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二更) ,青春回音。……
被迫陷入长长的昏睡之中。
迟雪后来, 是被车辆的不尽颠簸和依稀传到耳边的电话交谈声吵醒的。
“我过不要报警,你不要出尔反尔。”
“……我们按照约定抓了陈娜娜,的确没有毁约, 有什么问题吗?”
“那只能算是意外收获, 怪她自己不走运, 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稀奇啊, 你竟然也有这么慌的时候。”
“不过,与其在这里跟我谈这些, 不如多拿点钱赎人吧。”
她眼前蒙着黑布, 手被绑在身后,只能勉强在块区域活动, 尝试触摸才发现, 自己现在大概率是被绑在一辆中型面包车的后座, 旁边应该就是陈娜娜——她闻到了她的香水味。只是也许还没有苏醒, 没听见话。
车厢里不知一共坐了几人,她只能听见自己斜前方的人电话的声音。
听语气和断句的方式,似乎就是在洗手间晕她的那个断眉男。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他, “让你爸出面, 把我们航运费的成本降低五成,这件事不要惊动警察……你也知道, 那样我们会很难办。”
“除此之外, 既然我们还抓到了个‘兔子’,那, 你们再给个几百万给兄弟几个牙祭,应该不算狮子大开口吧?我最多可以给你们两天时间,多过两天, 就请你见谅,我们养不起这两张多余的嘴了。”
也许是因为眼睛被蒙、耳朵格外灵敏,迟雪将他的话句句听得分明。
无奈那云山雾绕般的话方式实在过于一半留一半,她仍是一头雾水。
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理清楚这一段乌龙恐怖事件的前因后果,但只怪她醒得太迟,竟然没多会儿、车辆便停下,显然是到了这群人的“窝点”。
她被人半拖半拽着下车,装作刚醒来的迟钝样,还好是没叫人生疑。
不多时,便又被推搡着关进了一个房间里——为什么是房间,大概因为她和陈娜娜此时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腿贴着腿。身体只消左右摆动一下,脑袋便撞到墙。
连手脚都舒展不全开的房间。
给人唯一的感觉就是漆黑,安静。
良久。
陈娜娜突然抖抖簌簌地话:“……是,迟雪吗?”
“嗯。”
“是谁绑架的我们?”
“我不知道。”
迟雪:“我在洗手间听到你喊救命,后面我也被他们发现,没来得及报警,就被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车上,之后到了这。”
她简单的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
陈娜娜却又声地哭起来,呜咽道:“肯定是、肯定有人想害我,害我和我的孩子……”
“孩子?”
她一愣:“你怀孕了?……那,方、那个,是叶南生爸爸的?”
陈娜娜哭着点头。
原本的盛气凌人,在危险面前都变成惶恐。
她近在咫尺的富贵生活很有可能会因为一时不察沦落成惨遭抛弃,更别提紧接着,迟雪又依照记忆、声给她复述了自己偷听到的电话内容,这种啜泣遂变成更加夸张的哭声。
“完了,全都完了。”
陈娜娜:“他不会愿意为了我降低五成的航运费的,那是总公司的大头收入,他不会愿意的,这群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怎么办……全都完了……”
就这么哭到睡着,陈娜娜嘴里还喃喃自语着诸如“不要抛弃我”、“救救我”云云的求救。
迟雪沉默听着,自己也身陷囹圄,一时更不知道安慰她什么才好。
只能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重新架构那些偷听到的电话内容:
是谁会做这样的事,又对他来有什么好处?
他原本想要看到的结局是什么,加上自己这个意料之外的“因子”,结果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冷静下来过后,心里已隐隐描绘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然而此时开门声突然响起。
她一惊,纵然眼前被蒙着黑布,也隐隐分辨出突兀的光源,当下抬头望去。
清楚地听到塑料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
随后,一只面包被递到她嘴边。
*
如此这般简单的“喂食”,后来反复上演了六次。
如果按照一日三餐的量来算,减去被绑来当夜的“晚餐”,时间竟一晃眼已经过去两天。
不得不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极好,迟雪和陈娜娜呆在里面,丝毫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根本不知道所谓赎金和交换条件的进度如何。
只不过,比起多半时候在哭的陈娜娜,迟雪的反应倒是要平静一些。
毕竟她别的都不大担心,只担心家里的老父亲知道了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会不会要死要活,也担心他上次摔伤的腿本来还没全好,又为了自己的事四处奔波。
“你干嘛这么冷静?”
态度之沉默平和,后来连陈娜娜都忍不住问她:“你不怕死吗?”
“不是特别怕。”
而她回答:“而且,我觉得我们也不一定会死。从我爸就我命很硬。”
“你这就属于侥幸心理,一看就是没见过他们大家庭里边斗得多狠,”结果陈娜娜到这时候都不忘嘲讽她,“我敢断定,这次的事一定是方进那个前妻搞出来的,她早就看我不爽了,知道我给方进怀了个儿子,千方百计要撕了我。但最后还是争不赢我……我年轻貌美,读了这么多书,她有什么?黄脸婆!”
“但是,你有一天也会变成黄脸婆的。”
“你……!”
陈娜娜被她不经意的一句话气得不轻,半天没跟她话。
然而人在这样寂寞的环境里,有一个伴始终却还是比孤单好。也许是太害怕了,没多会儿,陈娜娜又主动找她话。
“迟雪。”
陈娜娜:“我其实真的很不喜欢你。”
“嗯。”
“你怎么还是这个反应?”
“……因为很明显啊,”迟雪话音淡淡,“而且我也不太喜欢你。”
陈娜娜又被气得沉默了半天。
迟雪都快要睡着——这几天除了吃就是睡,她的生物钟也被搞乱,有时坐着坐着就会瞌睡。
然而,半梦半醒间,却听陈娜娜又突然声了句:“但是,其实,也许我还是要跟你一句对不起。”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那些原本一辈子都不算出去的话,准备带到棺材里去的话,在这样无人倾听无处诉的场合,她突然一股脑、如倒豆子般倒了出来:“我一开始很喜欢解凛的,真的很喜欢他,但所有的男生都捧着我,只有他爱搭不理的。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倒贴他,所以装作很不喜欢他的样子,去喜欢叶南生……去和叶南生在一起,我以为我都不在意了的。”
“可是偏偏那天我听到了——”
【那副眼镜是不是你买的?】
沉默寡言的少年,似乎永远不会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有多余的关心,可是原来也有例外。
他不是什么都不在意。
他也会半夜为了喜欢的女孩去问另一个女孩要写了她眼睛度数的纸条,之后翻墙出校门,跑遍大街巷的眼镜店,去为她配一副合适的眼镜。
也会为了喜欢的女孩出头,会许多次被她发现、无意识地望向那个伏在桌案上埋头题海的背影。
无数次,陈娜娜都忍不住问自己:如果他但凡坏一点呢?
但凡玩弄感情桀骜不驯、让人只要长大一点,就会觉得这样的“校/霸”根本不值得喜欢呢?
可是偏偏解凛不是啊。
尽管他并不关心她也不喜欢她,可他还是会对着她当时的男朋友,【你如果有钱,应该花在你自己的女朋友身上】。
尽管他甚至从来不曾将目光定在她身上,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利用自己前呼后拥的强势,像别的男生那样调侃和戏弄她的少女心事。
“我当时真的好讨厌你,好恨你。”
陈娜娜:“凭什么是你呢?你没有我漂亮,你也一点都不显眼,别人都叫你蜗牛妹,四眼妹……凭什么解凛喜欢的竟然是你呢。”
她那时走回教室,路过迟雪的课桌,终于还是无法忍受好奇心的驱使,开了面前的抽屉。
于是便成了除了解凛之外,第二个看到那句“不要失约”的人。
厌恶。
气愤。
嫉妒。
种种的情绪搅和在一团,在她忽然看到抽屉一角的固体胶时,落实到了行动。
她将那面写了字的同学录,和另外一张空白的同学录粘在一起。
然后随便翻了一个位置,便把这张组合型的“全新”同学录加了进去。
……
“我当时只是想着,不想让你那么顺心如意,”她声,“不过现在好像隐隐约约又有点明白为什么是你,有时候,你和解凛真的很‘像’,迟雪,你——”
你?
她只听到绵长的呼吸声。
没有回答。
原是迟雪脑袋靠着墙,不知何时,也不知听到哪一句,已经沉沉睡去。
独留下她傻在原地。
突然觉得自己这良心发现的自我剖析,竟莫名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于是就这样坐在黑暗之中,听着彼此鼓噪的心跳。
直到思绪漫无边际,令二十五岁的她,忽又想起很多年前走在校园长廊下的自己:
那时的她,校服上会用记号笔画出可爱的图案;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先于所有女生,学会了怎么卷空气刘海;她的背挺得笔直,就算有课间在走廊上嬉戏闹的男同学向她吹口哨,她也理都不理,高傲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她心里想,你们这些人怎么配得上我?
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一定要嫁给一个“盖世英雄”。
这个盖世英雄,也许不必很有钱,但一定爱护她,尊重她,让她像个公主一样活在自己的城堡里。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或许两个。
十八岁的陈娜娜,只发自内心觉得自己的愿望真的好简单、好容易满足。
二十五岁的陈娜娜。
却在泪眼中凝望过去,忽然轻声:“……好难。”
好难——命运为她标注的价格如此昂贵。
她总是后知后觉地知道,不得不地沉沦,于是,如此荒唐地过一生。
亦不敢得太重,怕被十八岁的自己听到,在心里又落一场雨。