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双虹贯日(2)

A+A-

    午后,雨过天晴。

    整个京城弥漫着一股子泥土出新的清新味道。

    空中罕见地出现了两道色彩斑斓的虹,惹得全城百姓出来围观。

    钱先生捋着胡须激动地道:“天赐福予我大周!这是上天的旨意,降下的祥瑞啊!”

    云楚岫在玉兰阁庭院中坐着,遥望着天际的双虹。顾瑞蹲在一旁,新奇劲不久便被困意取代。

    他用扇柄敲敲顾瑞的头,“赏你这杯茶,省得疲倦。”

    顾瑞迷糊着双眼,将茶喝光,非但没有起精神,甚至感觉困意更盛。

    他哈欠连天,完整的话都不出:“……王爷……的实在……”

    云楚岫摆摆手,“罢了罢了,去午睡吧……”

    顾瑞一走,庭院其他伺候的为数不多的宫女太监也均被云楚岫发离开。

    破败凋零的玉兰前,顷刻间只剩他一人。

    云楚岫放下那盏杯壁上有安神药的茶,轻描淡写地道:“出来吧。”

    霎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单膝跪在地上,“少主,您交代属下查的熏风馆买卖人口的案子已经有结果了。”

    “坐下话。”

    云影坐在一旁,继续道:“陈六牙子不过是个浑水摸鱼吃口饭的,他的孪生兄长陈五,才是京城中真正经营人口买卖的人。仅属下调查到的,至少有百余人失踪与其有关。”

    云楚岫蹙眉,“陈五什么来路?”

    云影:“早些年为了家里生计,去边塞做过士兵,在军营里练就了不本事,轻功一流。后来无法忍受边关苦寒,圣和三十年,大周与匈奴的战事一起,他便做了逃兵,又回到京城。”

    “战事结束后,各地人力严重流失。陈五抓住此良机,干起此种营生,谋取暴利。”

    “陈六牙子不过着他兄长的旗号,专拐贫苦人家的孩子送往青楼这些风月之地,挣些银子。”

    圣和是先皇周怀帝的年号,三十年匈奴大举入侵大周,夷族人的铁骑长驱直下。

    就在战事最吃紧之时,老匈奴王突然暴毙,匈奴贵族为了争权夺利,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大周借此机会,才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战事结束后,国库亏损严重。

    云楚岫当时纵然年仅十岁,可他记得父皇每日为了国事焦头烂额,源源不断的奏折送进玉兰阁,对那场胜利来之不易的战争印象深刻。

    圣和三十年为周怀帝在位期间的转折点,在此之前国力昌盛,万国来朝;在此之后,国力衰微,而朝堂上以荣相为主的外戚势力逐步强大,渐渐坐拥一方天下。

    圣和四十年,周怀帝驾崩,太子楚天阔继位,改年号为天启。

    尽管战事期间,各种贼匪趁乱烧杀抢掠屡见不鲜,可陈五的发迹史恰好踩在了前朝的转折点。

    云楚岫眸中掠过一抹怀疑,“只陈五一人便足以绕过官府,十数年间疯狂作案?”

    云影佩服地拱手,“少主英明。陈五这件事有朝堂上的大官为其掩护,遂此贼才如此猖獗。”

    “属下已查清,是京城京兆尹梁才梁大人。”

    “梁才……”云楚岫咂摸着此名字。

    梁才不足为惧。只是与和尚同在熏风馆的那日清,身无半分官职的荣昌坤竟能随随便便号令得动京兆尹管辖下的衙役,来熏风馆兴风作浪,最怕这梁才与荣昌坤的父亲荣平居有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正在云楚岫沉思之际,云影悄声道:“少主,在属下调查过程中,发现墨王爷暗中似乎也在派人调查此案……”

    “那他查到哪儿了?”

    “墨王爷只追踪到陈五,尚且不知梁大人也参与其中。”

    云楚岫把玩着羽扇,“寻个合适的时机,写封告密信告诉 皇叔。”

    云影:“属下明白了。”

    京郊。

    无清一行人已驶离京城许久,无碌听着外面的雨停了,兴奋地撩开帘布,便看到双虹贯日的奇妙景观。

    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见此美景,招呼着无尘与无清一齐来观赏。

    无尘不为所动,甚至有一丝漠然。

    无清不知为何无尘师兄如此冷淡,但在探出头的那一刻,便将无尘异常的表现抛之脑后。

    天边架起两道七彩斑斓的拱桥,与红日交相辉映。

    不知王爷是否此时也同他共赏异景?

    无清发觉自己真是魔怔了,心心念念的全是王爷。

    凡尘有别,王爷有着泼天的富贵,而自己注定亦是要常伴青灯古佛之人。

    他不知何来的怒意,骤然拉下帘布,脸色乌青地坐回原位。

    无碌不知这师弟又耍得哪门子脾气,倒把自己的好心情搅扰了,正欲开口训他几句时,马车忽而停在了路中央。

    莫不是是又有衙役施主巡查?

    无尘出声,对车夫和善地询问道:“施主,可是又有巡查?”

    高耸入天的林木之间除了飞鸟经过留下的鸣啼声,回荡着的只有无尘的声音。

    他深觉事有不妥,赶忙挑开一侧的帘布向外观察——同行的其余师兄弟所乘的马车皆已不见,只有他们这辆,蹊跷地停下。

    无碌上前拉开帘子,只见车夫正端坐在马匹前,手中还扬着马鞭。

    “施主,何以不继续赶路?”无碌轻戳他,想得到他的回应,没想到车夫一碰便径直倒下车去!

    车夫放大的瞳孔中写满了恐惧,脖颈处一抹刺眼的鲜红还在汩汩流动。

    显然他被人杀死了。

    无碌何曾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尤其他还晕血,两腿一蹬,直挺挺地倒在了车厢里。

    无清忍不住向后退缩,为何总有人不肯放过他?

    相对于吓晕的无碌,无尘沉着冷静。

    他握紧手中的佛珠,将无清护在身后,周遭静谧无人。

    无尘知晓那贼人定在附近,于是厉声喝道:“不知车夫施主有何过错,竟要招惹此杀身之祸!”

    话音刚落,一个灵巧的人忽然蹿进车厢。

    他扬起脸,生得和陈六牙子一模一样。

    无清识得他——便是他,在初入京城那日将自己迷晕带进熏风馆!

    这人不会还想着要将他们师兄弟一起劫走吧……

    王爷此时不在身边,面前的施主又凶神恶煞。

    无清拽着无尘的衣袖,心翼翼地提醒他。

    不过和陈六牙子长相一致的人却仿佛并不认得无清,他眸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袖中的手悄悄掏出一把匕首。

    “在车厢底部待太久,需要上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借师傅们的马车一用。师傅们倒也不用大发善心,觉得车夫死地惨烈,黄泉路上没人陪着。因为你们很快就可以陪他一起上路!”

    陈五一个箭步冲上前,对准无清的喉部就要下手。

    无尘下意识推开他,可狭的空间内又怎能躲闪开?

    陈五锋利的匕首划破无尘身上的纳衣,手臂上留下一条血口。

    无尘随即扯开佛珠,浑圆的珠子顿时散落在车厢四处,手中只留下串珠子的丝线。

    他捋直,坚韧的丝线将他的手掌勒出血印。

    无清尚不知无尘师兄的佛珠丝线竟如此尖利!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无尘师兄与此贼人施主较量。

    无尘朝他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离开,有多远跑多远!”

    陈五没想到自己竟会失手,他的刀尖上滴落着无尘身上的血,称赞道:“你这和尚身手不错啊……”

    很快话锋突变,“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先上前去解决看上去最厉害的无尘,后者一个反身用丝线死死勒住陈五的脖子,掣肘住他。

    陈五怎么可能被一位不习武的和尚钳制住?

    他当下反击,两人扭着滚出车厢,匕首也不知滚落在何处。

    无清担心无尘师兄,赶忙跳下马车。

    他看着无尘师兄殊死保护他,心急如焚。余光瞥到周围的树木,顺手抱起一棵掉落下来尚且粗大的树枝。

    无清双手持树枝,踉踉跄跄地跑回来,准备击向贼人施主的脑袋。

    可无尘师兄与之痴缠在一起,无清根本找不对时机。

    无尘见他拿了粗树枝回来,用尽全身力气制住陈五,“师弟,快!就是现在!”

    无清紧咬后牙,耗尽力气砸向陈五的后脑!

    可陈五常年从军,这点给老虎挠痒痒的气力又算得了什么?

    但他彻底被激怒了。

    陈五一拳将无尘的牙掉,鲜血霎时从口中涌出。他继而起身气势汹汹地朝无清走去。

    无尘已经毫无力气,他趴在地上还在呢喃:“师弟……快跑……”

    陈五一把揪住无清的衣领,将其提溜起来,目光凶光,咬牙切齿地道:“像那个车夫一样一刀毙命痛快得死去有何不可?非要自寻死路被我活活……”

    “死”字尚未出口,陈五后背被一支突如其来的羽箭射中。

    双手下意识松开无清,应声倒地。

    无清的目光循射箭的方向而去,是墨王爷拉开的弓弦,他带着一队人马,前来缉拿陈五。

    楚墨痕立时下马,令人将受伤的陈五带走,而后扶起地上的无清,“可有受伤?”

    无清摇摇头,他登的跑向无尘,将师兄扶起来,焦急地询问:“师兄,你怎样?”

    无尘摆摆手以示自己无碍,有气无力地回:“缺几颗牙而已……佛祖暂时不想师兄登极乐……”

    他向楚墨痕行礼,“多谢墨王爷救僧等人的性命……”

    楚墨痕虚扶着他,“繁文缛节就不必行了,本王派人送诸位师傅回慧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