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纷争何时休(2)
相聚总是短暂的。
云楚岫离开军营已有几日,无清身子业已痊愈。他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总倍感不安,盼着知还早些回来,又不想误了他的事。
毕竟战事要比他的情爱重要。
无清也时时刻刻谨记知还那日临走时所言——若有不决之事,去找刘义副将。
看来刘副将是知还相当信任之人。
不过刘副将并不喜无清,他乃是浴血沙场、为国尽忠的武将,无清这种文弱书生模样的公子,一不能提刀,二不懂兵法,在军营屁用没有,还要浪费粮食。
尤其是刘义看到他那副魅惑人的容貌,简直要把士兵的魂儿勾走,更是火大。
还没等他的兵仗,各个身子先软了。
这不是匈奴那狗崽子派来的细作还是什么?
若不是云将军极力护着他,还把他的安危托付给自己,刘义一定将他第一个斩首示众。
关外的冬日比中原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来得早。
这日,无清正欲出牙帐,却被迎面而来的凛冽的北风劝退。
隔着帘布,他倏尔听见看守牙帐的两位士兵的对话。
其中一位哈着气道:“兄弟,我这日子越来越冷了,还能和匈奴得下去吗?那夷族人抗寒抗冻,要是此时来个突袭,我们指定全缴械投降了。”
另一位跺脚取暖:“谁知道?不也不是我们得算,云将军了算。”
“兄弟得是。”话题一转到云楚岫身上,这两人似是开了话匣子,“实话实话,我从未想过云将军竟不是个二世祖!他来到后整饬军纪,赏罚分明,一扫萎靡之气,最初还重挫匈奴,真真是解气!”
另一人赞同道:“我最初也以为云将军就是个花瓶,皇上都想放弃我们雁鸣关了,没想到真派了位大将。可见谣言不实啊!”
无清听着,唇角不由得上扬。
他只是可惜这段话没让捏造是非的钱先生听到。
“只是日前同匈奴的一场败仗伤亡惨重,现下士气低落。”末了士兵叹了口气,“光有大将之材又有何用?谁人不知军营之中杜将领向来口服心不服。”
“云将军也不容易。初来军营,无人服他。不仅要对付虎视眈眈的匈奴,还要分出心思掣肘杜将领……”
话还没完,对面的人捂住了他的口,“兄弟不要命了!要是让杜将领的耳目听到,咱俩保准命归西!”
两人赶忙终止了讨论。
无清却是听得云山雾罩,杜将领又是何许人也?怎能在军中不听号令如此横行霸道?
关于杜将领究竟为何方人士,入夜后无清真真是受教了。
无清正在牙帐中用晚膳,杜威径直越过守帐士兵,冲进去将其薅了出来,重重扔在地上。
军营各处已点上火把照明,可火把微弱的热量依旧无法抵御这寒冷。
呼啸的朔风直往无清衣领里钻,他躺在地上不由得着寒战。
那俩士兵看见云将军护着的人被杜威像拎鸡仔般给拎到了外面,来势汹汹,赶紧上前道:“将领,不知这位公子……”
尚未完,杜威用长矛钝头将为无清话的人捅出几丈之远,那人顿时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还有谁想要询问!”他凶狠的目光扫视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庞。
围观的士兵们登时不敢言语,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
杜威用长矛尖锐一端直抵无清喉部,搬弄是非:“怪不得我大周接连败仗,原来是云将军偷偷豢养了敌军的细作!”
无清怒气冲冲地争辩道:“在下不是细作!”
杜威用矛头划破他的衣衫,那件知还特地为他赶制的天光云锦衣就这么被损坏,无清霎时怒火中烧。
他爬了起来,双目瞪圆。
杜威收起长矛,不容置喙地道:“本将你是细作,你便是细作。”
可谁都知道这位可怜的公子诚然不是细作,杜威给他扣上此等莫须有的罪名,借此压云将军,成为二人斗争的牺牲品。
事实摆在明面上,全部人畏惧杜威背后的势力,不敢为无清话。
“来人!将此细作给本将绑起来!”
忠于杜威的士兵将无清结结实实地绑在火架上,大有将他烧死的趋势。
杜威似是一点不惧云楚岫,还命人给他端来葡萄美酒,就差喊个花娘为他舞一曲!
杜威如同喝水般咕咚咕咚几大杯下肚,他见无清临危不惧,犟得像头驴,耐性也逐渐耗光。
“看你面相也是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难道没从书中读到过审时度势此四字?”杜威起身走到无清身旁,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云楚岫乃是当朝王爷,镇远大将军。本将若无十分把握,又怎能这般作乱?他在这凉州城几日未闻消息,你当真以为他还活着?”
此话一出,无清站不住了。
他恨不得冲破绳索的束缚,揪住杜威的衣领问个水落石出。
无清愤恨地道:“大敌当前,尔等乱臣贼子以下犯上,冤枉栽赃陷害大将军,人人得而诛之。”
杜威“啧啧”一声,“也是个能会道的主儿。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这般表忠心,云楚岫在凉州城大狱中也听不到……”
一听他被人暗害下了大狱,无清更是担忧到了极点。他的双手试图挣脱开麻绳的禁锢,手腕出生生磨出血丝,直至染红绳索。
杜威忽而转身,对全体将士道:“上次我大周与匈奴一战惨败,圣上虽在京城却掌握着边关的一草一动。圣上业已查明乃是云楚岫用兵不善,失察失职,特命刺史大人将其抓捕,即日押解回京听后发落。”
“而军中一切事务,暂由本将代领。”
无清握紧拳头,嗜血的目光仿佛能将杜威千刀万剐。
此言一出,军中一片哗然。
用兵善与不善,没有尺度衡量,向来是一句话的事。一些忠于云楚岫的士兵自是不信,“敢问将领可有圣旨?”
杜威一个眼神示意,他的部下便出其不意地将那些质疑的士兵一刀割喉而亡。
顷刻间,枯黄的草地上多了几具尸体。生命力顽强的尚在挣扎,捂着颈部,抽搐几下很快便瞪大眼睛而死去。
“还有谁想看圣旨?”杜威厉喝一声。
鲜血还在汩汩流出,剩余士兵看了看方才还生龙活虎此刻便死不瞑目的同伴,隐忍下心中的不甘,默默垂下头。
杜威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本将便下达第一道军令——处死这位混进我大周军营企图窃取战报的细作!”
手中的火把即将点燃无清脚下的枯木树枝之时,一支金箭从暗中飞出,掉了火把。
“末将想看!”伴随着若有些虚弱的脚步,魏国安脸色苍白地走了过来。
杜威的兵很快将其团团围住。
杜威嗤笑道:“本将当是谁?不过是个的佐领,云楚岫的走狗!”
“走狗”二字激怒了魏国安,他一跃而起,抽出刀直奔杜威,两人一时对起来。
魏国安本就不敌杜威,再加上有伤在身,很快便败下阵来。
杜威的长矛指着他,“魏国安,就凭你也想和本将斗?”
无清听到这个名字,只觉耳熟,但目前危急的形势不容许他细想。
眼看魏国安就要成为杜威的矛下亡魂,刘义适时出现,救下魏国安。
见又有人出来搅扰他好事,杜威怒发冲冠,三人痴斗起来。
原本不甘心的士兵瞬时起义,同杜威的狗腿子们起来。
魏国安功夫不如杜威,可再加上一位刘义,杜威便招架不住。
杜威龇牙咧嘴道:“刘副将,你我本是好友,何故到此敌对的地步!你若助我,身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刘义才不听他那套糊弄人的鬼话,“我只想击退匈奴,谁有将才便听谁号令!”
魏国安还想趁机救下无清,却被杜威识破,划伤了他的脸。
无清深感愧疚。
军营中顿时火光滔天,一阵乱象,本该一致对外的同僚却在霎时间兵戎相见,各个杀红了眼,视对方为死敌。
无清忽而明白了那日忠子所言——大周哪有可用的将?
知还不仅要对付时时刻刻想着攻城略地的匈奴,还要分出精力去解决生有异心想着夺权的杜威……
无清无法想象他初到军营时有多艰难……
杜威在军中的势力庞大,逐渐占了上风。
魏国安被围攻,体力渐渐不支;刘义也挂了彩,和杜威不相上下。
斗中,一旁高高竖起用来照明的火把不知被谁碰倒。
掉落的丝丝火星一触到枯草,立时蔓延成大火,顺着枯木烧到无清脚下。
浓烟包裹着无清,呛入嗓中。
无清止不住地咳着,意识开始模糊。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未曾跟着知还去凉州,至少死前还能再看他一眼。
杜威为躲刘义的长剑,滚落到草地上,一张羊皮纸从他腰间掉出,露出几个字被无清借着火光收入眸底。
他大惊失色。
杜威想要再捡回,可刘义几乎剑剑致命,他无暇顾及。眼中流露出不甘,只得将那张重要的羊皮纸踢入火堆中,继续与刘义交战。
刘义一门心思铲除此败类,未曾注意到杜威的动作。
无清在火架上挣扎着,手腕处反复磋磨着麻绳,试图脱身。他相信善恶终有报,知还不能在狱中白白被人陷害。
然而火势愈演愈烈,快要将他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熟悉的身影跃入火丛中,斩断无清身上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