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曲径通幽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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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清失足一事也惊动了方丈,慧觉大师提前出关,前来探望。

    无清见因自己扰了师父清修,内心更是愧疚难安。他起身便要下床迎接,被慧觉拦住,“师徒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慧觉虽已年逾古稀,胡子花白,但身体却很康健。

    他坐在木椅上,慈祥的笑容犹如佛堂里供奉的弥勒佛,和蔼道:“近日勿要再走动,好生休养。”

    无清低眉,“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为师那还有些许皇帝赏赐的上好的跌损伤药,且让无尘取来给你敷上。”

    慧觉越是如此关心,无清心间越是不安。

    师父将被遗弃在冰天雪地之中的他抱回寺,悉心抚养长大,而自己如今却生了异心。不仅屡屡犯戒,连日来侍奉佛祖都无法做到宁静,心中牵挂着红尘中人。

    无清藏于衣袖中的手,下意识紧捏着被角。

    无霜在堂间听闻无清师兄受了伤,他摇着风车,如同一阵风,蹿进了禅房,稚气未脱的声音很是急切,“无清师兄!”一下子扑到他的怀中。

    “师兄怎么还受伤了?”

    无清摸向他光秃秃的脑门儿,声道:“师父在这儿,还不快些行礼?”

    无霜这才扭过头,发现坐着的那位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师父,于是兴高采烈地又扑到慧觉怀中,“师父!您出关了!”

    慧觉将他抱在膝上,目光中全是疼爱之色。

    无霜不过是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看到师父出关,转头便忘记了无清师兄脚崴伤的事。

    他兴奋地吹着手中已被无尘师兄修好的风车,向慧觉撒娇:“师父,可否让弟子参与下次的法事大典?弟子不会胡闹,定会时时刻刻听无尘师兄的话……”

    慧觉一眼便看穿孩童的心思,“为师看无霜想去京城玩耍。”

    无霜真正的想法被揭露,他“咯咯”地笑着,将头不好意思地埋进慧觉怀中。

    慧觉的视线落在风车上,无霜露出眼睛,欢快道:“这是无清师兄买给无霜的!师父您看,是不是很漂亮?”

    他一哈气,风车又转了起来。

    无清看向风车,不仅被无尘师兄修好,而且还在原本没有图案的扇叶上添画了许多桂花。

    无霜指着那桂花,“师父师父,无尘师兄还为弟子将慧山寺中的桂花画在上面。您看,弟子的家全部在这上面了。”

    许是无霜的到来,让禅房里的气氛霎时活跃起来。

    慧觉闭关这些日子闷坏了,被机灵可爱的无霜逗弄得开怀大笑。

    晚膳时间很快便到了。

    无尘来请慧觉去用素斋,将一副拐杖放在无清禅房之中。

    慧觉牵着无霜的手,边走边询问:“无霜近来功课何如?”

    无霜皱眉回答:“弟子好多都不懂……”

    “不懂可以向你无清师兄多多请教。无清极具慧根,对于经文过目不忘,将来定能讲经释义,普渡众生。”

    “无霜明白了。”

    两人的交谈声愈来愈远,无清看向枕侧那早已熟记于心的经书,心宛若飘在海上的一叶扁舟,不知何处才是彼岸。

    玉兰别院。

    云影将云楚岫背回后,他便一直昏迷不醒,嘴唇发黑。

    玉宛很快便发现了病灶所在,她抬起云楚岫缠绕着染就鲜血变黑的白布的手,焦急道:“兄长是中毒了。”

    云影恍然大悟——是那支羽箭,箭头上有毒!

    他捶胸顿足,非常懊悔。当初为何没能觉察到少主中毒?

    顾瑞不识得云影,但看在他为王爷着急的样子,想来应不是坏人,暂且放下戒备之心。

    毕竟当务之急是让王爷苏醒过来。

    顾瑞慌张道:“玉宛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玉宛替他号过脉,长舒一口气,“所幸中毒不深,只是侵及肌肤,用些清血祛毒的药物应无大碍。”

    玉兰别院是王爷置于慧山的一处隐秘宅子,很少在此久居,哪里有什么清血祛毒的药物?

    顾瑞急得在原地跺脚,“的这就骑马赶去京城,去药铺抓药来。”

    云影拉住他,“让我去,我的轻功要比你骑马快些。”

    玉宛摇摇头,“慧山位于京郊偏远之处,纵然轻功再快,一来一回也要两三个时辰,他怕是毒性已侵入脏腑。”

    这不是宣告王爷等死吗?

    云影灵光一现,“前山有个慧山寺……”

    还未等他完,玉宛忽而想起重要事情,“慧觉大师!”

    她提起裙边,“云影快随我去慧山寺,兄长有救了!”

    云影急匆匆随着玉宛离开,顾瑞和胖茸守着中毒的云楚岫。

    慧山寺。

    无碌正端着饭菜朝无清的禅房送去,快到门前时,听见了寺门被急迫推开的声音。

    “施主,夜已深,要进香烦请明日前来。”无碌还以为是哪位香客,边走边喊道。

    无清瞧着门外,也听到了声响。

    无碌刚叩开无清的房门,脖颈上的衣襟突然被人揪住,吓得手中的饭菜差点翻滚在地上。

    紧接着云影出现在身后,“无意冒犯师傅,实在有要事。请问慧觉大师在何处?”

    无碌见此人端得无礼,更何况仰慕师父盛名的人多了去了。他甫一出关,便有人来烦扰,无碌自是不愿。

    无清认得云影,白日在慧山救了他与王爷。深夜造访,定是急事。

    果不其然,玉宛紧随其后,气都来不及喘,“无清师傅,慧觉大师在何处?兄……王爷中毒了,危在旦夕!”

    一听王爷有生命危险,无清倏尔从床榻上跌落到地上。

    无碌赶忙放下饭菜,上前搀扶无清。

    无清一把推开他,“师兄,快带这两位施主去寻师父,王爷要紧!”

    无清向来性子温和,无碌一时被他如此大的反应吓到了,直到云影将他提溜起,他才意识到是王爷中毒了。

    无碌赶紧领着两位施主去找师父。

    慧觉找出寺中所有药物,赠予二人,心善道:“且让老衲随同,老衲略懂医……”

    “术”字尚未出口,云影直接用轻功带着他上了天,很快便落在玉兰别院。

    慧觉感觉非常眩晕,迅速的一升一降还未缓过神来,扶着云影的胳膊道:“施主,下次飞天可以提前告知老衲……”

    顾瑞见慧觉大师到了,抓紧将他请进去。

    慧觉瞧过云楚岫的伤势,将几味药交予顾瑞,“快些煎熬成汤,喂王爷服下,性命便可无忧。”

    顾瑞立马去厨房煎药。

    玉宛搀着拄拐的无清,姗姗来迟。

    无清刚走进厢房,便看到王爷面色苍白、毫无生机地躺在床榻之上,心仿佛被山中的野猫抓挠了,生疼。

    慧觉看见无清竟也出现在此,心下了然,只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无清抿唇,垂眸道:“师父……弟子……”

    此时顾瑞端着药碗快步走进厢房,“药熬好了!”

    玉宛抓紧喂云楚岫喝下,后者吐出一口黑血,再次躺倒在床上。

    慧觉见病根已除,放心道:“阿弥陀佛,王爷已无大碍,老衲先行离去。”

    云影送他回去,慧觉身子陡然一动,方才的眩晕感似乎还未消除,颤巍巍地回:“施主,这次别飞……”

    云影没等他话完,已然薅着他的衣领,在空中。

    顾瑞和玉宛在厨房忙前忙后,遵照慧觉大师留的方子,一丝不苟地盯着药炉子。

    无清如同个隐形人,因着受伤的脚,半分忙都帮不上,只能守在王爷的床榻前。

    天将破晓时分,最后一碗药业已煎好。顾瑞将药碗放在桌中央,眼皮子困得不知架多少次了。

    无清轻声道:“顾施主且去休息吧。王爷醒后僧喂他喝便是了。”

    顾瑞着哈欠,“那有劳师傅了……”

    玉宛也忙了一夜。

    无清最初对她尚有不知何来的怒意,此下也消解了不少,还深觉自己心眼儿了。可他仍旧不愿去想王爷同她的关系,甚至有些介怀。如果他所知的假象能让他好过一些,无清宁愿去相信那些虚幻。

    庭院中,云影不知对玉宛了什么,玉宛进屋告诉无清:“无清师傅,王爷拜托你了。女京城尚有要事处理,先行离开。”

    云影同时也拱手道:“劳烦师傅好生照料少主。”

    两人离开了别院,厢房内霎时间只剩下仍在昏迷的云楚岫和无清。

    无清守了他一夜,困乏早就袭满了全身,于是趴在床榻旁,渐渐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楚岫终于苏醒。

    这次皇兄可真狠的,毒性够烈。

    他一睁眼,便瞧见和尚正倚在床边,安心睡着。

    眼底的淤青暴露了他整宿未眠,云楚岫不免有些心疼,同时不自觉地微勾唇角,“傻和尚……”

    平日云楚岫可不敢碰他,花灯会那晚仅抱他一下,哭得浑身发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现下他正熟睡着,修长的睫毛跟随着呼吸,如同轻盈的羽毛,上下扇动。

    美人在侧,云楚岫忍不住伸出手指,向前试探……

    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润如凝脂的脸颊,他心翼翼地摩挲着,生怕惊醒了无清。

    睡梦中,无清感受到脸上有一股热意,暖意洋洋。他下意识将整张脸全部贴上去,享受这股子温暖,宛若一只乖巧的猫儿将头埋在主人的掌中。

    云楚岫原本只想做个贼,可和尚的主动径直将他的心撩拨起来。他的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着,另一只手不由得握紧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