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宣收回目光，转身去了妆庄。

    妆庄推出了一款新的头面，是仿照着南宫夫人前几天送来请妆庄的炉子给融掉的那个银饰头面做的新款，删掉了需要繁杂的细节，省了不少钱，但是最惊艳亮眼的部分还留着，不过，因为这款头面的制造过程大多都是需要细心推磨的，所以这款新头面，妆庄暂时只有几个。

    物以稀为贵，所以这新款的头面首饰的价格也比较昂贵。

    也是妆庄在今年深冬的招牌首饰了。

    南宫夫人那边是知道此事的，虽然当初找人去皇城的首饰店订这套头面的时候，因为是提前给南宫晴晴准备的嫁妆，所以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可现在……她都已经怨恨的要把这套首饰送来妆庄给回炉重造了，又怎么可能还在乎妆庄偷偷借用了这个首饰的样式。

    南宫夫人那边根本没理会。

    游宣踏进妆庄的大门，在摆着首饰的架子那边，大多都是些来挑首饰的夫人姐们，还有一些负责拎东西的丫环嬷嬷，而另一边挂着珠帘的月亮门后面，是优哉游哉正在看着话本的贺庄。

    游宣先开珠帘走进去，将贺庄手里的话本抽出来，看了眼书名，正是穆决刚写的话本故事《寒意刺骨，选选冷月》。

    贺庄嬉皮笑脸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介绍道，“这本是今早书铺刚来的新书，看的真不错，”他满眼憧憬地着，“接下来玄月就该去武林大会逆风翻盘，问鼎江湖巅峰的故事了。”

    游宣嘴贱，“不会的，他死于宅斗。”

    贺庄半信半疑，“不可能。”他又抢回话本，“这是刚出的新品，书铺伙计正往书架上摆着，我就先看到买回来了，我定是梧桐镇里第一个开始看这本书的，你少扯了。”

    游宣支着头，“这是穆决写的，我前几日就看完了，他取书名的时候还问过我的意见。没想到这才几日的时间，这书就印出来了。”

    “……”贺庄恨恨道，“晦气。”

    过了会，贺庄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许久不回城西了吧？游程不知道从哪里也买了一大堆的斗篷回来，生意刚开始还行，最近变差了许多，游家的旁支们已经有人去变卖他们现在住的宅子，换了银子之后，没地方住了，就统统都搬进了游家大宅里，听——”他斟酌了一下，吐出一句话，“游家大宅最近鸡飞狗跳的。”

    提到游家，游宣脸上轻松的笑意就浅了许多，“自作自受吧。”

    几年前的游家大宅的情况就不好了，当时就经历过一次差不多的事情。

    眼下再次重演。

    却无半点长进。

    而被游家几次抛弃，连游家族谱上都被划掉了名字的游宣，也确实不想再去理会游家的事情。

    贺庄合手道，“那你现在在城中置办了宅子，是不是也算开始置办店铺了？要不要把斗篷这个生意做大？妆庄可以尽全力帮你。”

    游宣沉默了一下，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贺庄。

    贺庄听完之后，生气坏了，大骂道：“早知道就不贪速度了，老老实实地请些绣娘过来刺绣，虽是慢了些，可起码她们都没什么坏手段歪心思，怎么都比若仙绣庄那地方好！”

    “……”

    而这时，大昊也掀开珠帘走进来，问了好之后，道：“游公子，穆府的家丁知了过来了，让您回一趟穆府，是穆府已经得知您与穆决搬出了穆府，所以……”

    穆府——

    穆祖母坐在首位上，旁边两侧分别是穆老爷和苗氏。

    穆单，穆决，穆五，穆流……几人都在，位子是按照顺序排的，少了个穆子睿，因为还在祠堂里跪着呢。

    而穆决的旁边还空着一个位子，是游宣的。

    游宣刚回来就被让走到厅堂的正中央站着，连黑色狐裘上沾的雪花都还没来得及拍掉。

    大昊与知了、方桌等下人们都被赶到厅堂外面的廊下守着。

    穆祖母第一个开口，“何时搬出的折风院？”

    游宣想了想，他记得他搬出折风院的那天，知了过来告诉他，穆府库房进贼，还有三街的掌柜们账本不见了，于是实话实。

    穆祖母脸色一变，“撒谎！”她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表情，厉声呵斥，“我已经问过了折风院的下人，穆决是在处理完账本一事之后搬出的折风院。”

    游宣淡淡道，“您问的是我，我确实是在穆府进贼那时搬出去的。”

    “……”

    “……”

    穆祖母冷冷道，“所以你承认是你怂恿穆决搬出穆府的？”她不悦的看向穆老爷和苗氏，道：“他这样蛮横妄为，一点也配不上穆决。”

    游宣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还扯上了这个？

    穆决起身，不咸不淡道，“是我要搬出去住的，是我没有提前告知祖母父亲，但穆府那时还在处理府里闹贼一事，所以就没。”他顿了一下，又嘲讽的道，“都搬出去几日了，若非是旁人多此一举，恐怕府里还无人发现我搬出去了吧。”

    旁人？

    是谁？

    游宣皱了一下眉。

    穆祖母有些不悦，“南宫晴晴特意来给老身送两身她们绣庄新出的斗篷，无意中漏嘴，若非她，老身又怎么会知道，”到这里她瞪了一眼装无辜的游宣，接着道：“游宣，你竟然还出去卖斗篷，还一个字都不曾告诉穆府。”

    游宣道，“可我不是都在城东街头摆摊了吗，人来人往的，难道穆府的下人出来采买的时候都没认出我？”

    穆祖母不耐烦，“此事你还赖给别人？目无家法！”

    “祖母，此事他告诉我了。”穆决淡淡道，“是我同意的。”

    “虽穆府家规严，可穆府之前进贼一事都无人在意，父亲多年来一直偏袒老三老九，我无话可，”穆决负手而立，语气冷淡，“我夫人想出去自力更生做些赚钱的事，此事是我同意的，穆府没资格兴师动众的责怪他。”

    游宣怔怔看着穆决。

    穆单还想看折风院出丑，闻言正准备开口，穆五看出来了，立即好心提醒他，“三哥你别了，祖母恨你们吃里扒外，偷走府里的东西去接济凤家，是父亲与母亲好不容易才劝下她的，否则祖母肯定饶不了凤家。”

    穆单瞬间沉默。

    穆祖母的一碗水端不平，永远都如此，她之前偏心穆单和穆子睿，没帮穆决，那也是因为不满穆决称病多年，是半个废物，所以在折风院之前屡次出事的时候，都没帮过折风院。

    可她再怎么疼爱穆单和穆子睿，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将穆府的值钱东西都偷偷盗走送去给凤家——尤其是在凤姨娘进牢房之后，当得知了凤姨娘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之后，最厌恨凤姨娘和凤家的，也是穆祖母。

    穆决已经走到厅堂正中央，自顾自的牵着游宣回来坐下。

    冷傲的很。

    ——

    有穆府在盯着，游宣还真不好再搬出去住，只好与穆决再回到折风院住。

    他们回到折风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还没吃晚膳，便让厨房煮了两碗鸡丝面，上面放着两块卤猪头肉，还有两碟子的咸菜。

    刚开始吃的时候，游宣就让知了和方桌去查一下今天的事情，还给他们二两银子。

    等吃完之后，游宣正泡着脚，方桌与知了才匆匆回来，银子花完了，事情也查到了，知了：“是南宫晴晴，她一大早就带着两件斗篷来送给穆老夫人，穆老夫人正开心的时候，南宫晴晴就陈家最近也订了三十件斗篷，都是给陈家女眷们的，都可好看啦，”知了停顿了一下，接着：“她还，游宣最近也在做斗篷生意，陈家的那三十件斗篷还是跟他订的呢，怎么，游宣都没给穆府也留些斗篷吗？”

    “老夫人的脸色立即就不好看了。”知了接着，“南宫晴晴又在这时提起，您与二少爷都在城中买了新宅子，都搬去住了好些天，可能是因为搬出去住了，不记得穆府了，所以才忘记了留几件斗篷给穆府自家人用。”

    因此，穆祖母这才知道，游宣跟穆决都已经搬出去住了几天，以及，游宣最近在卖斗篷。

    游宣将泡脚桶踢开一点，旁边的一个厮蹲下来，拿着干布替他擦脚。

    游宣则看向旁边正在写文章的穆决，道：“南宫晴晴是故意告诉穆老夫人的，她想抢斗篷这个生意。”

    穆决放下笔，蹙眉冷声道，“听出来了。”

    先是抢走镇子外面的斗篷供货商，又偷偷留下那些画纸，还把第三个斗篷大订单给据为己有。

    现在又把游宣与穆决在城中置办了新宅子的事情告诉了穆府，还把斗篷生意这个事情也告诉了穆府。

    虽穆府迟早会知道的。

    可南宫晴晴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断了别人的后路，实在是过了些。

    ——

    次日。

    雪停，很冷。

    游宣披着黑色狐裘，悄无声息的绕了一大段路，从穆府的后门离开。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