐给你。”

    顾瑞对他吐了吐舌头,这都什么主子!

    茶喝过半柱香,茶摊对面的酒馆来了书先生,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听他讲故事。

    “钱先生,今日讲什么新奇故事?”一大汉边喝酒边狂放地问道,“来点让俺能下酒的!”

    被唤作钱先生的略作沉思,捋着胡须道:“今日讲咱们京城云王爷的故事何如?”

    大汉摆摆手,“不可不可。他有什么好故事?除了逛窑子就是逛窑子,文不能吟诗,武不能拿矛,生性风流。不爱听!”

    无清听见此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污蔑人清誉,纵使不是佛门子弟,也不能不讲口德。

    他正欲起身与之理论,云楚岫却按住了他,表示对钱先生要讲的故事饶有兴趣。

    “反正夜很长,姑且听听。”

    钱先生呵呵笑着,“老朽讲得这位客人一定爱听,还牵扯到了荣相之子。”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来了兴趣。

    只听那醒木一拍,钱先生开始添油加醋地讲故事了,讲得正是今早王爷与荣少在熏风馆起争执的事。

    别看钱先生年纪一大把,那故事讲得绘声绘色,香艳场景听得人啧啧称奇,仿佛他在现场一般。

    原本是简单的事宜,在钱先生嘴里变成了王爷抢了荣少的人,二人在熏风馆大出手。听那位清倌儿还为荣少挡了刀,王爷一气之下将他送回了乡下。

    王公贵族的桃色事件向来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无清越听越来气,这位施主为何无端歪曲事实?

    云楚岫见到迂腐古板的和尚也能炸毛,连忙把他带走。

    按照他的性子,保不齐又得上去同钱先生讲经。

    临走时,顾瑞遵照主子的意思,从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抛到了钱先生的方桌前。

    钱先生看到王爷的背影,拱手作揖感谢道:“多谢这位贵公子的赏。”

    三人走过人声鼎沸的中心。

    云楚岫慵懒地哼着京城正流行的江南曲儿。

    无清费解,跟上他的步伐问道:“王爷为何不恼?他们讲得不是事实,为何不去澄清?”

    云楚岫停下脚步,无清也停下。后者扬着依旧略带嗔怒的脸庞,澄澈的眸中全是疑惑。

    但他只顾着生气,喝茶时唇角处留了一抹茶渍也没在意到。

    云楚岫俯身,大手下意识朝他唇边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