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云无心以出岫(1)
自从在玉兰别院与王爷一别,日子总是枯燥无趣的,慢慢悠悠地向前走了月余。
无清的脚伤业已痊愈。然而王爷那日的情话总会时不时溜进他的脑海中,彻彻底底将他原本清净的生活扰乱。
因慧觉大师的出关,来慧山寺进香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尤其是慧觉大师讲经那几日,慧山寺更是人山人海。
无霜年岁,最喜热闹。
每次在祝祷时,总偷摸溜出去,与同他年龄相差无几的施主玩耍。
按理来是要被责罚的,但无霜除却是个沙弥,还是垂髫儿,正是活泼好动之时。全寺上下,特别是无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到,任由其在最天真的年龄玩闹。
无碌最苦闷之事便是上巳节遇难时,自己竟然被歹人吓晕过去,没能见到墨王爷营救他们展现英姿的那一幕。
他可是仰望墨王爷已久,生生错过了此良机。
于是无碌每日借素斋浇愁,腰身又滚圆了一圈。
而无清在玉兰别院与师父一见后,他如同做错事一般,都下意识躲着慧觉。
用膳时会挑不易被师父注意到的角落,功课时尽量挑门槛处的蒲团。有时慧觉有事唤他,无清也总会寻个借口请无碌师兄代劳。
无碌都觉察出他的异常。是日,在大殿外心翼翼地问道:“师弟你为何总是躲着师父?可是师父近日曾训诫于你?”
无清不知该如何作答,心中正想个借口摆脱掉无碌师兄的追问,无霜兴致冲冲地摇着风车跑来,抱住无碌的腿,死缠烂撒娇道:“无碌师兄,无霜想去京城……”
无碌以为他孩子心性,随意哄道:“无霜还,等无霜再长大些,师兄带你去可好?”
无霜也不知受何刺激,径直坐在地上,一脸怨怼地道:“不好!”
突如其来的脾气倒是令无清和无碌措手不及。
无清蹲下,想要勾勾他的鼻尖哄他高兴,却被无霜一掌推开,晃着无碌的腿,继续黏人道:“师兄,您就带无霜去京城看看吧……无霜也想看花灯会,听书先生讲故事,也想吃好吃的糕点……”
无碌汗颜,他不好意思地对无清道:“都怪师兄……嘴皮子快,把在京城趣事儿全讲给无霜了,没想到勾起他的兴趣了……”
无清无奈地摇摇头,他指着无霜手中的风车,耐心道:“师弟你看,这风车多好玩儿。师兄陪你吹风车好吗?”
一提起这风车,无霜更是不爽了,他径直扔到地上,闹脾气道:“风车一点也不好看!那些施主们的风车比我的更好看!”
“我就要去京城!就要去京城!”
正在两人束手无策时,无尘满脸愠怒地出现在无霜背后。
他弯腰捡起沾染上尘灰的风车,一把将在地上耍孩子心性的无霜提溜起,气冲冲地吼道:“师兄们是不是近来过于放纵你了!念经不好好念,纵你出去同施主耍乐,你竟生出这般许多心思!今日的晚膳不用吃了,去抄经!”
无尘从未对无霜过重话,后者霎时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无碌就要安慰他,被无尘呵斥,“无需理他!”
无霜的哭声渐渐了,变成委屈的抽噎。他用饱含泪水的眼神悄悄看向无尘,用手拉拉他的衣袖,喉咙间仿佛有块石头梗着,不出完整的话:“无……无尘……师兄……无霜……无霜去……去抄经……”
无尘牵起他用来抹泪的手,一言不发地领着他往诵经堂走。
无霜仍旧抽泣的声音逐渐远去,无碌拍拍自己的快嘴,发狠道:“以后再多话便免你饭!”
无清倒是觉得无霜师弟甚是可怜。
他抬头望去那些正在摇着风车进香的施主——同样的年纪,施主们衣食无忧,上着学堂;而无霜只能同他们这些僧人一起吃斋念佛。
思绪正忧伤之际,有位鬼鬼祟祟的香客踱至大殿前,躲在柱子后,畏首畏脑地声喊道:“无……无碌师傅……”
无碌耳力佳,回头一看,竟还是熟人。
“这不是……”
忠子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碌立刻缄口不言。
无清也认出了此人,正是他们在皇宫之时,请无碌师兄为边塞家人祈福的那位太监施主。
两人走上前,忠子将他们拉到人少处。
无碌开玩笑道:“施主脱下宫服,换上寻常施主家的衣衫,倒令僧回想了半天。”
忠子从腰间抽出钱袋子,将这些年在宫中零零散散积攒的银两全部交到无碌手中,抽抽鼻子,嗓音中带有哭意:“师傅,求求您再帮帮忠子吧……”
着就要跪下,两人赶忙将他扶起。
无碌只是一介僧人,忠子如此郑重其事,倒令他有些畏惧自己的能力做不到。
身为佛家子弟,理应修善根,积福缘,化业障,渡众生。
无清见施主颇为苦痛,当下问道:“施主有何要事?僧定会竭尽所能相助。”
忠子擦擦眼角的泪花,“师傅们有所不知,雁鸣关,又起战事了。”
雁鸣关是大周与匈奴的分界线,其以北便是浩瀚大漠,匈奴夷族人的领土。
“我的兄长原本只是个边塞卒,几年前家里穷,不得已去前线干割头的生计讨口饭吃,我便进了皇宫。”
忠子越越激动,“兄长哪有过硬的本领?可前线缺士兵,他便被强行征调走,现已在外扎营,要随时抵御匈奴人的进攻。这刀光剑影的,没有眼,兄长可如何是好?”
着,他将钱袋子放在无碌手中,“师傅,我就是个卑贱的奴才,无权无势亦无能。听慧山寺最是灵验,还有慧觉大师坐镇,我求求您,帮我为我的兄长祈福可好?不求大发大贵建功立业,保佑他能平安。”
无碌把钱财推了回去,忠子急道:“师傅,可是不够?能不能宽限几天,我再回宫借……”
“阿弥陀佛,”无碌双手合十,沉重道,“战事一起必会死伤无数。僧身为佛门中人,为前线将士祈福祝祷理所当然,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施主且将银两拿回,不必给僧,僧自会做。”
忠子感激涕零,“倘若兄长平安,我定会前来慧山寺,感谢师傅的大恩大德。”
他将钱袋子收好,就要奉上兄长的生辰八字。
无碌摆摆手,笑道:“僧记得。可是魏国安,庚子年七月初一?”
忠子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师傅,正是此。”
无碌听了旁人的夸耀,心中很是自豪,随口问道:“雁鸣关为何又起战事?”
“唉……”忠子叹息道,“我也不甚了解。只听议论,新匈奴王莫淳单于狠厉残暴,十分好战,径直踏过雁鸣关,对关内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朝中派哪位将领前去征战?”
一提起这,忠子都嗤之以鼻。
“师傅啊,众所周知,我大周自从圣和三十年与匈奴一战,哪还有可用的将领?但凡圣上定下大将,我也无须如此担心兄长的安危!”
无清虽不懂国家大事,但也能听出此次战役情势不容乐观,眉宇间不由得染上担忧之色。
“现在前朝后宫都在为此心力交瘁,疲于管辖奴才。这不我才能寻个外出的机会,来慧山寺求师傅为家兄祈福?”
无碌握紧了双拳,“施主放心,僧旁的本事没有,这诵经祈福分内事定会为魏施主做好,聊表对前线将士们的慰问。”
无碌亲自将忠子送出慧山寺。
无清站在大殿中,听着香客们口中的念叨之词,多半是关于此次战事。
他也忍不住轻诵经文,希望佛祖能聆听到他的心声,赐福于大周,少些杀戮。
雁鸣关一不安生,慧山寺连日来进香祈福的人也是踏破了门槛。
慧觉得知后,特免去香油钱,领众弟子同俗家信徒一起诵经祈福。
大周上下,一时所有人的心全悬在边塞上。
这日,慧山寺休息,不接待香客,有人却大落落地从寺门进来。
无清正抱着无霜闻寺中的桂花香气,无霜折下一枝,学着之前寺中女施主往发髻簪花的模样,将桂花夹于无清耳后,笑嘻嘻道:“哇,师兄,您比那些女施主还要好看!”
无清乐得同他玩闹,将耳上的桂花取下,轻刮他的鼻梁,“不可戏弄师兄!”
桂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两人身上,恰好一朵落在无清的眉心。
若得美人如斯,此生足矣。
超脱俗世的笑容和这漫天的花瓣交相辉映,两人玩闹自在的场景落入云楚岫的眼中。
他剑眉一挑,扬开羽扇,趣道:“没想到和尚除诵经祈福外,还擅长带孩子。”
无清循声望去,竟是阔别已久的王爷。
他放下无霜,鼻头有一丝发酸。
无霜不认识云楚岫,天真无邪地问道:“无清师兄,这位施主是谁?”
云楚岫走到无霜跟前,丝毫没有端着王爷的架子,将他抱在怀里,“让本王猜猜,你应该是无霜?”
无霜惊叹道:“施主您竟然知道僧是无霜!”
云楚岫逗弄着他,“本王不仅知晓你是无霜,还知道你有个好玩儿的风车。”
无霜瞪大眼珠,拽拽无清的衣袖,“师兄,是神仙!神仙施主下凡了!”
无清眉眼一弯,“无霜,这是云王爷,不可无礼。”
无霜才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已然“神仙哥哥”地喊上了。
云王爷光临慧山寺,全寺的僧侣都出来迎接。
他将可爱的无霜放在地上,个响指,后面跟随着的家丁将十数个箱子抬进寺中。
无霜顽皮地爬上箱子,好奇道:“神仙哥哥,这里面是什么呀?”
作者有话:
无霜:箱子里是什么呀?
王爷:娶你无清师兄下的聘礼
氨:???王爷您不要着急!还没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